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留思就算听到寒老起阿乌蒙乃是东夷的毒物,仍能保持镇定,但忽然感受到孟辰狠戾的目光,她却不自觉害怕起来。
寒老又:“老身游历天下二十年,也曾到东夷暂住数月,阿乌蒙在东夷是几乎人人知道的,老一辈的人都会教导子孙,不可混用了那五样药材,尤其不可误食,否则将会腑肠粘连,腹痛而死,所以老身也才识得了阿乌蒙,回到中原之后,又在药铺得知中原也曾出现过这种药,后来大家都称之为秋尾黄。”
孟辰慢慢踱步到留思面前,冷冷睥睨着她。
“为何你一个教坊出身的婢女会知道阿乌蒙,反而不知道秋尾黄?”
孟辰这么一,周遭的丫鬟婆子们都用奇异的眼神看着留思,可见教坊二字对一个人的形象打击有多大。
他又质问:“还如此凑巧,那毒物抹在握把上,被你闻了出来?”
留思脸色苍白,最后轻轻吐了一口气,朝着石薇的方向跪下,双眼清澈地望着石薇,才开口:“是奴婢蒙骗了侧妃娘娘,奴婢罪无可恕,任凭侧妃娘娘责罚。可是,奴婢确实是凑巧闻出了阿乌蒙,奴婢可以发誓,绝没有加害侧妃娘娘的意图。”
石薇对留思的举动暗暗惊讶,按理孟辰如此杀气汹涌,换了谁都会直觉先向孟辰讨饶,可留思却反其道而行,对着石薇开口,就连孟辰都不禁愣住。
孟辰心想,莫非这可疑的丫鬟看着石薇比较心软,才故意这么做?
他正想开口喝斥留思,石薇却先对留思道:“你且,蒙骗我什么?”
石薇却与孟辰想得不一样,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留思的是真的,或许是因为留思那堂堂正正的模样,不因为教坊出身的处境就自怜自艾,让石薇不愿意相信她会做这样的坏事。
但她也不是毫无原则地倾向留思,就像现在,她也没有开口让寒老处理留思的伤势,打算先听留思如何解释。
留思慢慢道:“回侧妃娘娘的话,奴婢虽是教坊出身,却不是教坊里头那些姐姐们所生的,而是像那些姐姐们一样,奴婢也是罪臣之女,不过一岁年纪,便被送到了教坊,奴婢的本名,叫做骆得欢。”
石薇心中正自讶异,孟辰也没有联想到其他,还是见多识广的寒老:“你姓骆?你父亲莫非是十八年前因贪污入罪,褫夺爵位的怀恩侯?”
石薇对这段往事没有听过,只是立刻想到了年龄的问题,果然舒林的猜测没有错,若寒老猜得是对的,留思竟已十九岁了!
留思点了点头。“父亲被人告发贪污,还未审判完毕,便在狱中染病而亡,奴婢的母亲是东夷鄂多查一族,父亲母亲感情深厚,母亲因父亲的死过于哀伤,选择自刎,后来父亲的罪名落实,家中女眷都被判充入教坊,男子流放西边,奴婢是父亲母亲唯一的孩子,自然也是被送到了教坊去。”
其他丫鬟婆子们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对留思同情起来,一个一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啊?竟然也被送到了教坊去她的母亲也是个傻的,竟不为唯一的女儿着想,自己去了。
留思没有去注意周遭人对于她的怜悯,而是继续木木地解释:“教坊的姐姐们顾念奴婢年岁,一起将奴婢护着养着,直到奴婢十二岁,在教坊该是接客的年纪,姐姐们不愿奴婢受苦,便想办法将奴婢的年纪报了送进宫去,奴婢实际上已经十九岁了,这便是奴婢瞒骗侧妃娘娘的部分,只求侧娘娘娘,还有七殿下,莫要因此事怪罪教坊的姐姐们,她们都是好人,奴婢愿意承担所有的罪名!”
一直冷静沉着的留思,到这里,才红了眼眶,向石薇磕头后,又向孟辰磕头。
“至于阿乌蒙,奴婢也忘了是哪一年,因着教坊的姐姐们时常出入高门大户,起有个人家的妾是东夷人,竟大胆地用了阿乌蒙谋害主母,被查出来,一根绳子了结。奴婢的奶娘在抄家时逃了出来,因奶娘也是东夷人,签的活契,没有被连累,一直在街头生活,与奴婢时常通信,这时候便因着听了阿乌蒙的事,奶娘亲自拿了从东夷带过来的药材,教奴婢辨认,还炼制给奴婢看,叮咛奴婢不可误食了这种东西,所以奴婢才知道这个毒物,并且不晓得在中原,此物还有秋尾黄的名称。”
众人听到这里,有那心软的,也默默揩拭眼角的泪水,留思的自述实在太过可怜了。
石薇也是觉得胸口发闷,叹了口气,便对寒老道:“寒老,您老人家可知道这秋尾黄的解药?”
