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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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平王在郡邸狱,这是卫绾早便知晓的事情,她早在数年前便是从那位薛大姐手上领受了此事。

    摆驾宫中,只走在路上,卫绾便是想了,这世上是不曾有完人的,可真要起来,那位薛大姐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个,她算到了自己的死期,算到了长平王该在何处,她甚至算到了薛昭会何时去敦煌。

    卫绾只用守株待兔,这莫大的功劳便是落到了她身上,不可谓是不庆幸的。

    在剑南道遇着薛大姐的那一次,若是没记错,该是薛昭从雪山下来的那一次。阿娘受不得风,马车隔帘很厚,通风的只有一个孔,从神医处抓药医病,并不曾耽搁多少时间,但阿娘并不急着回去,她坐在阿娘身边,其时已经开始习字了,孩儿的手骨刚长得好了,可写起字来还是歪歪扭扭,如爬虫那般,虽然有阿娘的字做临摹,但愈写,这便是愈加是不满意,写废了数张纸,还年幼的卫绾还是藏不住心情的,她抬了头,眼巴巴地望着阿娘,希望能得到一点安慰。

    但阿娘却是没有瞧她,她似是从那一孔的光明中发现了谁,便是故人,可要寒暄一二,她牵了卫绾的手,卫绾两只手还白净,但衣袖上皆是沾了不少墨汁,她颇羞赧,可阿娘却是不管她的,喊停了马车后,她道:“易之,阿娘带你去见一个姊姊,你这见了,可不要出去。”

    卫绾向来是最听阿娘的话了,当下点头便道:“这是阿娘与我的秘密。”

    “易之真乖。”阿娘很少笑,可唯有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只为了她的。

    马车驶向的府邸,其高门广院,卫绾只粗略瞧了,便是知晓,这家的人也定不是凡人。一溜烟的蓝衣人硬是晃了卫绾的眼,可阿娘与他们像是甚为熟悉,轻轻颔首,便让为首的一个引着进了门,院中植树,本是七月时分,那树叶青葱,可还是花期,似是异种。

    院中只有一少女,轻盈装束,美不胜收,她见了阿娘来,似是极欢喜那般,上前便是执了阿娘的手,阿娘见了故人,面上也是笑意不褪,她不曾拒绝:“经年不见,也是这般大了,岁月可是不饶人。”

    唯有卫绾神情惶惶,她感受到了这少女身上的一股非常不好的气息,她本是一手牵着阿娘的手的,感受到这少女马上是要将目光落到她身上,赶紧是步子一转,绕到阿娘身后,一手扯着阿娘的衣摆,探了一点目光出来,可还是怯生生的。

    少女面上的笑意却是因着卫绾的这举动愈发大了些:“师父养育,可是冰清玉洁得很。”

    阿娘只道:“易之只是有些怕生。”却是没有别的辩解。

    卫绾可委屈了,听也知晓这少女与她的不是好话,阿娘这话起来竟也是承认了,什么怕生,还不是拐着弯她胆么?

    但两人似是有正事,卫绾起先还有心听一些,但这并不比在敦煌城主府,两人用的尽都是些晦涩的句子,语速也快,府中门客多少会应了她的疑问,但这两人商议,虽然是不避忌,可也实在是欺负她听不懂,没多久,听得倦了,卫绾还地起了哈欠。

    少女也觉得自己是忽视了她,只一想,便是道:“郎君无聊的紧了罢,我也有一妹妹,恰是同龄,今晚街上有集会,你们两人可要去玩耍一番。”

    卫绾心痒痒,但她家教甚严,并没有立即应了,首先还是看向阿娘。阿娘彼时眉头紧锁,闻言,却是松了口:“切莫是要太放肆了。”

    少女唤了一名蓝衣过来,耳语几句,那蓝衣不一会便是牵了一名扎着双丫髻的女童来,是牵,但蓝衣的面色颇僵硬,明明是他牵着那女童的,可在卫绾看来,倒是那女童带着蓝衣走,女童衣装甚为华丽,看来这位少女还是很爱惜她这位妹妹的,其怀里还抱着一个陶响球,那陶响球随着女童的步子,球中石子不时泠泠作响,颇是清脆。

    卫绾很早时便想要这么一个玩具的,可阿娘一直不给她买,城主父亲也是此物玩物丧志,她再如何,也不应她。便是冲着这球,随意哪样玩耍,卫绾也是要去的。

    毕竟在卫绾眼中,同龄的孩子莫不是傻的紧,只要随便哄骗一下就好了。可偏偏这日是遇到了克星,这女童颇为冷酷,只看到她目光黏在她的球上,便是道:“阿姊亲手与我做的,只有我一人可碰它。”

    这话还没出口,便是碰了一鼻子灰。

    少女闻言却是一笑,可阿娘瞧着那女童,面上忧色不减反增,而少女觉察了,只吩咐了两名蓝衣照看,也无要别的人手。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送出门了,卫绾可是舍不得,但阿娘真的是一眼都没看她,她还能如何?女童身上似乎是有不少吃食,这回嘴里塞了一个颜色颇为好看的糕点,话出来都有些含糊不清:“大人们商议事情最是要紧,你这依依不舍样子装的是好,也是没人看的。”

