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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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睡不着,傅廉是不肯睡。
看着强精神守在门侧的傅廉,我只得抱了床被褥,铺到了门前。凉夜微寒,我摸摸那床略显单薄的被子,转身,又走向衣橱,想再找出床被子给傅廉铺上。
傅廉的话声从门外传入,一会儿他不困不用给他找被子,一会儿又月明星朗正是赏月的好时日。
我在拉开橱门的间隙,回头半真半假道:“熬夜有碍于身体发育,你现在,也太矮了。”
傅廉被我的一个“矮”字给砸没了声,他往门边退了退,不话了。
糊弄完傅廉,我把视线再次转回衣橱,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一身置于衣裙顶层,叠的一丝不乱的直裾。赫然是,方才被我烧掉的那一套。
一丝寒意从脚底升起直把我钉在了地上。我硬把视线从直裾上挪开,深吸口气,拿出了衣橱底层的一床被子。
橱门被慢慢合上,我平复了一下呼吸,抱着被子走回了门口。门外的被褥,已从门前被移至了一侧,显是傅廉为了方便我夜间出入,才做的如此挪动。傅廉接过被子放至一侧,道:“若有什么需要,姐尽可叫我。”
听到傅廉的话,我一言难尽的扯出个笑来,转身关上了屋门。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破除眼下困局的方法。
阴冷骇人的“阿巧”,焚后重现的直裾,显然,都是毛燏的手笔。毛燏,就像是遮天蔽日的阴云一般,罩在了巧娘的头顶,迫的巧娘无处躲藏。
不巧的是,现今,我便是那乌云盖顶的巧娘。
推开窗户望向院门。那扇走不出的院门,直接把所有的设想,都成了一场空。或许,在我走出那扇院门之前,樘哥已历经生老病死,去往下世轮回了。
深觉前路无光的空,一只灰毛狐狸,倏地从窗户中跳了进来。狐狸落地,化成了华姑。
华姑的眼睛向门口那抬了下,她压着声音,问道:“门外那人是谁啊?”
“一个送信的。”我边,边拿出了那封信。
华姑见到信封上写着的“华鹂”,忙接过信抽出了信纸。一目十行匆匆阅过,华姑每往下看一段,脸上的神情,便沉肃几分。待将几张书信全部看完,华姑进来时挂着的轻松表情,早就不复存在。
华姑把信纸叠好收回信封,道:“我三女儿的丈夫死了。她一个人在夫家无依无靠不好过活,我得把她接过来。”
语毕,华姑焦灼的盯着我,似在等我给她个反应。
我沿着华姑的话往下揣度了下,顿悟了。华姑,这是在等我点头同意。“那你快去接她回来吧。”
“哎,好。”华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也不再从我这耽误时间,她叼着信封,跳出了窗外。我望着灵敏的跃上墙头翻出院墙的华姑,搓搓下巴,起了翻墙出逃的主意。只是这主意升起没多久,便被消了。
若这墙能被轻易的翻过去,原身巧娘,也不至于在我穿来时,还困于此地了。
月轮在我把翻墙掘地想过数遍时,悄么声的滑下了树梢。我从窗内探出大半身子,去看信誓旦旦的着不困的傅廉,看见了一个披着被子靠坐墙上,头像鸡啄米般不时点下的傅廉。
还真,怪喜人的。
撩起裙子跨出窗子,落地时的轻响,竟也吵醒了傅廉。傅廉眨眨不甚清醒的双眸,问道:“你怎从那出来了?”
还不是为了不吵醒你,好让你多睡会儿。
傅廉既醒了,我也不再和个贼似的大气不敢喘大声不敢出了。我对傅廉了句醒醒盹,敲上了绿浓青浅的屋门。
来开门的是绿浓,她的手上,还挂着根彩绳。这两株兰花精,竟占着屋子玩了一晚的花绳。
我拿过花绳翻了个大红心冲向青浅,青浅见着红心,笑嘻嘻的对我吐了吐舌头,先前的不快,看是解开了。哄好了青浅,我将身子一歪,就想往门上倚,绿浓在我倚上门前,悄声道:“巧娘不倚门。”
身子,重新回正。
我对绿浓眨眨眼,道:“让那人走吧。”
青浅听到这话,急道:“巧娘,你真让他走啊,他可是个男人。”
……我也是个男人,可惜你看不出。
绿浓听话的开了院门。将傅廉送至门前,我挥挥手,嘱咐道:“可别再‘一不心又睡着了’。”
傅廉笑笑,跨出院门,他站在院门外,问:“你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伴着傅廉的话声,一缕光从天间洒下,傅廉脱下外衫罩到我头上,催道:“你快回去吧。”
我摸着罩了我满头满脸的外衫,才明白过来,昨日间,傅廉不是怕我拉他进屋,而是怕我被日光照到。
暖意由着身上的外衫蔓进心尖,我捋了把分明不该有任何温度的胸口,触到了一手温热。
太暖了。
像樘哥,像王兰一般暖,只可惜,也只是像。
“那个……会有好姑娘与你共度一生的,你不必为一点无关紧要的事介怀。”我摆出上辈子张神算的架势,道:“我懂演卦看相,你信我便是。”
“我信。”傅廉穿着中衣立在门前,疏朗的眉眼中,恍有繁星灿灿。他道了声来日再见,转身离去。我望着傅廉的背影,回味起了傅廉的告辞语。
来日,还再见?
