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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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贝是不是跳订了?等一天就能看了哦  没法子, 现在去山上砍柴的人都少了, 要是穿得上了上山去,一不留神人就得生病。

    冬天发烧,离死不远。

    人们还是惜命的。

    冬天结束之前, 林渊几乎都窝在室内,即便有棉衣,还是不够暖和, 在外面行走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冷得受不了, 二两也跟林渊差不多, 北方虽然也冷,但是不像南方湿冷,穿多少衣服都不行,寒气入骨。

    林渊抱着汤婆子,问二两:“四娘他们呢?”

    二两搓搓手:“四娘在和面呢, 晚上吃面条。”

    没青菜, 只是放点酸菜。

    虽然现在有暖房, 但坞城是没有的, 整个冬天只有酸菜。

    二两看着窗外, 叹了口气:“不知道陈哥在哪儿。”

    这个话题林渊一直没跟二两聊过,陈哥这两个字像是禁语。

    那个忠心又正直的人,或许早就没命了,只是林渊和二两都希望他能活下来。

    “少爷。”二两, “陈哥知道我们要来这儿, 要是明年他没有找来, 我们给他立个衣冠冢吧。”

    林渊没有拒绝,点头道:“好。”

    冬天的日子对林渊这种有家资的人来还算舒适,不用出门,整天窝在房间里,他每三天去油庄看看,每周去核对账目,平常就窝冬,可普通百姓就苦了,这个冬天,路边冻死了不少乞丐,乞丐们大多数都是旧疾缠身,活过一日是一日,一旦遇到寒冬,能熬过来的都是凤毛麟角。

    这几年年景不好,城里的大户都没有施粥,街头上没人行走,就连摊贩都不再出现。

    林渊也不敢上街,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人,可同情心还是有的,他怕自己一出去就按耐不住,把那些快冻死的人接回家。

    可他现在手边也没什么钱了,钱都拿去聘人了。

    二两也不敢出去,上次二两出去买肉,还是哭着回来的。

    只有四娘和狗子敢出门,这两位都是逃荒来的,什么样的惨状都见过,早就麻木了。

    可也心有余悸,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有林渊愿意买下他们,他们就跟那些冻死的人没有两样。

    狗子年纪还,林渊也没敢让他干重活——家里也没啥重活可以干,狗子日常就是做做粗活,扫扫院子,看家。

    细活都是二两在干,二两从不偷懒,这是他在林家养成的习惯。

    他爹娘是家生子,从就揪着他的耳朵叮嘱他要勤快。

    二两至今都记得他爹的话:“你得能干才行!否则隔壁的老刘的儿子就去了,你能跟着少爷,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跟在少爷身边以后,二两才明白他爹的意思。

    跟在少爷身边,就不用下地,不用去干粗活,还能识字。

    而且少爷也不折腾人,不骂下人,是个好脾气的人。

    现在跟着少爷出来了,二两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少爷能干着呢,能把所有事都做好,他只需要待在少爷身边,好好伺候少爷就行了。

    二两和狗子聊天。

    “狗子,你们过来的时候,死的人多吗?”二两问道。

    狗子嘴里嚼着油渣,一脸满足地:“多呢,有饿死的,肚子鼓得老大,身上腿和手都细得很,都是太饿了,光喝水,把自己喝死的。”

    二两吓了一跳:“那你们咋活下来了?”

    狗子把油渣咽下去:“我娘扒树皮给我吃。”

    二两好奇:“树皮好吃吗?”

    狗子点点头:“还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扒下来以后有一层白的,那个白的可以吃,吃起来干干的,但是嚼的动,比干树皮好吃。”

    “还有一种草根。”狗子兴致勃勃地,“我在老家没见过,把草拔起来,草根下面有个瘤子,那个也能吃,烤出来好吃,是软的,不过没什么味道。”

    二两听得很认真,但是他知道,如果换他去过狗子过过的日子,他肯定早就死了,他吃不了那个苦,于是二两装作成熟地拍拍狗子的肩膀:“狗子,你也不容易啊。”

    狗子笑道:“也过来了,我现在有吃有穿,有床睡,还有棉被盖呢!我从来没盖过棉被!”