    有一种被拆穿的羞恼,卫绾跺脚:“我才不是装的。”

    女童还是自顾自地吃东西,这话出口,似乎她便是不用负责了般,再不理卫绾。

    街上人有许多,两名蓝衣只能勉强让众人不至于走散,卫绾实在是对这些人来人往的场景不感兴趣,她只看着女童怀里的陶响球,估摸着要编出何种话来才能让人给她玩一玩,但她尚在思索,幸福便是来得如此之快,女童一把将陶响球塞进她怀里,连蹦带跳地跑到了一个地摊前,指着那上面几只面具道:“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我都要。”

    听其语气,颇为兴奋。

    卫绾一个人玩球还正是开心呢,但女童在腰间绑了几只面具后,面上也覆了一只金色四目的鬼面,她整理齐备了,又是将卫绾手中的陶响球又抢了回去。

    卫绾一时不察,这被拿走了,也是气鼓鼓地道:“我还没玩够呢。”

    “本来是我的东西,这拿便拿了,你玩没玩够,关我什么事?”

    便是哑口无言。

    卫绾扭头,但女童还有话:“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把这球给你玩如何?”

    是很惊喜,但卫绾好歹是没失了分寸,她握拳在嘴边,咳了几声:“什么?”

    女童便道:“前几日,剑南道听闻阿姊来了,迎接时特地是用了乐舞,就是这样戴着面具手舞足蹈,阿姊看了似是十分高兴,我特地记了步子下来,这两日练习,感觉也是纯熟了,我跳于你看,你便帮我看看如何?”

    没有不应许的道理,可还是要矜持些,又干咳了几声,她觑着两名蓝衣道:“我一个孩子也看不出什么,他们看了才知道你跳的好不好罢。”

    “他们才不知,反正我如何都是好的,左右不过一群废物,有什么好问他们的。”

    这话的狠了,可两名蓝衣却也是不曾反驳。

    卫绾看了看四周,也便是:“那就择了一处开阔地吧。”

    然而这场舞还不曾开场,便已是算作了结束。才离了人群不久时,一群黑衣人便是出现在了面前。两名蓝衣各自拿了兵器出来,可女童只抓了她的手,喊了一声:“跑。”

    跑是能跑到哪里去呢?那群黑衣人显然是比他们更熟悉此地环境,卫绾何曾遭遇过这等事情,她被女童带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转身,便是看见了留作拦截的两名蓝衣中的一位被从眉心一刀砍作是了两半。

    女童的手与她比,差不了多少,但却是遮住了她的眼睛,是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甩不掉的鼻涕虫罢了。”

    卫绾本身是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坚强些,她忍了呕吐点点头,可她本身是没有武功的,随着追杀愈加迫近,女童也明白了这一点,她解下面上的鬼面,覆到她的脸上道:“若是没胆子,便是不要睁眼了。”

    其后发生的一切都恍若梦境,卫绾只干坐在一处,却是觉得,已过了生生世世那般久,那般的身躯里也能爆发出那种强势的力量么?卫绾不懂,其实最好的乐舞便是如此了罢,合乎音律……她没有睁眼,她心里明白女童是在做什么,手掌触地,手指忍不住敲出几个音节来,面上一热,有血沿着眼眶的缝隙洒到了她的脸上,可她身子也只是一颤,再无别的反应。

    看不见,却是有人影晃动的。

    直到许久之后,她脸上的面具被解开了,女童握着她的手,是浴血而来,可也不觉得她会惊慌,只是道:“可还能站起来?”

    卫绾应了声,便是看见那少女赶到了,一剑封喉便是如此了,先前还让女童缠斗许久的黑衣人,转眼间便是没有一个还是站立着的。

    女童颇为骄傲:“我家阿姊,最厉害了。”

    她点点头。

    而少女看着她们彼此间牵着的手,却是问女童:“阿昭你,似是很喜欢这位新朋友?”

    阿昭指了自己的满脸血道:“是啊,这么久了,也就她还不怕我。”

    阿娘是随后赶到的,她对如斯场景似乎也是习以为常的,她对卫绾道:“这世上有件事,阿娘需要你去做,你可应许?”

    卫绾是怎么答的呢?

    “阿娘要做什么?”是不曾想过不应许的。

    长平王在东宫,这青天白日是赤了上身击鼓,而场中分红黑两队是在交战,他只一个劲儿地喊:“杀,杀,杀得好。”

    可是乐不可支。

    也有两三年没见过面了,也不知这位殿下是否还记得她。卫绾罢了手,勿使通传,她快步走上前,拖了长平王到一边,眯了眼笑道:“可还记得我?”

    顿时失了之前所有气势,长平王时年也才十一二岁,他萎了脑袋,声音是的很:“记得,自是记得的。”这话才完,赶紧捂了脸,便是道:“这回不要脸了。”

    作者有话要:

    因为番外不会写太多关于正文的内容,所以就想办法把正文没有解释的线索当做是回忆杀穿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