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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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父听了侍子的话,也是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柳生是家中老幺,也是柳老爷珍之重之的命根子,出了事叫他如何是好,赶忙抓着侍子问:“中邪?什么邪?”

    可怜侍子方才被情郎赶跑,现在又被老爷抓得疼,一双杏眼泪已涟涟:“我看少爷一直画一幅画,书也不读、饭也不吃,还直赶我走。”

    眼乌青、唇舌燥,披头散发,一副疯魔态。

    柳老爷听了侍子的话,带着家丁敢去,就见自家儿子如此,哪儿还有个人样?口中念念有词,笔下疯疯癫癫,甚至见了他,连句问话都没有,一整颗心全都扑到几公里外的槐花树下了。

    这可如何是好!

    柳老爷拾起被丢弃一旁的废稿,展开一看隐约是个美人相貌:“哎呀,先把你们少爷抬回去吧。”这功名,今年怕是考不上了,如此痴狂,又不知是被哪个妖精勾了魂去。

    另一旁,阮旭看治鸟匆匆忙忙跑过来找他,什么不愿意在外面多呆,也是心中忒忒难安,是他把人带出来的,明知道公子畏生:“不慌不慌,发生了什么同我?”

    “有旁人”治鸟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太大,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生人,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跑走,“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

    随后又拿出一篮槐树花:“不过你要的花我都摘满了。”对于自己好奇偷尝的行为,绝口不提。

    “哎呀,公子真棒,那我们就回去吧,明天给你带槐花包子吃~”完,突然伸擦过治鸟眉心,治鸟想躲,又被强硬按住,“别动,有片瓣粘在上面。”

    阮旭收回,假意吹了一下:“现在没有了。”看治鸟羞涩对他笑,他也开心。

    从到大,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一脸笑意回到家里,很快被“明察秋毫”的老父亲发现了:“又去了那人家里?”

    “嗯。”和着面,准备明天的早点,摘好的槐花已经用水跑上了,父亲正在处理,背对着他。

    要不为人父母最懂儿女心思,阮爹仔细挑出里面的虫,开水烫过,捞出一部分打算一会儿蒸着吃:“今天看仔细了嘛,到底是不是哥儿?”如果是,带回家里来,权当多个儿子。

    倘若不是,阮爹就不敢带回来当儿子养了。听阮旭那人虽然看着清贫,举止言谈绝非一般人家能教出来的。那样的人,在外面帮衬着还行,万一自家儿子真得看上了,以后恐怕就难为了。

    哪个爹不疼孩子,都是一个心思。

    阮旭脸红着,背过身没人看见,想起今天刻意去看他有没有哥儿标志性的眉间一点,进而又想起指肚抚过的腻玉质感,最终还是跟家人扯了个谎:“是的,他独身一个哥儿,在外不容易。我打算回头带他来咱们家住,也能互相照料。”

    阮爹叹口气:“那就早些带回来吧,也是苦了那个孩子。”阮旭对他讲了那天事情,他也觉得是个挺不错的好孩子,就是认生,一个人怕是吃了不少亏,也不知道是谁家跑出来的。

    不定是大户人家丢出来的庶出子,话本子里有的是大家族的争权夺势,想想就心疼。

    胡思乱想,没注意背后,自家儿子轻轻呼出口气。

    治鸟对此一无所知,在家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去,像是隔了层什么东西。想不起来,干脆就不想了,看着多出来的槐花发呆。

    卖早点的哥太多槐花一次性用不完,后山距离治鸟家里更近,不妨先留一部分在这儿,以后再来拿。嗅着满室芳香,治鸟抓了一把出来,安慰自己反正这一篮子是他摘下来的,随意在中揉捏。

    一开始只是玩,后来开始遵循起规律。

    筛出大长度差不多的,排成一排,想用什么东西串起来,做成环应该会很好看,举间满是馨香。治鸟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曾经在哪个柜子里看到过针线,起身去翻找,果然在床头柜最里头翻出来一包针线。

    全是白色,刚刚好。

    不是很熟练地串线刄针,心着不刺破指,一个接一个,将嫩白槐花连在一起,到了最后轻轻咬断细线,灵活地打个死结,一个环就做好了。

    不过并不好看。

    一开始串花,治鸟忘记在线末端打结,只顾着串新的上去,后面的花一个个往下漏。等他注意到,已经掉出去两三个。花上留下痕迹,很快就蔫了,幸亏数量够多,足以供他乱玩。

    他想,旁人定然不会像他一样无趣,只是独自一人,这么快就感觉到寂寞。治鸟猜测,自己从前不定是个爱热闹的人。

    第二日阮旭再来的时候,目的就没有那么单纯了。他进屋,看见公子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过去,心疼得不得了,拍拍肩膀将人叫醒。

    初醒后的眼神还很朦胧,却看得阮旭心肝脾肺都软下来,一双眼睛迷蒙着,似一池春水氤氲,本就对人有好感,这下更是心中欢喜:“公子,你独自在外总有不便之处,正巧我家还有多余的床铺,不如同我住在一起?”