    狗子声:“少爷还给我鸡蛋吃,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回鸡蛋。”

    二两震惊了:“你家以前不养鸡?”

    狗子:“养啊,我娘赶集的时候把鸡蛋拿去卖,能买盐和别的回来,哪里能让自家吃。”

    狗子有些兴奋地:“等我长大了,生了儿子,少爷能给我儿子鸡蛋吃就好了。”

    二两:“……”少年,你想得未必太过长远。

    狗子摸摸鼻子,嘿嘿地笑:“我娘现在手脚也不凉了,娘这是吃得好了。”

    狗子问二两:“二两哥,你一直跟在少爷身边的?”

    二两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爹娘都是林家的家生子,我八岁就跟着少爷了。”

    狗子有些羡慕:“那你是不是经常吃鸡蛋?”

    二两:“少爷一直都让我跟他一起吃饭,少爷吃什么我吃什么,天天都有肉吃!”

    天天都有肉吃,那简直是神仙一般地日子了,狗子羡慕的直咽口水。

    “二两哥,你命真好。”狗子,“我以后要努力干活,少爷也会给我肉吃。”

    二两鼓励道:“你一定行!”

    狗子咧嘴朝二两笑。

    他们俩聊天的时候林渊就坐在窗边,一个字都没有错过。

    这个世道,好像比他的想象的还要糟糕。

    那么几年之后,硝烟四起,世道又会坏成什么样呢?

    他现在也才刚刚开始置办产业,等明年底,地里有产出了,庄子建好了,就让人带个口信,叫原主一家人过来吧,他占了原主的身子,虽然是原主死后占的,但还是接受了原主的馈赠,也靠原主主母给的钱才能活命。

    他的良心还没有喂狗,让他能做到对原主的家人不管不顾。

    林渊喝了口热茶暖胃,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爷。”老仆从另一边跑回来。

    “都走了。”林老爹冲老仆,老仆也,“那边的人也走了。”

    他们俩一起钻进树林里,女眷们都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林母手里拿着佛珠,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佛经,她的身边坐着几个姑娘,都才总角之年,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林老爹,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们只记得一个夜里被仆人从床上抱下来,大人们带着她们一起跑,身后的家却燃起了大火。

    离开家以后,他们一直在走,带的粮食不够,只能靠野菜维生,可野菜也是不够的,那么多流民,也都没有粮食。

    仆人们也很茫然,他们在林家待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事。

    林老爹坐到杨氏旁边,冲她:“雪融了,我们这就上路,去找渊儿。”

    杨氏语气冷淡,她一直如此,对这个丈夫不冷不热:“嗯。”

    林渊在年前就找人带了口信,告诉家里他在坞城。

    林老爹庆幸儿子还记得给家里带信,也庆幸带信的人来得及时。

    “娘。”姑娘凑过来,她害怕,只有在父母身边才有安全感。

    杨氏未曾生儿育女,包括林渊在内,所有的孩子都是丫头生的,庄户人家不兴纳妾,丫头就算生了孩子还是丫头,照样干活,只是吃穿会好上一些。

    姑娘的亲生母亲就是杨氏的贴身丫头,此时正在烧水。

    林老爹还有心情笑:“还是我有远见,叫渊儿先去南方,不然我们也得跟着流民一块过去,连个栖身之所都找不着。”

    杨氏看了他一眼:“渊儿走的时候只有十四岁。”

    她为着这个,从林渊离开开始,就再给过林老爹一个好脸色。

    林老爹:“农户家的孩子,十二岁就能撑门立户了,再了,传口信的都了,我们渊儿如今有了地,还有了庄子,这才是我的儿子!”

