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佬的宴会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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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闲是最令人舒畅的事儿, 仿佛什么都与这人无关,热闹和委屈都是外边的。

    可楚恪却恨极了这情况,他不受伤还好,受了伤就只是个局外人,只能躲一边看风看雷看着血雨瓢泼。对敌?掩护?那都与他无关。

    可正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了一抹香风。

    他现在正躲在墙角跟, 一旁是树, 另一边是柱, 何来的香风?

    楚恪回头一看, 险些没顶梁骨走了真魂,苏桃染正坐在高墙上对着他笑,一笑千娇百媚, 酥到男人骨子里, 却叫楚恪心里炸开了花。

    苏桃染看着他的反应噗嗤一笑,一只手从袖中出,自歪歪的云鬓里拿出了根金凤衔牡丹簪, 指尖朝楚恪那儿一动,凤簪就像插了翅膀似的俯冲过来。

    他刚要闪躲,背后那掌印却像一下子活了过来, 恶狠狠咬了他一口,于是动作一缓又一僵,躲不了,只能硬碰硬。

    忽有一人影冲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往旁边一闪, 楚恪在颠倒间看见了血光,那人替他挡下一击,肩头分明中了一簪。

    苏桃染看见那人也吃了一惊,人从墙上飘下来,像一朵红云降落到人间。

    “怎么是你?教主呢?”

    燕择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地拔下一根凤簪,然后在手心折断、捏碎。

    “他让我告诉你,风有来时无处去,雨有去时处处来。”

    完苏桃染就目光一变,“他竟把这句口诀也告诉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燕择露出一口尖牙,冷森森地一笑:“苏大姐回去问问你家教主,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笑容又厉又冷,倒真像是八煌教的某位爆脾气人士。苏桃染左看右看看不出个究竟,只能藏了一身疑惑转头去。

    她刚一回头,燕择就身子一沉,白塔倾了一大半,楚恪赶忙扶住了他。

    “怎么回事?那簪子上有毒?”

    燕择摇了摇头,憋住喉头的一口血腥,“她的毒我能暂时压制住,你别声张,扶着我,但别扶得太厉害。”

    什么叫被扶得太厉害?楚恪手一松,他立马往下滑,于是只好紧贴着扶:“那你和商镜白是怎么回事?大战了三百回合?”

    燕择叹道:“他最后还是舍不得杀老子,老子也舍不得杀他,没法子,他只能放我回来报信。”

    楚恪越听越是疑惑:“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替我挡下这击?”

    他可不信楚慎会和什么侯爷混到一块儿,这人必定也有着隐藏身份,此刻定要揭开才好。

    燕择没话,只对着他微微一笑,像是照镜子似的从这身体上找不同。

    “这簪子上的毒遇着了我,我还能撑一段时间,遇着了你这重伤者,与商镜白进你体内的气息一碰撞,你怕是撑不到大夫来了。”

    这毒如此厉害,你怎还让她走?

    楚恪暂不发此问,只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被夺舍的人这样问,燕择只觉得这天下再没比这更荒谬的事儿。换成另一人另一场合,他早就一通老拳招呼上去,好叫这偷壳贼也尝尝燕择的厉害。

    可没办法,谁叫这人是他呢?在来的路上,楚慎已经把自己的怀疑和他了。燕择刚刚一看楚恪的剑法,得了,什么都明白了。

    燕择笑了:“若这壳子里的人是我,被刚刚那簪子毒死,楚慎顶多伤心一阵子,但若是你,好不容易回来又死在别人手下,他怕是得伤心一辈子。”

    这笑比哭还酸,他却也坦然。

    楚慎的心里一大半装的是秦门,能装别人的只有那么一块儿,而在这一块儿里,又分别装了好几个人,他燕择能分到多少?

    从前他以为自己很在乎,现在他觉得这算个屁。

    能分到多少算多少,首先他想看这混账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笑去哭,最好骂几声娘。

    这人在秦门的大山下压太久,把脑袋都给压坏。若叫他把事儿往脑袋后一放,他也放不下,操心操累到最后才肯放,那燕择就想踹几脚,踹完再咬这人一口,看不吓死他。

    他的话算是把楚恪惊得满脑门子轰雷炸响,这人耳边嗡嗡嗡地直蹿,手一松脚一滑,险些没和燕择一起扑出两个人形坑。

    “你是燕择?你居然是燕择?”