寒老点点头。“解药的制作方法还算简单,就是药材比较特殊,皇子府内不乏稀有的药材,不若殿下派个人,领老身去看看,若药材齐备,立时便能做出解药。”
石薇便看向孟辰,孟辰虽还有疑虑,但对上石薇祈求的目光,他哪里能够拒绝?便指了张安,让张安带寒老去药材存放的仓库。
留思愣愣地看着石薇,慢慢明白石薇是想救她的伤势,不由得垂下头去,一滴泪水坠在了地上。
孟辰虽没有反驳石薇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质疑:“这些词也不能让这丫鬟摆脱了嫌疑,知道秋尾黄这味毒物的人必然很少,不能轻放任何一个。”
石薇向孟辰招了招,孟辰十分自然地快步又回到石薇身边,石薇才道:“但留思方才也了,有别的东夷人也曾试图用此物害人,我今早才听舒林,从前东夷人嫁到中原来的例子不少,可见还是会有其他人知道的,否则怎会特地将阿乌蒙又取名作秋尾黄呢?必是有其他的‘意外’也发生过。”
孟辰同意了石薇的法,不过没有轻易相信留思的清白,毕竟他不似石薇天天跟留思相处,比石薇还多一些警戒心。
石薇让留思先别跪着了,留思低声谢恩,才站了起来。
因着一时半刻也得等寒老做出解药,院子里被看守起来的丫鬟婆子们不免有些郁闷,石薇做主让她们拿了凳子来坐,又若是大家都清清白白,必会补偿三月的月俸,这些下人们便又展颜,耐心等着主子们查出结果。
孟辰想起许瑶洁到书房来找他的事,便悄声让石薇进去内殿,石薇跟着他进去后,孟辰便从袖袋拿出帕子包起来的木牌与锦囊,对石薇将许瑶洁所之事都交代了清楚,只略过许瑶洁那个关于孩子的要求。
末了孟辰沉着脸道:“恐怕这锦囊里的也是秋尾黄,这背后之人心思歹毒,一次竟拖了许多人下水。”
石薇观望那木牌与锦囊半晌,沉吟一会儿,才道:“想来殿下也是不信江皇后会做出这事,而且用了秋尾黄这东西,实在剑走偏锋,殿下,方才留思所,曾有高门大户家中出了投毒秋尾黄的事,我猜测,能做出这事的人,或许与那高门大户有关系。”
孟辰理解过来,附和道:“虽然知道秋尾黄是何物的,可能有好些人,但是选择用这毒物害人,多半是见过实际效果,你得不错,那留思所的高门大户,咱们是该好好查查。”
孟辰唤来张平,低声吩咐几句,张平又匆匆领命而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寒老果然找到药材,炼制出解药,拿着解药来到昃晷院,准备为留思治疗。
众人远远地围观,只见过了一个时辰,留思的双不知何时起了好几个大红水泡,留思一直忍耐着没有喊痛,汗水都浸透了衣衫。
众人都有些恶心欲呕,留思都已经让水冲过那么多次了,伤势却还是如此惊人,可见她与寒老得没错,这秋尾黄剧毒无比,若是误食,那不得生生折磨至死?
寒老用银针戳破那几个大水泡,留思终于疼得低声嘶叫,只狠狠咬住了唇,众人都佩服起留思的毅力。
只见寒老那银针立刻浮现沉沉的黑色,众人又是一阵胆寒,果然是毒物。
寒老的解药是膏状,厚厚一层涂在留思的双上,又用薄布包起来,才道:“这解药若是碰触秋尾黄的当下立刻涂抹,只消六个时辰便能祛除毒素,你的耽搁了一些时间,但也有用,只是得等两天时间,中间再换一次药膏,便可无忧了。”
众人虽不知道真凶到底是谁,但竟齐齐为留思松了一口气。
石薇心道,难怪背后之人会选择秋尾黄,这毒物初时沾染到没有症状,得持续一、二时辰,中间少不得喝茶用膳,若真的误食下去,这解药化了水吞下去,效果肯定没有直接涂抹得好,想痊愈必然困难至极。
孟辰也和石薇想到了一处,脸色愈发难看。
这时张平进来,向孟辰附耳了些事,孟辰皱了下眉,便开口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散了。
众人便知她们的嫌疑都解除了,孟辰又要求她们不可泄漏此事,她们都是孟辰属下的家眷,无有不从,恭敬地听命退下。
石薇观察孟辰脸色,发现他对留思并没有投去任何眼神,猜测张平查到的事,跟留思应该没有关系。
石薇便做主让兰珠、知绿扶着留思下去休息,并叮嘱她俩个这两天照顾留思的伤势。
孟辰果然没有反对,只见他请寒老一起进去内殿,又过来扶着石薇同行。
孟辰请寒老进来是托他辨识锦囊里的东西,寒老拿了一副银筷拆开锦囊,边:“这用毒之人颇为了解毒性,用油纸包了粉,再用锦囊,确实隔绝了毒性,七殿下,这东西也是秋尾黄无误。”
寒老是不掺和这些阴谋诡计的,用词都十分中庸,将看到的东西了出来,剩下的就让这些贵人们判断。
孟辰目光沉沉,他没有犹豫太久,便让张平进来,吩咐他:“我要进宫,让许氏也跟着,叫她什么都不用准备,衣服也不用换了,我要立刻进宫!”
作者有话要: 写这章的时候,想起以前读过洗冤录,挺有趣的,可以看看咱们老祖宗的智慧与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