    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骄傲。

    他只有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却能抵别人的十个儿子。

    当时和他前后脚叫儿子去南方的张家,可一直没收到口信,直到流匪出现,才不得不拖家带口的逃走,如今估计已经成了流民,只知道要去南方,可是到底去哪儿却不知道。

    杨氏念着佛经,不再去管林老爹。

    她是书香门第出身,爹是读书人,家里一屋子的书,她娘死得早,爹也没有续娶。

    于是她一直到二十四岁才出嫁,还是因为家里没米下锅,这才嫁给了林老爹。

    现如今十八岁没嫁都是老姑娘了,更何况二十四岁。

    可杨氏却并不觉得羞耻,她不爱自己的丈夫,也不爱丈夫的家,她宁愿写一天大字,也不愿跟丈夫多几个字。

    林老爹:“我们白天睡觉,晚上赶路,别叫人看见。”

    仆从们都点头,没有异议。

    虽然经历了可怕的噩梦,但是仆人们却异常听话,他们也没有趁机逃跑,而是一直待在林家人身边,他们清楚的知道,一旦离开林家人,他们也会变成流民,到时候只会更惨。

    而跟着老爷和夫人,还能去投奔少爷。

    还能像以前一样,干活就能吃饱。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赶了多久的路,白天在隐蔽的地上睡觉,晚上披星戴月的赶路,有时候在路边会看到饿死的人,尸首被野物们撕咬拖拽,不成人形。

    巨大的恐惧感每每都会让他们更加心谨慎。

    所有人只敢穿破烂的葛衣,女眷们也抹了一脸的黑泥,头发上全是枯草,穿着从未穿过的粗布衣裳,赤着脚行走在路上。

    他们越来越像流民了。

    来到坞城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他们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终于来到了这里。

    林老爹在路上死了两个女儿,都是吃坏肚子,发烧死的,只能就地掩埋。

    一共三个女儿,只剩下一个了,这一个被杨氏带在身边,在山里挖野菜吃的时候,杨氏都要自己先吃,过一会儿瞧着没事才给这个孩子,她虽然现在瘦成了皮包骨,但好歹活了下来。

    仆从们也死了一些,还有一些失散的。

    看着城门口,林老爹终于没忍住,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身后的仆人们也没忍住,跟着一起哭。

    “到那边去!”守城的士兵在赶人,他们不会让流民进到城里去,“过去!”

    林老爹连忙凑过去:“兵爷,我们不是流民,我儿子在坞城,我是来投奔他的。”

    着,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簪子,这是杨氏的东西,一路上值钱的东西也就剩一些首饰了,他笑得谄媚:“兵爷,通融一下。”

    士兵用手摸了摸簪子,还上嘴咬了一口,确定是金子以后才问:“你儿子叫什么?”

    林老爹:“林渊!我儿子叫林渊!”

    士兵愣了愣,然后一笑,露出白牙:“这可巧了。”

    完朝后面喊人:“姜哥!你兄弟的爹来了!”

    林老爹听得莫名,只看见城门内走出来一个人,二十出头,穿着一身薄棉衣,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正吃得香,林老爹看见馒头的时候狠狠咽了口唾沫,他这辈子从没这么馋过馒头。

    姜桂看着面前的流民,实在是一个也不认识,穿得破衣烂衫,幸好初秋还不算太冷。

    “这位大伯?”姜桂刚开口。

    林老爹马上:“大侄子,我是林渊的爹!”

    姜桂:“可有什么凭证?”

    林老爹连忙:“有的有的,我儿子耳后有一颗痣。”

    姜桂:“……”我又没看过林渊耳朵后头,我怎么知道?

    “别的凭证有吗?”姜桂又问。

    林老爹便把自己家住何地,居家几口得清清楚楚。

    姜桂这倒是知道,便声:“夜里我赶牛车出来,你们统共几人?”

    林老爹奇怪:“我儿不在城里?”

    姜桂:“他在城外的庄子里,我今晚带你们过去。”

    林老爹倒也不怕人骗他们,实在是他们有的也就一点首饰,大不了全给对方就是了,只要能找到儿子,一切都值得。

    于是第二天正午,正在田坎上站着看收成的林渊就看着自己的结拜三哥领着一票流民过来了。

    就连二两也没把林老爹他们认出来。

    难道是姜桂觉得他们缺人,又送了一批过来?

    “三哥。”林渊跳下田坎走过去,他穿着短,便于行动,这半年他经常在田里转悠,体格倒是好了不少,这段时间早稻收获,他也跟着干了几天。

    那可是大米,而且因为地肥,佃户们都比以往见的产量都大。

    然而还没等姜桂回话,一道人影就扑在了林渊身上,这人看起来挺胖,但林渊却没觉得重,他正要把人推开,那人就开始哭了:“儿啊!我的儿啊!爹来了!”

