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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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彦斐听询问听得昏昏谷欠睡,等葛文沣的人终于将这些下人和厮盘问完,结果自然是……毫无进展。

    这厮是家生子,昨日头一次见郑尚书,没有动机不可能行凶杀人,可能性很低。

    葛文沣脸色不好看,他揉着眉心,昨天已经盘问过府里的主子,当时老夫人寿宴,女眷与男眷分开了,男眷这边喝酒比较乱,女眷那边较为清静,途中在郑尚书被害的时辰也没人离开,也就没了嫌疑。

    可如此一来,郑尚书遇害的所有线索断了。

    至于那凶器,更只是一件普通造的匕首,没什么特别之处,随便找个铁匠铺就能买到。

    谢彦斐瞧着一时间死寂的院子,知道差不多了。

    于是,他特别招人嫌地开了口:“葛大人啊,你这不行啊,郑尚书的案子怎么样了?这查出来凶手是谁了吗?”

    葛文沣胸口一堵,幽幽看了谢彦斐一眼,却得罪不起:“……暂时没有。”

    “暂时?那你这暂时要是十天内都办不完,本王被下毒一案你是不是就不管了?本王是不是这苦没处诉了?”

    葛文沣额头青筋跳了跳:“自然……不会。本官既然接了王爷的案子,自然是要查的。”

    谢彦斐满意一笑:“那就查吧,现在。”

    “嗯?嗯!现在?”葛文沣猛地看过去,他现在在查郑尚书的死!跟郑尚书的死相比旭王这案子完全没有可比性好吗?

    谢彦斐坐直身体,“葛大人这什么意思啊?本王给你时间问了没有?昨天你是不是查过了?而今天上午,本王可陪你苦等了这么久,结果呢,你什么都没查到。既然郑尚书的死没头绪,查本王的怎么了?还是,你看不起本王被下毒的案子?或者……你想偏袒谁?”

    他的视线斜睨了一眼因为两桩案子暂时没外出的宣平侯。

    宣平侯听出深意,气得吹胡子瞪眼,可偏偏他理亏,胸口起伏几下,勉强忍下来:“葛大人……既然王爷都这么了,不如就先查王爷的吧。”

    万一这旭王又一个不满意去告状,他可吃不消。

    谢彦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衬得那脸更黑了:“葛大人你看看你看看,你就不如宣平侯痛快。就该这样,为了避嫌,就该这么主动!”

    宣平侯:“……”他不气他不气。

    葛文沣头疼,他觉得自己与旭王绝对八字不合,怎么就能这么给他添堵?

    可葛文沣能怎么办?他只能先将郑尚书的案子暂压,开始盘查旭王被下情药一事。

    苦主之一的杜香妩也被带了过来。

    妙灵的尸体已经验过,溺水而亡,死亡时辰在当时他们赶去看五皇子那场戏之后不久。

    当时诸位大人都去看好戏去了,也没人离开,自然排除嫌疑。

    不是别的大人,那就只剩下宣平侯府的下人或者主子之一的嫌疑最大。

    可当时人来人往的,谁也记不住到底是谁上的酒,也无处可查。

    所以最后只能将唯一的希望锁定在妙灵的死。

    杜香妩又重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经过一晚上,她冷静不少,越想细节越觉得就是杜香骊想害她,可她想不通缘由,明明她跟四妹关系一直很好,平日里也颇为照顾四妹。

    四妹怎么就会想要害她毁她名誉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如今杜香骊被关在大理寺,魏姨娘虽然没别的,可父亲昨晚却训斥她一顿,杜香妩心里窝着憋屈。

    可她性子柔弱,母亲吃斋念佛不理后宅之事,魏姨娘得宠,她又心软,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也不想冤枉了四妹,压下情绪,杜香妩将事实不掺杂私人感情的重复一遍。

    葛文沣等人听完沉默了。

    葛文沣更是揉揉眉心,头疼得很。

    五皇子被下药没证据,如今唯一的知情人怕就是妙灵,可这妙灵死了,死无对证,即使是被那杜香骊设计的可能性最大,可人证物证,没有物证,人证死了,死无对证,这还怎么判?

