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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和章家的儿子其实也没犯什么大错, 年轻人一朝得意,最多就是跟昔日同窗出去喝喝酒吹吹牛,再找几个红颜知己,但家里人就不同了,家里出了官——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在林渊面前挂过号的。
他们也许管得住自己,但管不住家里所有人,百姓们流传的罪名, 也有那么一两项是真的。
等事发了,看着事态压不住了, 那些做下事的人, 反而端着大旗, 逼死了家里当官的孩子,他们以为这两个死了,他们就没事了。
“都砍了吧。”林渊没什么表情, 好像他决定的不是生死,而只是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他已经生不起来气了。
没人求情,所有人都知道,这两家除了父母兄弟这些直系亲眷意外,其他的是非死不可了。
他们死了,才能保全那两个被封官的年轻人的名声。
林渊又:“厚待他们的父母, 赏些锦缎金子过去。”
毕竟是林渊亲自封的官, 还是头一批,名声不能太差, 只能由林渊出手去兜着。
不过最近求到宋石昭头上的人更多了,即便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被革了职,但对那些半生失意的读书人而言,能当官还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这个诱|惑足以让他们忘记死亡的威胁。
林渊也越发明白这些读书人了。
他在现代的时候时候看电视,电视里的中央十一台会放戏曲,他们这些孤儿没有掌握遥控器的权利,只能跟着大人一起看,久而久之,竟然也能看懂了。
他清楚的记得有一台戏,里头就写了读书人,不过那里头的读书人很牛,家里没当官的,穷的一家人都在山脚下,男的猎,女的织布,完猎就读书,然后皇帝知道了,就亲自去请他们出山,那家人百辞不掉,只能跟着皇帝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皱着眉,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
现在想起来,写这出戏的应该是个读书人,还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得志的也脑补不出这个。
然而事实上皇帝勤政,忙得脚后跟踢后脑勺,怎么可能去管山里头有没有有才之人,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才,只需要张张嘴,就有无数人冲到他面前去。
如果皇帝不勤政,那就更不可能了,后宫那么好玩,干什么去玩那些一把胡子的糟老头子?
不过这也从侧面表达了读书人们的态度。
他们需要人慧眼识英雄,并且都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英雄,但又不愿意表达的太直白,那不好看。
就像一个衣衫半褪的美人,她要够美够风流,又不能落于下流。
所以他们找宋石昭要官,要的很也很内敛,宋石昭近来就收到了不少读书人的手书,有些是诗词,有些则是对政事的评价看法——这一类宋石昭是不会看的,还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名字全记下,这辈子也别想上去。
不过宋石昭这下是复起了,之前看他倒霉来踩一脚的人,大多数都又龟缩了,道歉是不可能的,道歉不就证明他们之前确实是针对宋石昭了吗?还不如装哑巴,反正宋石昭也不可能明着对付他们,只要把家里的辈看好,别出什么岔子,也就出不了什么事。
不过很快就有人把要官引荐这事接过去了,找宋石昭要官的人少了,宋石昭也松快多了。
这个自己冒出头的人是郑清风,出了名的不管闲事。
郑清风毕竟年轻时是平江出了名的风流才子,招牌就比宋石昭这个外来的大,再加上平江大户都是沾亲带故的,读书人也更愿意走他的路子。
“我看他也是坐不住了。”宋石昭对林渊,“兵行险着,运气好被您瞧见,运气不好就是越权。”
林渊喝了口茶,叫人上了些点心,君臣坐在厅堂里闲聊,他笑道:“给你分担了不少,你还不高兴?”
宋石昭现在找到了跟林渊相处的新办法,就是直白——有什么什么,君臣相疑不是好事,尤其是他现在这个位子,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他倒不怕死,但他还没见到天下归一,舍不得死。
宋石昭:“这个人倒是可用,不过他这一手也太难看了,以后少不了骂名。”
宋石昭觉得郑清风是真聪明,这事看着好看,但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是出力不太好,明知道林渊不会再封官,还接下这个差事,到时候读书人得不到官,不敢骂林渊,矛头就要对准他了。
可坏处清楚,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出头了。
至少林渊会把他记在心上,也会记他一个好,未来有什么事,总能有那么一两样想到他。
那时候他才是他出头的日子。
这世上总是不缺聪明人的,缺的是运气。
比如林渊留下脱脱,难道真是看重脱脱治水和水利的本事吗?或是仗?
