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佬的后方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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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澜澜自梦中惊醒, 冷汗粘了一后背,下床的时候脚都是虚的。

    梦本虚幻,但这个梦的细节真实、详尽,简直不像是臆想出的幻境,倒像曾经经历,是这具躯壳自带的记忆回放。

    上官崇是谁?他怎能自己是真正的秦灵冲?

    楚慎又怎会与他多次私下见面?而且还很与他关系很好?

    最可怕的是, 楚慎“不会帮他推翻秦灵冲”时, 上官崇的回答不是“为何拒绝”, 而是——“为何突然变卦”。

    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楚慎曾经考虑过把秦灵冲拉下台, 或许已经答应了也不定。

    原来那个忠心耿耿,无私无利的楚慎,并不是真的一片忠心为秦灵冲?

    他的忠心是向着谁?他的无私是对着秦门还是秦灵冲?

    上官崇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会出现在楚慎的梦里?

    一股子幽寒气息附上了张澜澜的腰、肩、背, 他嘴唇哆嗦了一地的青紫, 脸上挂不住半点属于楚慎的沉着。若是叫外人看见,还以为他被吓得不轻,或是又发病了。

    不对不对, 按这个剧情发展的套路,楚慎应该是拒绝了他,后面就一门心思向着秦灵冲了。但问题是他拒绝上官崇之前, 这人与上官崇一起做了什么?

    张澜澜一夜辗转反侧,本想第二日去找裴瑛问个究竟,没想到第二日是秦灵冲先找了他。

    张澜澜见了他就心虚,眼皮子和抽搐似的直跳。

    他自做了那场梦,总觉自己成了楚慎, 像一个欺骗信任的贼,表面上忠心不二,背地搞风搞雨,因此一见秦灵冲,心就七上八下,铃铛似的晃个不停,叮呤咣啷,没一刻能静。

    秦灵冲见他却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一桩事。

    也不,旗山寺的灵远大师病重,十分想见楚慎一面。

    灵远大师不光精通佛法,更乐善好施,与秦灵冲有些交情,和楚慎也称得上是忘年交,如今人家病重,要见楚慎一面也无可厚非,秦灵冲不出个“不”字。

    “三哥如今远在严州,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七天七夜才能赶来,灵远大师病得极重,是挨不过这两天了。你就代替三哥去看看他吧。”

    张澜澜只觉一口大锅当头盖下,几乎直不起腰来。

    “人家要看的是楚慎,我怎能代楚慎去看他?”

    秦灵冲满不在乎,拍了他的肩就道:“三哥赶不回来,你去看看大师,让人家看看三哥的影子,那也是好的。”

    完他又补充道:“你要觉得不妥,我可陪着你一起去,你在里面,我在外面听,若大师发现不妥,我就进来替你解围。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张澜澜本觉不妥,可秦灵冲都把话到这份上了,他忽觉是该走一趟。

    这大师病得气息奄奄,想必脑子转不快,看不出他是个假楚慎。张澜澜这一走,既能免费旅游旗山,又能成全人家一个临终愿望,也是行善积德,老天会给好报的。

    走就走,二人收拾了行囊,带了几个精干的护卫,一路快马加鞭,直奔旗山。张澜澜本骑不惯马,所幸楚慎的壳子自带熟练度,他刚骑上去时颠得大屁股难受,骑了一炷香之后就渐渐没了感觉,双腿自然夹紧,腰腹直杆似的挺在那儿,只有风景从他眼前流水似的倒过,风呜呜咽咽吹过耳,也只剩下秋凉意爽。

    终于到了旗山寺,秦灵冲一步不停,张澜澜且行且驻,终于进了灵远大师所在的宝光殿。

    沙弥面带愁色,引了张澜澜进房门,他踏进去的时候往旁看了一眼,发现秦灵冲就躲在外头,于是稍微安了心,抬头一见灵远大师,发现这人面目慈祥,然脸带病色,整个人瘦成了一片叶子,风一吹就得走了。

    张澜澜叹了口气,走上去坐在了这位大师身边,见他忽的睁开眼,心里吓了一跳,正踌躇犹疑,灵远大师忽道:“你……你总算来了……”

    他气若游丝,果真不久于人世,张澜澜觉得自己是该尽点心意,于是上前握住这位大师的手,好生安慰了几句。

    为防出错,他的都是套话,灵远大师听了却直摇头:“都是快圆寂的人了……何必单捡这些好话?”

    大师快人快语,张澜澜一时没了主意,那灵远大师见他沉默,虚弱苍白的脸上挤出一道笑,“你从前不是这样……怎的如今见了贫僧这般模样……倒落了俗气?”

    张澜澜张着嘴不出,那灵远大师以为他是内心伤感,有话难言,于是扬了扬手道:“罢了,罢了,别的不提……你当年做出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话音一落,张澜澜心里如擂鼓乱。

    在外面偷听的秦灵冲本来要走,听了这话走也走不动,干脆停脚靠窗,有多近靠多近,为的就是把剩下的这番话给听清。

    当年做出的选择?楚慎当年做了什么选择?