    最后肯定是无罪释放。

    可前提是……五皇子会接受这样?

    他要敢真的这么断了,就五皇子这混账劲儿,怕是能拆了他的刑部。

    更何况,这案子的确疑点重重,光是这妙灵的死,就不对劲。

    这妙灵十之八、九是被人给害死的。

    理由就是这妙灵死了之后,刚好遇上郑尚书的死,当时王爷一闹要进宫,这妙灵和郑尚书的尸体也一起被带走,后来回去验尸,这妙灵死的时辰以及当时的状态也被完整记录下来。

    死的时辰就不了,这妙灵死之前似乎剧烈挣扎过,虽然结论溺水而亡,过程却值得推敲。

    她死后指甲断了不少,伤口以及指甲缝有不少淤泥,十指也断了两根,瞪圆了眼死不瞑目,她落水的池塘边有一片剧烈挣扎的痕迹,痕迹也明显,应该是手指攀抓所留。

    这样却不能证明就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有可能性是她落水剧烈挣扎想爬上去,结果没能挣扎上来留下的线索。

    可问题是她手指断了两根,人都有自保的潜意识,疼痛会让她自动松手,不会真的忍下这自己挣扎间掰断自己的痛楚。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有人要将她推进去,她反抗之后挣扎导致与害她的人纠缠,最后拽住凶手却不敌被掰断手指推进湖中溺死。

    这些葛文沣都清楚,可重点是……没有证据。

    他昨晚就找衙役盘查过府里的下人,妙灵遇害时这些人都在干嘛,不仅如此,他为了验证自己的推论,还让人检查了府里下人每个人的手臂,并无任何抓痕。

    如此一来,妙灵死的时候,无人出现过,手臂上也没抓痕,这压根就找不到有可能犯事的嫌疑人。

    葛文沣自己都觉得这宣平侯府太过邪门,难道这妙灵还真的能自己犯了事之后不心吓到落了水自己弄死的自己?

    谢彦斐瞧着葛文沣这脸色,乐了:“葛大人啊,这一件案子可能没嫌疑人,两件都没嫌疑人,还都出在宣平侯府,这明什么?”

    葛文沣没头绪,竟然还真顺着问下去:“明什么?”

    谢彦斐:“明……有人撒谎啊。”

    葛文沣幽幽看他一眼,他能不知道有人撒谎?问题是,没证据!没证据!

    他难道要随便抓着一个人,你是不是撒谎了?

    偏偏这些人都有人证,能证明当时他们不在场。

    他难道还能严刑拷不成?到时候别他,传出去,就算找到了,也会被成屈成招。

    葛文沣凉凉瞧了眼谢彦斐,眼底闪过什么,既然五皇子这么能耐,他有本事找出来啊?于是,葛文沣赌气道:“王爷,不知你从头看到尾有何高见?本官洗耳恭听。”

    谢彦斐慢悠悠开口:“高见没有,低见倒是有一个。既然不能证明谁在谎,那就重新一个个问吧。”

    葛文沣额头有青筋跳动:一个个问?王爷得倒是容易,这得重新废多少工夫?指不定还跟如今这结果一样。

    皇上可只给了他十天!

    谢彦斐却不等葛文沣回答,将头转向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宣平侯,事情发生在他府上,一日没查出凶手,他宣平侯就难辞其咎:“侯爷啊,不是本王故意针对你府上。本王被下药出在你这,郑尚书死在你这,既然郑尚书的案子没有眉目,那就先解决本王这案子吧。本王也累啊,你放心,解决了本王的,本王就不跟着来了。”

    宣平侯眼睛一亮,要是能送走这瘟神,怎么着都行啊。

    不过想到他那四姑娘,心下也闪过不安,总觉得这妙灵的死不对劲,他还真有点怀疑是不是骊儿做的。

    随即一想,如今妙灵死了,五皇子能查到什么?就让他怎么了?不过却也不能就这么乱来,传出去他还要不要面子?

