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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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灵观在京城有盛名, 前来的香客络绎不绝, 非富即贵。

    武安伯老夫人带着女儿住了两日没能寻到许家人, 便派人日日守着进出的大门,又去大殿, 但逢遇到认识的官家夫人们便哭诉林氏不孝不义, 许家仗势欺人。

    就这么又过了两日,京城都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梓妤那边自然听到风言风语, 一并告诉林氏。

    林氏却是出乎意料的淡然,做着手上的鞋子:“我那婆母喜欢将家丑外扬, 就随她扬,丢脸到底还是任家。”

    “姨母总算是想开了。”

    梓妤松口气, 还是怕她又添心思。

    林氏笑笑:“也没有什么想开不想开,不过是寒了心。等回到京城,我便告御状去,钉板也好, 木杖也罢,这鼓我定然要自己去敲!”

    “姨母!”梓妤大惊,去握住她的手,“您何必为这些人受这些, 不用您去告, 也能收拾了他们!”

    “我知道你和嘉玄都为我好。这是我在侯府住下时便已经决定了的。”林氏拍拍她手, 坚定地笑着, “我不能叫许家真为我背了仗势欺人的名声, 这是任家的家务事,而且即便嘉玄将任家那些龌龊事都揭了开来,在外我的名声也不会好。”

    “世人对女子都是苛刻的,他们会可怜我在任家的待遇,却仍是认为我有许家为后盾,我一个泼辣的名声是躲不开。我不能让宸儿身上也背一个生母泼辣的声名,以后在外还得被人暗中指指点点,所以这御状我一定要去告,还自己一个清白。”

    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又怎么会豁出去滚钉板受仗责也要告御状,只要她受了,在外再也没有人敢她一个不对。

    梓妤听着她铿锵有力度的话,一时百感焦急,想要劝的话也不下去。

    从林氏那里出来,梓妤慢慢朝外祖母那里去。

    表哥表弟都去前边听玄真子讲经了,陈老夫人和陈莹玉正研究从玄真子那里得来的香料,有几只麻雀落在窗边吱吱喳喳地叫着。

    梓妤走过,惊飞了鸟儿,陈莹玉抬头便见到她,高兴地迎上前,抱着她胳膊笑道:“刚才还表姐怎么没有过来,你这是有顺风耳啊,马上就出现了。”

    陈老夫人嫌弃地抬手把孙女拉到一边,拽着梓妤坐下道:“你以为你表姐跟你一样,不学无术,该亲的人了,却连件衣裳都还裁不好,整日就惦记着串门子?”

    “您就埋汰我吧,孙女嫁不出去就赖在您这儿,天天戳您眼窝里,叫您赶都赶不走。”

    陈莹玉一扬下巴,那样子理直气壮的,把陈老夫人直指着她笑骂冤孽。

    梓妤把人也拉着跟自己挤着坐一张椅子,陈莹玉就鸟依人一般靠着她,还挑衅似地朝祖母挑眉毛,仿佛是在你疼表姐,表姐疼我。

    就是个有挣抢心性的孩子。

    梓妤心里还存着林氏的话,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劝,其实她极少有这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陈老夫人听了,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你是怕你没劝,那煞神怪你知情却不懂事,还是怕你劝了,林氏又会背上那些骂名,还得心疼那煞神也被人背后三道四?”

    老人三言两语,就戳破了她的心思,叫梓妤难得脸上挂不住,绯红一片。

    “你啊你啊……他究竟哪里好,你这就对他掏心窝子了?”

    梓妤眨眨眼,在表妹趣的低笑中声回道:“是觉得他有时候挺傻也挺可怜的,都是自幼没了母亲的人,不忍心罢了。”

    陈老夫人没好气看她,“这本就是任家的事情,许嘉玄再是那林氏的外甥,有时候手也不能伸太长。清官还难判家务事呢。”

    这意思便是她别劝,就让林氏按着自己心思去做。梓妤幽幽叹息一声,还是替林氏要受罪心疼:“那我就跟公爹一声吧。”

    许嘉玄那头不,但威武侯那头还是要知会的。

    “这就对了。”陈老夫人点点头,视线转,落在她平平的肚子上,“你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

    动静?

    什么动静?

    梓妤一下子没明白意思,陈莹玉已经笑倒在她身上,不过到底没有出阁,可没脸皮直出来。

    她愣了愣,在外祖母那直直的视线里总算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肚子:“……这哪可能那么快的。”

    “难不成他不中用?!”

    梓妤差点要被自己口水呛着:“您这是什么话!”

    陈老夫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朝陈莹玉:“你帮我去拿些点心来,有些饿了。”

    陈莹玉这会倒精乖得很,跳起来应是,跑得飞快,还给掩了门。

    梓妤接下来差点没被自家外祖母羞死,那的都是些什么方法……好不容易等她完,陈莹玉想着时间差不多,在她期盼中捧着点心回来,她胡乱往嘴里塞一个就要逃离。结果才站起来,她外祖母哎哟一声:“我好像有什么没跟你,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老人爱健忘的似乎是老毛病又犯了。

    梓妤只好坐下,眼睁睁看着外祖母再度把陈莹玉支开,拉着她手重复和刚才差不多的交待。

    梓妤:“……”她怎么觉得这是故意的?

