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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滞了接近两年以后, 林渊再次感受到了人口的大规模流入,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除了别地的汉人以外,竟然还有蒙古人过来——虽然人数并不多,满满算大约二三十个人,还都是一家人。
他们大约是听了脱脱在平江的消息,虽然还不能确定,可还是冒着危险来了, 脱脱还是很得人心的,他自己听的也感叹了一番, 朝廷不记得他的好, 百姓当中还是有人记得。
这家人受汉化程度很高, 连年纪最大的老人也会汉话,只有穿衣扮还维持着本民族额风格,林渊只能先叫人去安置他们, 再叫脱脱过去。
跟汉人不同,蒙古人一般是跟着自家的政权走的,元朝还在的时候,出了事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前往大都,后来元朝败了,他们就跟着去北元, 虽跟汉人混居了这么多年, 也有不少通婚的,但真正平等的来往非常少。
脱脱穿好衣裳, 站在门前,他内心忐忑,踌躇不安。
“爹?”哈刺章手里还拿着油条,另一只手捧着一碗豆浆,他奇怪道,“您站在门口干什么?”
脱脱转身看了眼哈刺章。
哈刺章毕竟还年轻,年轻人忘性大。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还在朝廷的时候,他的人生意义就是接脱脱的班。
现在已经没人提这话了。
近段日子哈刺章几乎一天都晚都不在府中,脱脱只是看着,也从明日问过。
哈刺章已经不是那个需要父母呵护的孩子了,他在自己认识这个新的世界,想要在这个新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子,拿回曾经属于他们一家的荣耀。
脱脱怎么可能去对哈刺章:“放弃吧,我们是蒙古人,你这辈子只能混吃等死。”
他不忍心对哈刺章这话。
与其清醒的活着,有时候还不如糊涂一点,这样还能快活一些。
哈刺章近来与楚麟走得极近,两人年纪相仿,又都在一处,哈刺章最先也生了楚麟的气,他虽然知道两人立场不同,楚麟也是身不由己,但被人欺骗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尤其是他自己一片真心,楚麟的真心却了折扣。
还是楚麟几次三番上门,做出一堆保证,两人才重新和好如初。
如今哈刺章就跟着楚麟一起做事,楚麟做的事很杂,哪边需要人哪边就找他——重要的事不敢叫他去干,楚麟实在不是做事的材料,但事情还是可以的。
比如接待朝廷的使臣。
朝廷如今每隔几个月就会派人来找林渊,主要是招安和示好。
——
哈刺章吃完早饭,与脱脱分别,两人各有事要去做,脱脱看着儿子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在哈刺章眼中,可能已经没有皇帝了吧?
就算有,也不再是大都里的那位了。
哈刺章身材高大,身姿矫健,他年纪轻轻,行动如风,像一匹尚且年幼,却已经拥有立身之本的猎豹,再加上他长相与汉人有明显不同,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不少人看着他。
“楚兄!”哈刺章提着衣摆,跑向正在街头上与人闲谈的楚麟身旁。
楚麟看他到了,忙冲摊主:“我是真有事呢!只得先走了,对不住了!”
完这话,楚麟拉住哈刺章的袖子,就跟屁股后头有鬼追一样的跑了。
哈刺章不明所以,等二人停下以后,哈刺章才问:“你跑什么?我看那大叔也不像是个脾气不好的,你做甚事得罪他了?”
楚麟脸一红,他生的太好,绯红窜上脸颊,更衬得他唇红齿白,双眼如同含着一汪清泉,他就这么看人一眼,都能让人魂牵梦绕。
哈刺章咽了口唾沫,移开视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你今日干什么去?”
楚麟这才苦哈哈地:“招待使者,上月才发走一个,这个月又来,哎,总陪他们吃吃喝喝,我爹我看着都胖了。”
哈刺章认真道:“没胖。”
楚麟朝哈刺章笑,哈刺章不知为什么了个哆嗦,他的脸也有些红了,只是皮肤黑,轻易看不出来。
两人沿着路超前走,哈刺章几次三番想话,张嘴却不知道该什么,他偷偷去看楚麟的侧脸,楚麟生得太好了,无论怎么看,从哪里看,他都是美的,如果以前楚麟的美只存在于外表,那现在楚麟的美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洗去了自卑和迷茫以后,楚麟就像被拂去尘土的宝珠。
哈刺章忽然问:“你爹娘还没给你亲?”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楚麟摇头:“我不成亲。”
他如今已经比哥哥还要体面了,出门在外,别人都叫他一声楚大人,即便他没有确切的官职,但都知道南菩萨喜欢他,愿意用他。
如今他亲,的也一定是比嫂嫂家更好的家室。
到时候大哥该怎么自处呢?
