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许嘉玄从揭开的那个洞看到梓妤仰着头, 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他忙把瓦片又盖了回去,利落从屋顶跃下, 稳稳地落在地上。
许嘉清又喜又急地走上前, 朝他一拱手“弟弟有要事与大哥。”
什么要事, 非得把他在屋顶上偷听给嚷嚷出来。
他淡淡地扫了没眼力劲的堂弟一眼, 身后的门就开了。
许嘉清见着走出来的水蓝色身影, 忙又揖礼喊“大嫂。”
许嘉玄脊背绷得笔直,转脸朝梓妤“屋顶似乎是漏了, 得叫工匠来补上。”
“我从底下看着不太大,就一两片瓦的事情,也别麻烦再喊了,世子爷身手好再上去一回就是。”
梓妤朝他微微一笑,直笑得许嘉玄头皮发麻,却不敢个不字。
是他不在理。
“鱼信得过我手艺, 自然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 梓妤才算是满意了, 笑笑看向穿着一身天青色直裰的许嘉清“二弟来了, 进屋里坐,有什么事,在屋里与你哥哥。”
进屋?
许嘉玄看向厅堂, 发现不见了太子的身影, 极大可能是被梓妤喊进去内室或别处了。
许嘉清却敏感察觉到梓妤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藏有什么。他定定神, 再细看, 眼前的女子檀唇轻扬, 一双看着你的桃花眼再清澈明净不过。
即便是一张极柔媚的面容,在你与她对视的时候却只觉得媚而不艳,白玉无暇一般。
许嘉清忙低了头“如此,扰兄嫂了。”
屋里此时还没有上茶,倒是看不出来有人来过的痕迹。
进屋后,许嘉玄侧头扫了眼安安静静的内寝,梓妤在等人上来茶后,就找借口往后边去“你们兄弟话。”
哪知她才站起来,许嘉清却是突然朝着两人一跪。
重重一声,要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梓妤皱眉头,想到绿茵先前带来的消息。
许嘉玄站起身,惊疑不定要去把人拉起来“这是做什么?!”
“弟弟对不住兄嫂!”许嘉清不愿意,跪着并不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
梓妤细细量许嘉清的神色,从他通红的眼角再看到他眼里去,里面有急事,却不向他面上显出的那种惶惶。
这是要玩什么把戏。
她就轻轻去拉了许嘉玄“既然二弟有话要,世子还是叫他来。”
许嘉玄也觉得蹊跷。
虽然他们长房其实与二房已经疏远了,尽管没分家,分了东西府与分家没什么区别,但他跟这个弟弟情谊是不浅的。
他静下心来,在猜想是不是他那不靠谱的二叔又为难什么,沉声道“你且。”
许嘉清缓了缓神,垂下头,尽量让兄长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兄长是锦衣卫,目光毒辣,万不敢叫察觉到有别的心思。
许嘉清吞吞吐吐,似乎是难以启齿,‘我’了好半天才算成句“弟弟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如今还有了身孕。”
“你什么?!”
许嘉玄拔高了声音,跟前再知礼儒雅不过的堂弟居然做下这种毁声名的事情来,他怎么可能不震惊。
许嘉清把头都快要埋到胸前了“她先前是已经喝过药的,并不能生育,却无端闹了此事出来……”
“你糊涂!”
许嘉玄伸手一指,气得又拂袖,坐回到椅子里,沉着脸盯着已经抹眼泪的堂弟看。
“今年就是科考,以你的才识,或者就高中了。到时前程似锦,你偏生做出这种自毁清名的事情来,这传出去,连带着你的妹妹都要被人低看一眼!”
世家子弟中,哪里就有未婚养外室的!
“弟弟知错了,本想就想断了的,是今儿才知道她有了身孕。而且……而且怡娘她,我当初遇着她的时候,只觉得她温柔又命苦,那时又是弟弟被父亲伤了心的时候,怡娘又长得漂亮一时鬼迷心窍便给她赎身了。”
“但是后来兄长娶了嫂子进门,弟弟发现……发现怡娘和嫂子有几分相像!”
许嘉清完,头磕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许嘉玄先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梓妤,下刻暴怒站起来,一脚就将堂弟踹成了个滚地葫芦。
“——你个混账东西!”
“不是的,大哥,我跟怡姨已经有半年多了。当时你连亲都不曾,弟弟也并不知道嫂子长什么模样!”
他越解释,就让许嘉玄越觉得怒火中烧,眼角都气红了,显出狰狞来。
“你已有半年多,即便你有半年多,那我且问你!为什么在一开始不,后来你发现了,你有没有再过去,她身孕了,是多久了!”
如若时日短,那么就是梓妤嫁过来后,他还有去那个连个名子都上不了台面的怡娘那里!
兄弟俩闹了起来,梓妤仍冷静坐在椅子,一直盯着许嘉清看。
她原以为许嘉清会为了那个什么陈楚楚来,即便不是明面上,但也有关系的。可是他却是来坦白的。
让她觉得奇怪。
难道是她想多了,可他见陈楚楚究竟怎么回事,又一字不提。
许嘉清那头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哭着再三是他糊涂,但怡娘已经怀了三个月了,他后来是再没有过去的。
这样算算时间,倒是在许嘉玄成亲前就没到那儿去了。
许嘉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冷声道“那你现在到我跟前哭是要做什么?!是要留下你那野种?!即便二叔愿意认,那也得看我父亲认不认!”
一个和梓妤相貌相似的女子,生出来的孩子会长什么样,他不敢想。但那到底又是许家的血脉。
稚子无辜,错的是这个拎不清的许嘉清!