    到了傍晚,天上突然多了乌云。

    梓妤坐在院子里逗弄东西,绿茵已经带着丫鬟开始在收拾箱笼。

    在玄灵观住了五日,定好在明日就要回京。

    梓妤看着阴沉沉的天,喃喃道:“可别是要下雨。”

    一下雨,明儿回京的路便不好走,而且许嘉玄这一路来去肯定是快马,一下雨又得耽搁赶路的进度。

    这都走了四日,再不回来,即便告假,皇帝那头也该要过问了。

    等入了夜,雨还是下了下来,还伴着几声雷声,吓得东西直叫唤。

    梓妤只能把它挂到床前,也不灭灯和放下帘子,让它看得见自己,这才慢慢安抚好。

    绿茵在箱笼里又翻出一套厚实一些的衣裳,放到一边:“姑娘,明儿估摸着要凉一些,还是穿厚的吧。”

    “若是明儿还下雨,我们便再留一日。”也正好给许嘉玄再拖延一日。

    绿茵知道她的意思,没什么,余光却扫到窗外有个黑影闪过,吓得一激灵喊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

    梓妤定晴去看,却发现窗外只有枝桠摇晃的影子,哪里有什么人。

    “你这是看花眼了?”

    哪知话才落,就听到外头的门被推开,梓妤想到什么当即跳下床,走了两步就见到浑身都湿透了许嘉玄,他身上带着风雨的味道扑面迎来。

    “你可算回来了!”

    她又惊又喜,许嘉玄先是朝她笑笑,一言不发走到桌边,也不用杯子直接抓起壶灌水。

    清润的水入喉,嗓子那种要起火的干疼总算缓解一些,他总算了一句:“我回来了。”

    梓妤听着他又沙又哑的嗓音皱眉,让绿茵再去接些水来,自己则想帮他先把衣服换了。

    不想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压抑着情绪:“平王世子伤了额角。”

    梓妤一怔,看着他的眸光闪烁不定:“你去跟上他,就是为了探这个?”

    “对!”他罢,转身又要走,却因为连着几天几乎不眠不休脚下一软,靠倒在在她身上。

    险些就把她压得坐倒。

    好在梓妤有些力气,硬生生将他撑着,被他身上的雨水沾得一身寒气。

    她拍了拍他背:“换衣服!”

    “我去找玄真子。”

    “都走不动了,找什么道长!”

    许嘉玄却坚持着要撑住再往外走,梓妤见他那股子倔驴一样的性子又犯了,直接拽着他胳膊搭过肩,连背带拽将人给弄进了净房。

    被拽得连反抗力气都没有许嘉玄:“……”他好像就想像出自己那日醉酒是怎么被她背进屋了的。

    绿茵回来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条被拖拽长长的水渍,净房里还不时响起自家姑娘吼人的声音。

    得,她还是去准备洗澡的热水吧,转身又出去了,顺带把又开始被雷吓得发抖的东西抱到怀里。

    许嘉玄生平第一次洗澡是被人按到水里,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偏偏泡在热水里,他连意志力也没有了,不过片刻就放弃抵抗昏昏入睡。

    梓妤发现他手上的伤这几天根本没有愈合,还化了脓,没好气地又出去寻来伤药给包扎。在包扎的时候,她才看到他背上有着交错的旧疤痕。

    也不知道是什么伤的,以前她都没看过他的背,两人亲近的时候,都是他抱着她,虽然摸过却远没有见到时的震撼。

    她指尖轻轻拂过,视线再落到他手臂上的新伤上,其实两条胳膊上也有着不少的伤疤,只是都浅不细看就不太明显。

    这煞神,还真是拼命不成。

    她找来帕子,挽起袖子帮他洗头搓背,洗到腰下的时候有些犯难,到底是咬牙眼一闭。可就那胡乱几下的糊弄,嘉玄居然慢慢的嚣张起来,让她忙缩了手。

    可手才往后缩,就被他大掌握住,连着她一块儿拽进水里。

    梓妤一身狼狈,气得去推开他,哪知还没推他又耷拉头靠着自己肩头,把自己圈在怀里闭眼继续睡。

    ——这人!

    他们现在要怎么出去?

    最后,是梓妤给自己先换了湿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套好中衣给再半拖半拽拉出去丢床上。

    许嘉玄这时已经放松的睡得很沉,还在微微鼾,梓妤简直哭笑不得,吹了烛火在他身边躺下。

    他一翻身便将她还搂到怀里,也不知道是在睡梦中嘀咕了句什么。

    伴着春雷的雨下了整夜,次日还淅淅沥沥的。

    许嘉玄一睁眼,听到雨声是先想坐起来,身子和大脑行动一时还未缓过来,又处于外出这几日的紧绷想探清外边一切。

    然而才一动,怀里温软的一团叫他回想起来自己回到玄灵观了。

    他低头,见梓妤睡得正香,身体再度放松,闭上再一睡便又是半个时辰之后。

    许嘉玄穿戴好,先去给父亲请了安,直接就冒着雨去玄真子那里。

    从玄真子那头回来,他神色并不太好,眼底甚至还有着丝丝缕缕的戾气。梓妤没跟着去,想问他都了些什么,他却先吩咐让人备马要回京。

    此时雨势渐收,除了路滑,走慢一些倒无妨。

    等上了马车,梓妤突然发现他脸上的胡子还黏着,又被他抱到腿上坐着的,她顺手就去扯:“你用什么粘的,昨儿给你洗脸时就没擦掉,后来忘了。”

    许嘉玄才要伸手去阻止,她已经用力一拽。

    他咝地倒抽口气,梓妤低头就看到自己手指黏着拽下来的几根短胡子。

    这……是真的啊。

    许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