    燕择怒瞪他一眼,一身的火气都掴到他身上,“声点!嫌大家都注意不到你这龟孙?”

    楚恪这才记起他俩都是伤患,于是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还活着?你现在是夺了这侯爷的舍?”

    燕择冷笑道:“老子正要问你呢,你子不是死海上了么?怎么一回来就夺了老子的壳儿?你这是唱的冤魂索命,还是唱的双黄蛋啊?”

    李璇川可在你体内?是的话给个声儿,别惊了这老妖怪。

    楚恪刚想问他“双黄蛋”是指什么,燕择忽把头转过去看楚慎,只见这人捉了张澜澜的手腕就把他甩出去,不一会儿就弹开一个人,然后他就贴在张澜澜背后了什么,直得张澜澜一蹦三尺高,冒冒失失的没个楚三哥的样儿。

    一旁的英雄好汉又对这人指指点点,疑心这楚慎究竟是替身还是发了病的正主。

    有了楚慎的壳子还这么糟蹋,燕择看着这张澜澜一脸嫌弃地摇摇头:“你可知那是何人?”

    楚恪同样一脸嫌弃:“我只知他夺了楚慎的舍,其余一概不知。”

    既然问不出这人结果,燕择只能问楚恪别的,比如他到底是如何夺了舍,楚恪却也一头雾水,只自己当年溺死在海上,醒来后就到了三年后,成了八煌教的燕择,而不是秦门的燕择。

    燕择一时感慨万千,一时又问道:“你若是死了,那你的魂儿总该飘在外边吧?你不记得你做鬼时的经历?”

    他做鬼时的经历可都明明白白记着,没道理楚恪就不记得,这不对头,有古怪。

    楚恪却摇了摇头,“我确实不记得。”

    燕择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脑子里升了起来。

    有多大胆呢?连他自己听了都吓了一跳,心里的火花子电星子都冒出来了。

    “会不会你根本就没死,被人救了起来?”

    楚恪脸上一白:“你啥?”

    燕择道:“有没有可能你一直都活着,但处于昏迷状态?昏着昏着到了现在,有个妖人召了你的魂儿,你这一缕生魂才钻到老子的壳子里。”

    楚恪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绝无可能。”

    燕择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楚恪面色冰冷道:“我那时在海上被北汗人炮击,谁能救上我?谁敢救上我?”

    还一救就昏迷到现在?你以为是植物人呢?

    燕择这是痴心妄想,是连基本的逻辑都不顾了。

    燕择没话,心里也知道这猜测比虚无缥缈还虚无缥缈,转头看向厅堂内,四煞已然后撤。那殷衫被顾飞观的银钩钩破了膝盖,扯出了一大块儿肉,边骂边被人拖回去了。何星斗和那温采明也战了许久,彼此皆有受伤,但不是大伤,算是战得不分胜负,他得为这温老四叫一声好。至于檀客,这人看着是文弱书生,然而一手扇子使得出神入化,与那崔乱上蹿下跳地战了许久,越到后台越占上风,若非苏桃染喊了一声后撤,这情形还真有些难以预料。

    陈轻素的人已然杀红了眼,此刻叫他们住手也是白。

    秦灵冲一边保护裴瑛一边杀敌,可敌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把他当目标,好几次砍向胳膊和腿脚,所幸有几位江湖上的老前辈相护,但大家都没料到的是,那魏浮风竟也站到他这边,与陈轻素手下一战,战得红红火火不肯后退。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为了保护秦灵冲,左臂被人一刀砍断。

    秦灵冲不知这人为何一心护着自己,只扶过对方,暂退下来。

    “魏舵主两次救命,在下没齿难忘。”

    魏浮风却轻轻推开他,拿着自己的一条断臂道,“你若死在这里,将来秦门总部必定与分舵的兄弟撕破脸,到时两方起来,得利的还不是商镜白?”