呸呸呸,真不吉利。跟鬼再见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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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的整齐的被褥间,不知何时被夹进去块手帕。
手帕素白,仅在右下角,绣了株青翠的俊竹。是那方被傅廉送出又拿回的手帕。
绿浓夺过手帕,和傅廉的衣服丢做一堆,道:“别看树了,人都走远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这是做仰首运动呢。”我瞧着绿浓,问:“你咋还不变回原形睡觉去。”
“怎么。”绿浓一字一顿的纠正道。正经严肃的脸上,因“怎”字露出了个酒窝,也是激萌。
“你,怎么,还不变回原形睡觉去。”我按照绿浓的要求,把话又重问了一遍。
绿浓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给我爆了一个料——巧娘之所以会郁郁而终,是因为她嫁的丈夫毛燏,得了阉病。
华姑先前过的话我还记得,两相一结合,巧娘的死因,算是被拼凑出来了。
嫁了个不举丈夫,结婚好几年都没能过上夫妻生活,巧娘,是活活被郁闷死的。
……这是个多么渴望开车的女子。
青浅对于傅廉性别的过分强调、她那拉郎配的架势,猛地就得到了解释。这姑娘,由头至尾,都是在为了巧娘的开车大业牵线搭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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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姑出去了七天,再等来时,领了个媚气横生的女子回来。女子罩白袍穿白裙,一副新丧寡妇的扮,正是华姑口中,那死了丈夫的三女儿,三娘。
新丧寡妇该有的扮相,三娘是都齐全了,只是,新丧寡妇该有的悲戚痛楚,三娘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柳眉细眸,一眼,便能看出是细细描绘过的,更别提她唇间点着的艳色口脂了。
不过,这话又回来了,三娘经这一番扮,再配上白袍白裙,还真是——
“要想俏一身孝。”青浅作为代表,对三娘的登场效果,进行了总结性发言。
面对一个失了丈夫的女人,该的话自然是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切莫过于悲伤。但这一切的大前提,都建立在这个女人的的确确的为自己过世了的丈夫感到哀痛之上。再退一步,哪怕这寡妇的心不痛,仅是表面上装装样子,这套话也能的出口。
可问题是,三娘不但不哀痛,还连装都不装一下,瞧那样子,恨不得给她配个绸带,她就能扭上一段《好日子》。那现在,该什么?
祝你幸福?
好在三娘并没有进门寒暄的意向,她仅在窗外对我点点头,便算是过招呼了。望着三娘挎着华姑往西厢走去的身影,我得出了个结论。
不是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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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不是真爱,三娘对她那死去的丈夫,怕是连丁点儿感情都没有。
头天还算是平平无事,结果一转天,就给我撞见了三娘携着个男人进院的场面。
彼时,我正被青浅拉出来在院中遛弯,好巧不巧的,就和三娘撞了个对脸。巧娘穿着的,还是昨日见过的那一身寡妇装,她估计是为了避开人,特意带着那男人从角门进来。且不两进的院子本就不是很大,就单这角门,再偏,也偏不进厢房里去。角门一开,该看见的人,还是看个正着。
巧娘倚着的,是个颇为壮实的汉子。那汉子平颧方脸,就是个路人长相,一身的粗布短也没穿个利落,还把衣服的下摆塞进了腰间。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我想的重点是,那汉子一见到我,本来黏在三娘胸前的目光,就全转到了我这儿,而三娘的脸上,也尽是掩不住的恼意。
真是,热闹非常。
寡妇门前是非多。
寡妇她房东的门前,是非,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