    林老爹?

    林老爹!

    林渊吓了一跳,毕竟原主记忆中的老爹是个很富态的中年人,总是穿着绸缎衫子,是个很标准的大地主,但眼前这个男人却穿着破布,一脸的污泥。

    二两也走过来,他仔细量了几眼,失声道:“老爷!”

    “二两!”林老爹也喊了一声。

    二两哭了:“老爷,老爷,您受苦了!夫人!夫人!”

    二两冲杨氏跑了过去,他的父母也跟在杨氏身边,看见二两的时候眼泪也涌了上来。

    林渊毕竟不是原主,他虽然有记忆,但没有继承原主的感情,他实在是哭不出来,只能垂着脑袋假装自己在哭。

    一群人又哭又嚎,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林渊把他们领到了庄子里。

    林老爹也不嫌弃一进一出的庄子简陋,反而觉得儿子聪明,这样就不眼了,而且这庄子够大,住这么多人也不觉得拥挤。

    “爹也娘住这边。”林渊把他们领去朝向最好,最大的房间。

    林老爹欣慰的看着林渊。

    他的儿子,比他想象的成熟的更快,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让儿子南下。

    “四娘!”林渊喊了一声:“去弄些疙瘩汤!”

    四娘答应了一声,往灶台去了。

    二两则是翻找着衣物,给林老爹和杨氏找干净的衣服。

    “大哥!”瘦弱的姑娘扑到了林渊的怀里,她抱着林渊的腿,什么也不松开。

    林老爹低声:“你大妹和二妹,在路上没了。”

    林渊身体有些僵硬。

    林老爹:“就在当地埋了,没立碑。”

    夭折的孩子不能立碑。

    姑娘紧紧抱着林渊的腿,她知道,只要找到了大哥,她就能吃饱饭了。

    林渊摸了摸姑娘的头,语气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温柔:“快去净手,马上用饭了。”

    姑娘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仆人离开。

    林渊心想,这一家人都到齐了,他能力有限,不知道最后能不能都保全。

    希望原主在天有灵吧。

    价格好谈,两边都便宜,姜桂把赵大娘家的陈粮包圆,又买了几家的陈粮,堆满了十架板车。

    牛是买不起了,要么雇人,人力拉板车回去,要么就买人。

    “还有多少钱?”姜桂递了一碗水给林渊,林渊这才觉得嗓子发干,他在心里算了一下,声“还剩五十两。”

    他们几乎把所有钱都带上了。

    姜桂:“买人吧。”

    林渊点头,他们得去另一个镇上买人,这个镇子可没人能买,粮食就放在这儿,也不会有人偷,他们自己都不想要陈粮,赵大娘满口答应,保证会把这些粮食看好。

    五十两看起来不多,现在卖身的人,壮年男子一人才二两银子,女人和孩子都是一两,这还是年景好的时候,如今估摸着壮年男子也就一两,女人和孩子半两都不一定要得了。

    林渊也不准备坚持现代道德观,在现代,人口买卖当然是罪大恶极,但这时候的人口买卖,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想要卖个好主家,活下去。

    目的和时代不同,就不能用同样的道德观念去看待。

    赶着牛车走在路上,林渊冲姜桂:“姜哥,你觉得这个世道会怎么样?越来越差,还是慢慢好起来?”

    姜桂看着前方,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最后悠悠地叹了口气:“越来越差,我在衙门里,知道如今的皇帝老爷不管事,下头乌烟瘴气,出事以前,牢里关的都是平民百姓。”

    “北方有了人瘟,北人南下,人瘟也会南下。”

    林渊知道人瘟,这是种传染病,算是元朝灭亡的一个关键原因,现代的一些学者认为元朝的人瘟就是西方的黑死病,但是并没有得到论证,只是一个猜测。

    在这个时代,人瘟是无法被治疗的,被传染上的人只能苟延残喘,躺着等死,任由自己被绝望一天天的包围。

    只是林渊没想到瘟疫会来得这么快,让他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