    秦灵冲叹道:“舵主深明大义,从前的事就当是……”

    魏浮风却摆摆手:“我还是想脱离秦门,自立门户。”

    热脸贴上了冷屁股,秦灵冲又惊又疑道:“这是为何?”

    魏浮风虚弱地叹道:“经此一役,分舵元气大伤,就算自立门户也威胁不到秦门,我两次救下门主,已还了秦门对我的恩,还请门主高抬贵手,放过我和我的弟兄吧。”

    秦灵冲身子一晃,终究还是咬了牙道:“好。”

    这个“好”字就像给魏浮风灌注了一股力量,他顿时有了站稳的力气,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儿白布,递给秦灵冲道:“请门主立下字据,也请在场的诸位好汉做个见证。”

    秦灵冲接过白布:“可我现下没有墨和笔……”

    魏浮风笑道:“用手指写不就行了?至于墨嘛,可以用血代替。”

    完他就把自己的一条断臂递了过去,目光往血淋淋的断口上一戳:“门主可以在这上面蘸点。血多着呢,不怕没有。”

    他竟把断臂当成血桶,浑然不觉这曾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直叫秦灵冲看得头皮发麻,一句反驳的话都不出来。

    这才是合格的舵主,合格的江湖人么?

    陈轻素眼见四煞撤走,己方不敌,不甘心看大势已去,于是大叫一声:“杀秦灵冲者,赏金十万!”

    还未完他的喉咙就被人一箭穿过,众人皆是一惊,还在战的人也停了下来。张澜澜看着他的死状往楚慎身上缩了缩,叫楚慎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让他站稳了,再抬头看,发现杀死陈轻素的那一箭来自门外。

    转瞬间,门外就有五道黑风穿了进来,四人皆着暗纹黑衣,长短胖瘦皆有,但看腰间所系的黑玉令牌,应是当今相爷手下的“四恶拘”——甄好、叶德、许善、何辜。

    这四人的官职不算高,但受命于奸相,势力通天,巴结讨好的人不计其数,被他们暗杀的忠良侠士也不胜枚举。众人见这四个煞神到此,憎恨嫌恶的有,恐惧惊诧的也有,都疑心他们是来拿人的。

    是五道黑风,第五人却不是“四恶拘”,而是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神秘人,全身上下无一不黑,连本该露出的手掌都拿着黑布裹紧。楚慎觉着古怪,那“四恶拘”中的老大甄好向前一步,“这帮派私斗本不算稀罕事,可你们闹出这么多人命,官府不敢管,咱们也得管管。”

    秦灵冲看向裴瑛,裴瑛对着他虚弱道:“门主心应付,切莫得罪了此人。”

    “四恶拘”中的甄好,最是道貌岸然、阴毒狡诈,不知多少人死在他手上。

    但秦门目前还惹不起这几位,秦灵冲也只能忍气吞声,上前去给这位甄好抱了抱拳,“秦门清理门户,叫大人见笑了。”

    那甄好微微一笑,佛陀面上竟是无限慈悲:“少门主年轻有为,真叫人佩服。”

    完他就吩咐那黑纱神秘人,“药奴,取一枚‘紫金丹’给少门主治伤。”

    药奴?秦灵冲量这人,他听这“四恶拘”最近新得了一个药奴,刀枪不入,苦痛不知,不话,也没自己的意识,像是邪法炼成的活尸。

    传闻或许有夸张,但这药奴不话倒是真,他只从袖中取出了瓷瓶,又从瓶中倒出了丹药,递给了秦灵冲。

    秦灵冲却有些犯难,这要是不取药,就得罪了甄好,要是取了药,这武林同道该如何看他?会不会觉得他谄媚权势,与奸相一党同流合污?

    他正左右为难,场上忽然刮起一阵风,掀开了这药奴的面纱。

    楚慎、燕择、楚恪,三人三眼望去,却看得当场倒吸三口凉气,险些连站都站不稳。

    这药奴面色青紫,瞳孔发白,分毫不似活人,但那面容那五官,分明就是楚恪!死在三年前的楚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