    “那不是又要麻烦你?”

    “不会不会,你在我家,时不时帮我些忙,就当抵了。”阮旭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公子长得美艳动人,像极了话本里蛇蝎心肠的坏人,实际上芯子里就是一团棉花,软乎乎的。

    这么好的人,在外面让人骗了去怎么办?

    当然是赶紧先骗回自己家!

    想到有人陪自己,治鸟点头同意了:“我不白住你的,”他指指桌上,“我做了几个环,今日你去卖早点,我就去卖环,赚来的钱,就抵我在你那暂住。”

    阮旭哭笑不得,他又不缺那几个铜板。

    但是初见时告诉他做什么都拿钱来换的话,公子记得太牢靠了,他也只能点头称是:“行行行,你怎么办都好,不给也行。”

    “不行的!”

    “欸,好嘛~”当天上午,阮旭在镇集市上卖早点,治鸟就坐在他摊位旁一针一针串环。他本就长得明艳不可方物,平日少抛头露面,无人知晓这号人物也就算了。

    今日难得一见,全都聚拢过来。

    阮旭熟识的老主顾瞧见了,跟他打趣,问从哪里找来一个如此乖巧漂亮的夫郎。阮旭面颊顿时绯红,从笼中拿出三个肉包塞到客人回来,自欺欺人道:“什么跟什么,这都没影子的事儿!”

    再看治鸟,真有一种娇养了个夫郎的感觉,羞死个人。

    治鸟却对这份春心了无察觉,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槐花香气没有桂花那么馥郁,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不过吸引过路的行人已经足够了。

    许多姑娘与年轻的哥儿,贪香恋色,脸绯红凑到治鸟身旁,要给自己买一个。

    治鸟看见有人买,心里开心,见谁都愿意笑一笑,美目流转、巧笑嫣然,眨眼间不知夺走了多少芳心。

    只是有好的,也有坏的。

    有些胆子大的,直接出言调戏,更有过分的,坐在他身边想要摸他的。气得阮旭抄起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擀面杖,就要去轰走那人,只是真让他找到工具,就傻眼了。

    习以为常一般,治鸟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被人这样触碰,身体却没有想要将抽回来的反应,任由自己右被人抓到怀里,没有骨头似的,让人揉捏。眼见这么个细皮嫩肉的郎君任由自己搓弄,色胆包天的当即就坐不住了。

    治鸟看着自己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却不买花,这才恼了:“你们又不给钱。”

    看他恼,这群人却笑了,在旁人眼里,他再怎么生气也是“美人娇嗔”,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纷纷从口袋里掏出铜板碎银,往他衣服里塞去,还回头跟阮旭:“你这漂亮的夫郎,不会是从哪里偷跑出来的窑哥儿吧,还私藏什么?”

    “不如拿出来让大家一起爽快,又不是不给你钱。”

    “就是就是。”

    治鸟虽然听不太懂他们的话,却能从态度上分清好赖,也不知道哪股脾气上来了,被抚摸的那只直接扣上那人脖颈,不一会儿那人的身体就使不出力气了。

    脖颈里本就有藏着大脑连接躯干的血管,颈动脉供血不足,还有窒息带来的心跳加速,不论哪一样对人都是致命的。被掐得紧了,命都握在美人心里,一身色胆瞬间消退干净,嘴里含含糊糊告饶。

    可治鸟却并不理他,只在乎自己收紧力道的频率,感觉对面濒临永眠边缘,又稍微松开,随后再来一次。生就艳冶,做起这种事,更有狠戾的征服感,原本出口调戏的不由看入了迷。

    自觉差不多了,治鸟才松开,嫌弃地往衣摆上擦了擦,轻声道:“滚吧。”

    那几个人就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到底是惊是惧,为何跑走,就是个迷了。只听那个被治鸟扣住命脉的,回家冷静下来,才发觉一片温热,耳根却是粉红,羞得卧榻三天,把今日滋味回味个透。

    从此在治鸟这儿的人,就安分下来,顶多丢个帕子,表表心意。

    阮旭看他给自己解了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隐隐又有一丝不甘心。眼睁睁看着来往客人对他秋波暗送,还有明晃晃的帕香囊,总觉得心里委屈,倒不如就把人藏在自己家里算了。

    嗐,他就想想,哪会真这么干?

    夫郎啊不是,公子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他应该高兴才对。

    再柳府,儿子撞了邪,一心念叨画中美人,可把柳老爷愁得头秃,大把胡子让自己拽得就剩几根儿。抢了柳生的纸笔,他还不干,到处抱着人求,狼狈相不忍看,只能由着他画。

    背地里却跟管家商议起来:“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有没有驱邪的和尚道士,带几个回来,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