许嘉清上前去抓住堂兄的袍摆“大哥,弟弟也没有主意了,才来找大哥商议的。还有是……弟弟为了怡娘,借了不少银子,如今要债的都要逼上门来,恐怕还会把怡娘抓走。到时,所有的事情恐怕都会叫人知晓。”
听到这里,梓妤总算是先闹明白许嘉清为什么来坦白了。
敢情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许嘉玄瞪大了眼,一事未完又牵出另一件糊涂事来,叫他忍不住再抬腿踹了一脚。
“你可真好……祖宗的颜面都被你丢光了!”
许嘉清被一丝力道都不留,直接踹中胸膛,吐了口血出来。
再下去,搞不就要出人命了,而且太子还在里头呢,没得丢人。
梓妤终于去劝架道“先别气了。既然欠了人银子,那就是我们这边不在理,是多少银子,我们先给还了。至于那个怡娘什么的,或者先叫到跟前来看看再……”
“大嫂大恩大德,弟弟没齿难忘!”许嘉清脸上又是血又是眼泪,狼狈地不断磕头。
梓妤实在是在他身上看不出什么来,想着先把人都拢手上,到时肯定能露出端倪。再有,这事确实不光彩,还得累她夫君跟着丢脸,怎么也不可能真看着这事被揭出来。
就是事情过于巧合,怎么就有一个长得和她相似的女子跟了许嘉清,偏谁不遇上,就遇上许嘉清了。
那种被人掌控着的诡异感再起,让她了激灵,抱着胳膊四周看了看。
许嘉玄回头便见她脸色不好,红润的脸颊显出苍白来,伸手去将她拉到身边“此事还是得告诉父亲,你别担心,会有解决办法的。”
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事解决不了。
许嘉玄便一手跟拎鸡一样,把许嘉清那么个大男人拎起来,冷冷地“把脸洗一洗,跟我到正院去。”
等到两人出了门,梓妤仍是没压下心头种诡异,抬步往内寝去。
刚进去,就见到太子手里在把玩一个什么东西,东西站在架子上转着脑袋看它,将军则懒懒趴在窗台上晒太阳。
“在看什么呢?”
梓妤问了声,吓得太子忙把东西缩回袖子里,她却是听到咔嚓一声。
太子脸色也变了,忙再拿出来,发现因为自己一紧张,那个揖礼的木头娃娃手被他按在炕面上,居然按断了。
太了“……”
他还要还给梓妤的。
梓妤见着她保护好几年的玩偶居然就那么碎在他手里,也是一愣,下刻叹气伸手去拿了过来左右看看“还能再修修。”
“可真?”
太子紧张地脸上露出喜色,还想多问,被她派出去的绿茵却是在这么会功夫就回来了。
梓妤只好再把太子撇下,先去处理要紧事。
太子见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眸光黯淡了许多,一转头,就又看到炕边上的高几上放了三只兔子。
两只玉的,一只木头的。
这种组合十分奇怪,他就站起来,弯着腰研究。
绿茵那边走得直喘,抹了抹脸颊上的汗道“姑娘,二少爷回府了,那个怡娘那里出事了!那边探子在二少爷刚走没多久,那个怡娘就中毒,探子只能现身,怕姑娘这边觉得人还有别的用处,帮着逼了些毒出来,却也只有半条命了!”
“而且、而且,那毒是那个陈楚楚下的。陈楚楚知道自己下的是毒|药,吓得昏迷了两回,然后才是二少爷跟她这是落胎药,不想让怡娘生下孩子。只要她落了怡娘的胎,二少爷就给她千两银子。”
千两银子?!
所有的事情都跟着连在一块儿了。
敢情许嘉清是要杀人灭口,然后想把罪责都推到陈楚楚身上。
所以他一直没有提陈楚楚,即便最后闹出来,他也可以一口咬定就是吩咐落胎没有别的。
刚才许嘉清也没有欠了多少银子,他要的,只是有人能除了怡娘,那样事情才最为保密!
陈楚楚居然成了他手中的刀?
但陈楚楚是怎么会见她的?
梓妤想到关键,问她“二少爷怎么知道这个陈楚楚的。”
“那个怡娘出来的!偶然遇上的!再有,那个怡娘在得知自己中毒后,恨毒了二少爷,他怎么会耍这一招,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哪样?
梓妤心中一凛。
难道怡娘引着陈楚楚去见许嘉清,是原本想让许嘉清利用陈楚楚对许嘉玄所谓的恩情来做文章?因为陈楚楚能拿到许家的钱,正好许嘉清缺钱。
这是要闹得她和许嘉玄不安宁,这样才是设下陈楚楚的用处。
但怡娘没想到许嘉清居然狠心到要杀了她,陈楚楚反倒成了她的催命符!
“——怡娘有问题!千万别让她死了,让人问她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她靠近二少爷,你告诉她,她出来就有命可活!”
梓妤脑子转得飞快,终于理清了思路。
所有一切就是有人在背后控制,控制怡娘的人和控制陈楚楚的人绝对是同一个人!
绿茵见她焦急,忙不迭又往外跑。
梓妤就再回去屋子里跟太子要去一趟正院,快速去寻了许嘉玄。
正好威武侯正在审许嘉清银子的事情,她就把人喊了出来,将一切告诉他。
许嘉玄听得眸光闪烁,但也听出另一个关键来了“你这边的人反应倒是快,这不是盯一天两天了?你一直知道这怡娘的存在?”
梓妤在他沉声逼问中很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夫君,堂屋的屋顶还等着夫君去修呢。”
许嘉玄“……”
他怎么就被她吃死死的?!郁闷得一梗脖子“不修,扯清了!”
梓妤弯眼一笑,左右看看没有人在,踮着脚在他下巴印下一吻,轻声道“傻子。”又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