    他实在好奇,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选择,不听就得错过天大的秘密。

    那灵远大师握着他的手道:“当年你选少门主……实是两难之境……可你选了秦灵冲……而不是上官崇……果真没有看错……那上官崇狼子野心,秦灵冲虽不是大才……但总归比他强些……”

    秦灵冲身如雷劈,一时惊颤不语。

    张澜澜听得一僵一愣,猛然想起梦境里那一幕,不知哪儿来的胆气,对着灵远大师道:“大师好好歇息,莫要了……”

    他想让这秘密永远都是秘密,那灵远大师却觉得话还未够,咳嗽几声又道:“这是怎么了……你从前总不肯叫我大师……如今我要死了……你便用起这敬称?”

    张澜澜一时无语,只身酸嘴疲,觉得秦灵冲在外偷听,再让他多一句都是不得了,于是回头拿了药汤,想一勺勺喂,顺便堵了这位大和尚的嘴,谁料他刚一转身,那灵远大师便在床上道:“你当年也曾犹疑过……想过支持上官崇……可你当时找我这么……过了一月……忽变了主意……我一直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你竟突然改变立场?”

    张澜澜手一僵,身一停,药勺“当”的一声掉到地上,碎了一地的沉静。

    灵远大师目光一厉,虚弱惨白的脸上透出一道了然。

    “是我糊涂了……沙弥你已经忘了当年旧事……可我病势沉重,竟不记得了……”

    张澜澜愣了半晌,已是一句话都不出。那灵远大师完这话,一双利目全放在他身上。一个病得快死的人,竟然也能有他这样的眼神,显然是怀疑占了上风。

    气氛尴尬如斯,沉重如此,张澜澜只觉肩上背上皆是重担,一瞬压下来,是千钧之重,一点都抬不起身,连手指头都不敢动。

    就在这人快撑不住的时候,那灵远大师忽地叹了口气:“我乏了,你走吧……”

    一句话让张澜澜如蒙大赦,他转身要走,忽见秦灵冲推开门闯了进来,一个人如一道风,转瞬就到了灵远大师跟前。

    “大师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楚慎选了上官崇做少门主,然后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一句接着一句地问,张澜澜不敢看,转身闭了眼,几乎没把一口银牙给咬碎。

    完了完了,这秦门是要变天了。

    半个时辰后。

    秦灵冲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房门,后边跟着低头不语的张澜澜,二人一前一后,好似毫无事端。

    可等秦灵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屏退众人,接着面上扭出三分怒火,手一推,一把砸碎了杯、碗、茶碟,碎了一地的瓷,像是砸在张澜澜心口了,砸得他一哆嗦,手直颤,直想找个地儿躲了这怒火。

    秦灵冲的面色已然阴沉到极点,眼一抬,只觉这房间里处处不顺眼,都砸碎了烧尽了才好。

    可他砸了一切,碎了一切,唯独一个张澜澜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完完整整地顶着一个楚慎的脸和形象。于是他越看越火,越火越不能忍,上去就揪了这人的衣襟,像是对着楚慎那样倾诉道:

    “你为何要背叛我!为何要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捅我一刀!上官崇究竟算你什么人?你竟能舍了我去帮他?”

    张澜澜一惊,脸上煞白白一片了。

    这人果然迁怒于他,把火都放下来了。

    那灵远大师一见秦灵冲进来,就只了一两句,不肯再多话了。

    可光是透出的这几句话,就足够秦灵冲怒火中烧、深觉失望了。

    他刚想找个地儿躲着,秦灵冲忽的意识到张澜澜不是楚慎,放开了手,一脸怒火化作颓气、丧气,嘴上的骂最后走出来都成了叹息。

    “我和你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楚慎,你只是个顶着他脸孔的戏子罢了……而且还不算一个称职的戏子……”

    张澜澜见他平静,知道这是话的机会,立刻走上去道:“我知道你现在不爱看到这张脸,也不想听到这个声音……可是那灵远大师的话,未必就是实情……”

    秦灵冲冷冷道:“他与楚慎那么好的交情……他的,如何就不是实情?”

    无论那上官崇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楚慎瞒着他在背后与这人谋划,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张澜澜想了想,道:“你也听到我在房间里的话了,我露出了那么多破绽,他仍旧不管不顾下去……不觉得……有些刻意了么?”

    秦灵冲一听,忽觉灵台一阵清明,怒火怨气凉了一大半。

    是啊,张澜澜都能想到的事儿,他如何想不到?

    这灵远大师若真是病中糊涂,怎的一见张澜澜不提别的,开口就起了那样要紧的事儿?他后来明明察觉张澜澜身上有异,竟也不管不顾地继续了下去……

    倒像是……知道秦灵冲会在外头听着……

    秦灵冲咬了咬牙,“此事一定要向三哥当面问个明白,我已然误会过他一次,什么也不能误会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