林渊手里不缺武将,就是陈柏松朱元璋他们都没了,下头也有蹿上来的。
功名利禄动人心魄,哪怕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只要前面有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都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冲上来。
就像朱元璋砍了那么多个贪官,想当官的人少了吗?
最多的时候砍了上万个脑袋,想当官的人还是那么多。
在权利面前,生死尊卑都可以抛在身后。
宋石昭有时候也羡慕脱脱,觉得脱脱这辈子运气真的好,出身贵族,伯父把持朝政被他整倒了,那时候的脱脱多年轻啊,后来脱脱位极人臣,即便倒了,也被林渊找到了,为了安抚蒙古百姓,脱脱日后虽然当不了权臣,但只要他不犯大错,林渊就会捧着他,三代的荣耀是跑不了的。
林渊放下茶杯:“先生若是有空,便替我去看看那位郑大人吧,好好些话,叫他安心。”
这就是要给郑清风接待读书人的权利了,以后就算有人提起这一茬,郑清风也是听命行事,不算越权。
宋石昭连忙称是。
他看出来了,林渊心软了,愿意出手保一保郑清风。
否则以后有人告郑清风一个越权,就算林渊想保他也保不了。
有时候宋石昭都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林渊了。
他还记得自己刚与林渊相识的时候,林渊只是个少年人,聪明吧?也只是在少年人的范围内,不是天才,也不是蠢材,还有一些多余的善心。
可现在,他却已经看不透他了。
等宋石昭走后,林渊才叫人把宋濂请过来。
宋濂这个人名气很大,但林渊对他其实并不太了解。
虽有神童之名在外,但宋濂都四十七了,跟童字实在是不怎么沾边。
不过林渊也知道,宋濂主修了元史,还是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被朱元璋誉为“开国文臣之首”,所以无论在文学上还是在政治上,都是一个能人。
但林渊也知道宋濂是为了什么倒的。
他参与了胡惟庸一案,家人坐法死,宋濂本人被发到了四川茂州安置。
林渊得更警醒才行。
贪官是杀不完的,他不希望到了最后,自己也只能跟朱元璋一样举起屠刀。
宋濂四十多岁,其貌不扬,但气质很好,就是站人堆里你一眼就能看到他,堪称儒雅,虽儒雅这词都快烂大街了,但林渊见过那么多人,也就宋濂当得起这两个字,叫人看见他就觉得如沐春风。
“林大人。”宋濂原本要跪,林渊连忙把他虚扶起来,笑道,“宋先生请坐。”
宋濂从善如流的坐过去,不卑不亢,温文尔雅。
林渊:“前些日子太忙,竟没空叫你来聊一聊,是渊的不是。”
宋濂也笑:“如今平江等地皆系于大人一身,宋某并非不识抬举,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
他也靠着这段时间摸清了林渊身边的人。
宋石昭如今正得脸,若以前就得宠,现在更是不得了了。
他初来乍到,自然要与宋石昭接触往来,两人私下还称兄道弟,毕竟都姓宋,不定往前数几百年还是本家——反正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要做的好看。
林渊又跟宋濂了些场面话,过了会儿才进入正题。
“宋先生既来了,渊倒有一事相托。”林渊得客气。
宋濂回的也客气,拱手道:“大人直便是。”
林渊:“我带过来了一批人,都是识字的,想叫先生带着他们,去给百姓们开蒙。”
宋濂有些莫名:“开蒙?”
百姓多少人?几万十几万?这怎么开蒙?
林渊笑道:“倒也不是叫他们识字,只是要麻烦先生想一想,怎么叫他们懂些道理,也免得被奸人利用。”
这就是叫宋濂去给百姓们洗脑了。
但这是个好活,风险不高,虽然麻烦了点,但往远了,是于民有利的大好事。
宋濂稍想了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他才刚来,现在最要紧的是有成绩,而不是出风头。
有时候出风头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郑清风,也只是逼上梁山,不得不去罢了。
只是不知道,郑清风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宋濂笑了笑,他也是得了个好差事,才有这个闲心去为旁人担忧。
真是闲得慌。
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