    “虽然王爷这么了,可到底葛大人都查过一遍。可王爷既然开了口,也不能不给王爷这个面子,那就再让王爷查一次,却仅此一次,若是王爷查不到,那……王爷被下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怎么样?”宣平侯一脸精光开口。

    若是重新折腾几个时辰能送走五皇子,他不介意再费点功夫。

    宣平侯原本以为五皇子肯定不答应。

    谁知,谢彦斐就等他这句:“行啊,不过前提是,本王想查谁就查谁,侯爷可不能反悔啊。”

    宣平侯瞧着院子里的一群人,他能反悔什么?求之不得!“自然,本侯一不二。”

    谢彦斐咧嘴笑笑:“哦,那就劳烦侯爷让管家去请贵府的魏姨娘以及她院子里上到管事嬷嬷下到扫地丫鬟都过来一趟吧。”

    宣平侯:“???”他猛地抬头看过去,不是只问下人吗?

    谢彦斐无辜朝他眨眨眼:“再没有确定凶手之前,任何人都可能是。还是,侯爷……反悔了?咦,刚刚谁过,‘本侯一不二’?”

    宣平侯一股气闷在胸口,可大话出来,他只能硬着头皮问:“可之前后宅的不是问过了?”

    谢彦斐:“是问过了,这不是再重新问、一、遍、么?”

    问一遍,这个一遍……可不单单只是在场的下人,可包括府里的主子。

    宣平侯觉得五皇子就是故意的,一开口就点了魏姨娘,那是骊儿的生母!可话他自己应下的,宣平侯只能一挥手:“去,告知魏姨娘一声,带人过来。”

    管家应声前去。

    半个时辰后,魏姨娘等人携一干人等都过来了。

    谢彦斐抬眼朝为首的妇人看去,第一眼就觉得眼前一亮,美艳不可方物。

    怪不得魏姨娘能在侯府后宅受宠十几载不衰。

    这魏姨娘是十六年前入的宣平侯府,不过一年生下杜香骊,只与杜香妩这个三姑娘隔了几个月。

    之后数年一直受宠,加上为人八面玲珑,在府中声威极高。

    几年前侯夫人开始吃斋念佛不理府中之事,府中中馈由老夫人和魏姨娘共同掌管。

    按理一个姨娘是没资格的,可魏姨娘得宠,还讨得了老夫人的欢喜,若非侯夫人娘家地位高,怕是早就破格抬了魏姨娘的位分。

    侯爷也不止一次提过要抬为贵妾,老夫人不肯松口,加上魏姨娘心思也不在此,也卖给老夫人一个好,最后不了了之,反而更得老夫人的心。

    魏姨娘今年三十多岁,可瞧着模样却像是双十年华,眉眼娇而不媚,温柔瞧着人,像是能把一颗心都给化了。

    可就是这样一位美艳的女子,手中的鲜血不知几何。

    “妾身见过旭王。”魏姨娘到了近前,得体地行了礼,她身后跟着的嬷嬷大丫鬟等人也俯身。

    宣平侯看到她眼神柔和下来,若非五皇子等人在此,他怕是已经迫不及待将人搀扶起来。

    杜香妩站在一旁,她早已习惯父亲对魏姨娘的态度,以前倒是没觉得如何,魏姨娘对他们都很好,她母亲不理后宅之事之后,魏姨娘不偏不倚,甚至很是公允。

    她生不出讨厌,偶尔还会亲近几分。

    可不知为何,瞧着魏姨娘与父亲的相处,她刚刚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与魏姨娘竟是更像一对夫妇,而不是他与自己的母亲。

    杜香妩甚至已经记不得父亲这般温柔瞧着母亲时的情景了,隔得太久了,她当时年纪,早就不记得了。

    可明明……母亲才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啊。

    以前不觉得,如今瞧着,竟是觉得心里很难受,尤其是杜香骊对她做的一切,她看着魏姨娘不如以前亲近,反而生出一股矫揉造作的不耐。

    谢彦斐将杜香妩这些表情收入眼底,书中这时候杜香妩已经被算计成功,还昏迷着,醒来之后更是被赐了婚,她浑浑噩噩的,连自己怎么就突然换了未婚夫都想不清楚,更何况被杜香骊算计的事?