一旦他成了家,他就要去面对更复杂的局面,难道真跟大哥抢夺下一任族长的位子吗?
他是一定会赢的,而大哥要怎么办?
那还不如不成亲,反正他对于女色也没有太多的追求。
哈刺章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都冒着热气,他觉得脸更热了,明明走在路上,来往的都是人,可他一听楚麟不成亲这样的话,心都热了,一时冲动,话不过脑子:“我也不成亲。”
楚麟奇怪的看了眼哈刺章,哈刺章正看着他。
楚麟像是被什么吓住了般连忙收回目光,道:“快些走吧,免得叫使者久候,虽然是朝廷的人,但礼数是要够的,不好落人话柄。”
他一面这么,一面加快了步伐走过去。
哈刺章不明所以,却也跟着楚麟一并快走过去,路上哈刺章又想同楚麟话,每每开口,都被楚麟拿话头岔开了。
与哈刺章相比,脱脱就不同了,他坐在马车上,马车的目的地就在安置那户蒙古人的房屋。
这户人家当家的名叫布和,脸大黝黑,手脚宽大,身材健硕,肩膀宽得有些夸张,脑袋就显得了。
布和娶的是个汉人妻子,妻子生了三儿三女,大儿子和大女儿都已经成了家。
按照布和所——早在几百年前,他家应该是脱脱他们家族的家仆,总之扯了一个圈子,硬生生要跟脱脱扯上些关系。
脱脱被请在上座,他也不推辞,他坐下了,别人才能就坐。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脱脱也奇怪,大部分蒙古人看到情况不对,基本都拖家带口去了大都,怎么会跑到平江来?
布和的妻子倒了两杯奶|子来,脱脱喝了一口,忽然叹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尝过这样的味道了。
布和:“从中庆那边过来的。”
他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冲脱脱笑道:“路上听人您在这儿,我们就过来了。”
实在是不能继续赶路了。
这么多人,还有财物,虽没把牛羊带上,但除了活物以外,能带的都没放过。
带着这么多东西,自然赶不了远路。
脱脱竟不知道什么才好了。
他以为他们会有什么别的算和考量,但人家很淳朴的告诉他:“没别的,就是舍不得钱。”
脱脱只能宽慰道:“既到了这儿,就安心过日子。”
布和还是有自己担心的地方,他有些忧虑道:“都是汉人呢!”
汉人和他们的关系早几年还是不错的,随着世态越发糟糕,他们的关系也就越发糟糕,汉人觉得蒙古人会害他们,蒙古人也觉得汉人会害他们。
脱脱问他:“那你可有什么法子?”
布和掰着手指数:“我只有两个女儿待嫁,两个儿子未娶。”
他:“我这就找媒婆去!”
这是布和的智慧。
姻亲是进一个新环境的最好办法,他很快就找好了女婿,女婿是不缺的,遍地都是嗷嗷叫着想娶媳妇的年轻男人。
不过布和就给剩下的两个儿子找不到媳妇——于是他又干了一件叫人大跌眼镜的事,他在问过脱脱以后,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塞进了两户寡妇家。
两个寡妇都不是新寡了,守了至少有十年,世道还没乱就开始守,也没有子女,因为是寡妇,父母兄弟也不能时时走动,一年到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有时候周围的邻居都不记得里头的人上回出来是什么时候了。
在所有人都还在看热闹的时候,布和就已经站稳脚跟了。
两个姑娘嫁给了本地的大户——这个大户指的是族中人多。
两个儿子娶了寡妇,寡妇的娘家也与他们走动起来。
布和还在城外靠山的地方租了地,买了牛和羊,很快跟周围的住户熟悉起来,买来的母羊和母牛刚下完崽,正是有奶的时候,布和就一桶一桶的卖。
有了住所,有了“亲朋”,有了活干,他们的心也就定了。
——
林渊看着下人们送上来的奶制品,鼻尖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臊味,未经处理的生奶都有一股味。
林渊冲下人道:“你去问问布和,他家会不会做奶豆腐。”
如果能做出来,行军的时候士兵们又能多一样补充能量的方便食物。
这些个琐碎的事下头的人也不会报给他,真报给他了,他能被烦死,但不报给他,他又要一直想着。
林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天生的劳碌命。
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