    她知道很久之后魏姨娘事情败露才明白过来,可那时候,她已经被算计要前往别国和亲。

    那时候她想报仇,早就来不及了。

    只能带着遗憾踏上那条未知的和亲之路,好在最后等着她的,是被她偶然所救相处不少事日的男主,否则,她的下场怕只会更惨。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至少目前来看,女主经过这一夜,是想通了不少事,没这么混沌好骗了。

    谢彦斐将视线收回,这才看向魏姨娘:“起吧。”

    他神色懒懒的,不怎么搭理魏姨娘,把视线转向她身后,抬了抬下巴。

    管家很有眼力劲儿的一一介绍,他仔细听着,等听到有贾嬷嬷时,他才放了心。

    看来魏姨娘对自己的这些人很是放心,昨日葛文沣的确让人询问过了,她院子里的人自然是听她的,她怎么,这些人就怎么听。

    不过魏姨娘聪明,为了以防万一,留了后手。

    她从不自己开口,而是由身边的嬷嬷嘱咐。

    昨日杜香骊的计划败露之后,魏姨娘情急之下为了给杜香骊善后,派了她身边的贾嬷嬷去处理妙灵。

    之后事发才嘱咐两个近身的大丫鬟替贾嬷嬷当人证,证明当时贾嬷嬷在妙灵出事的那段时间同她们待在一起,加上手臂上检查之后并无抓痕,自然躲过葛文沣的人的检查,蒙混过关。

    魏姨娘知道即使留下贾嬷嬷也躲不过,干脆坦然带她过来了。

    谢彦斐等听完了,才再次开口:“问呢就不必问了,也都问过一遍了,我们就往重点来吧。妙灵死的时候,当时池塘边有淤泥抓痕,妙灵指甲也断了,手指也断了两根,一般来,这极有一种可能是妙灵死前与凶手进行过激烈的争执,那么抓伤凶手也不是不可能。那么,现在你们就将手臂露出来,重新由管家任命两个嬷嬷检查。”

    魏姨娘和贾嬷嬷听到手臂,松了口气。

    葛文沣气哼哼看着这一幕,还以为五皇子有什么高见,不还跟他一样?

    这要是能找到凶手,他早就找到了!

    这些人手臂上压根没抓痕!

    果然,搭了黑布暂时充当帷幕检查一遍之后,手臂上干干净净,并无抓痕。

    管家任命的两个嬷嬷上前,回禀结果。

    葛文沣就知道是这样,“王爷,你这就是瞎费功夫,现在看到了?本官亲自监督查过一遍的,根本就没抓痕。”

    谢彦斐点点头,顺着他应诺,“是没有,手臂上竟然没抓痕啊。”

    魏姨娘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弯了弯嘴角,福了福身,温柔好心提醒:“王爷,不知可还有需要妾身配合的吗?”

    谢彦斐盯着她:“魏姨娘啊,你这院子里的人手臂上都没抓痕。”

    魏姨娘笑笑:“妾身院子里都是些善良本分人,自然不会是凶手,手臂上也自然不会有抓痕。”

    谢彦斐点头:“手臂上倒是,既然如此……”

    魏姨娘期待地垂着眼等五皇子“那就带着人回去把”的时候,就听到谢彦斐话锋陡然一转:“……那就检查脚踝吧。”

    魏姨娘骤然握紧袖口里藏着的手,面上稳住了。

    她能息怒不行于色,贾嬷嬷道行就没这么深了,脸色陡然变了。

    葛文沣本来正吹着胡子等五皇子收不了场,结果就听到这一句,他一愣,随即明白什么,猛地直起身,眼睛大亮:对啊,他怎么把这个忘了?他瞧见妙灵的手被掰断,先入为主就觉得是手掰断的,却忘记了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妙灵先入了水,情急之下抓住了凶手的脚踝,因为怕死,妙灵死死抠着不肯松手,凶手不得已只能蹲下身用手去掰断她的手。

    既然如此,那抓痕就是在腿上或者脚踝上,而不是……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