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回(上)
这一晚, 外头各家各户都已点上灯的江宁府,临要天黑时, 反而下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沙沙——”
这一下下重重地砸在一座座民宅屋顶上的雨点声一听就知非常地大。
此刻, 大路和运河上拍着大颗大颗雨水,半空聚着一团从地面上透露出的闷热, 这一幕, 令人心头也积攒了无名的躁动不安。
因白天那名被派出去的衙役快马从总督府带回的这份关于死者张三同从前的案底,官府这边的所有人彻底陷入了一场未眠之夜。
大晚上,这伏天的暴雨还在下,门外点起了一排灯照亮内堂的府衙中。
白天兵分两路,各自寻找着线索的札克善,司马准, 富察尔济和段鸮终于是四人碰了个头。
四人各自占据一角。
看样子都坐姿各异,却明显都在忙活着自己手头的事。
内堂里, 一整面白色墙上, 悬挂着的是司马准刚刚重新弄来的一份金陵地图, 上头用朱笔圈了数个可能存在团伙藏匿身份的疑点。
这些红色的圈, 是方才段鸮根据司马准提供这一月来,皖南至江宁的渔船码头地点所特意划出来的特殊记号。
身后那张临时拼在一块的桌上零散着大量近期码头靠岸时登记的一些百姓的通关文牒。
只等下头的衙役继续一张张搜查, 才可得出是否真有一伙假扮做皖南瓜农, 并携带大量火硝的人不知不觉地混入了江宁府中。
至于旁边的一张桌上,是一些刚刚官邸那边送来给办案的衙役们的统一饭食,有米饭,还有肉菜鱼鲜之类的。
可案子现在没办完, 他们谁都没心情吃饭。
所以这些公家饭怕是也只有放在一旁变凉了。
此前,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二的死亡的背后,竟还藏着这样一个曾经震惊整个京师,使无数大官都落马的世宗十三年大案。
——猪人案。
这赫赫有名的奇案大名,刚刚光是一出来,就把江宁府原本等消息的所有人给吓了一大跳。
虽如今江宁离京师也是天高皇帝远,但这四五年间,各府各县却也大多听这桩当年波及全国,以至于在卷宗中也留名的大案。
何为顺天府猪人炸弹劫持人质事件?
这个问题,怕是只有亲历过当年顺天府那桩一度令城门都提早关闭的离奇大案的知情人士才能回答了。
所谓炸弹劫持人质事件。
即世宗十三年,一伙不明身份者在各地民间用土法自制各种炸弹,在各自分工于闹市之上劫持人质,炸毁沿街马车建筑,最后要挟官府索要赎金,并逃之夭夭的一群犯罪者。
因火药这一类东西,最初发明已可追溯到数百年之前。
但若炸弹和火蒺藜这种东西,却是近一百年间,才开始在民间和各地战事中多有出现的。
前朝有一位江西总督叫做曾铣,他当时受命抗蒙,在战事之中,他发明了一种‘曾氏地雷’。
这种地雷属于边置慢炮,表面圆形如斗,中藏机巧。
内里隐藏的火线可一二时才爆炸,表面用五色彩带装饰后,敌军根本无法发现,一旦拉响,却可立即爆炸,这也是这定时炸弹为何威力如此强大的原因。
这么多年来,此类炸弹都甚少量产于民间,朝廷也是明令禁止私人收藏的。
但光是在那一年之间,这伙当时被称作猪人的犯罪者,就先后用这种自制的边置慢炮,炸毁了包括当时顺天至少三四处闹市,其中还有一处官邸之所,还造成了无数百姓的死伤。
而起这猪人,其实也并非指长相身份具体和猪有何关系的人士,而是指官府对这五个以团伙为中心疯狂作案的神秘犯罪者的一个统称。
因当初此案多年都未破,所有关于官府这头的追查者,又相继因毫无头绪而搁置。
当时由各路人马介入此案调查,包括指认现场,物证搜集,画像描绘,并搜集众多线索,但最终顺天府所能掌握的唯一一条和他们身份有关线索就是。
——这五个人很可能都是亥年出生的。
这个线索来源于最初,他们每每出现并伙同他人作案时,身上有写着天干之数,脸上还带着一张用于遮挡自己面部的猪脸面具。
可这伙人明明是五个人,在他们身上的天干之数却唯独少了一个甲字。
众所周知,所有生肖年份中唯独是没有甲亥年的。
甲子纪年是以十天干配十二地支进行的,与亥年相配的天干只有乙,丁,已,辛,癸这五个,所以流年也只有乙亥,丁亥,已亥,辛亥,癸亥年。
这群身份神秘,地位阶级也完全未知的恶徒通常出现就是五个人。
除了他们当年作案遗留在现场手制的土炸弹,边置慢炮,身上又正好带着五个天干,与亥年出生这一点刚好可以匹配上。
由此,当时的顺天府这边就怀疑这接连在顺天发生的民间炸弹劫持案,是由五个各自都出生在亥年,年纪应该刚好都差十二岁的犯罪者构成,这才将此案正是定名为——猪人案。
而相较于其他三个因为猪人案和此事扯上关系所以正在忙碌中的人,面无表情盯着窗外的段鸮却也在想着差不多的事。
寻常人看不出来什么,只觉得他今天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
可自从那个衙役将张三同很可能是当时猪人案主犯之一的消息带回来后,他就有点不出的沉默。
大伏天突然就开始降下暴雨。
伴着巨大的震荡声浇在整个江宁府的湖边楼阁上,还积了好大一层水汽笼罩在城中。
在这湿漉漉的雾气里,街上的游船马车只得早早歇了。
挑脚夫和货郎们也是背着竹篙早早回家,连带着这背对着主城的天际,今天也出现了一轮即便因城楼阻挡,却也可以看见的晕黄色夕阳。
下大雨天还出太阳。
——在民间有个法叫做雨中日。
过去,是有异常天象即将发生的征兆,虽只这是个没什么根据的法,却也莫名搅和得人心里有点烦。
他此刻是有点心烦。
不仅如此,还是一种多年来少见的心乱。
因段鸮这个人来都是极冷静的。
就像是不会轻易被风勾起任何涟漪,唯有真正的大风浪来袭才会勾起自觉带起汹涌抵抗的江河,有种任凭谁都无法轻易触碰到他的深度的感觉。
也因此,他头一次这么明显地有些不专心,才会显得有点奇怪。
但当一个人正对着窗外的段鸮将视线落在门口台阶上积着水的地上撑开了数把方才一路赶回来的雨伞,却也令他想起了之前一些过去的事。
虽然如今距离‘那件事’最后一次案发,已整整过去四五年之久,但作为一个曾经前途无量的京官,南书房大员。
但段鸮一度和这个案子的牵扯非常大。
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回京城,有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一直在找当年‘猪人案’中的五个凶手。
因此案当年所造成的影响,当时已快要波及整个京城,更甚至他的仕途就是与此案有着直接关联。
也因这五个人不仅杀人炸毁多地,最初劫掠走的金银还有大量都是某年进贡的贡品和一部分朝廷军机密函。
世宗震怒处罚了所有和此案有关的大官员,而六部因此出台各项举措协管当时京城治安,却始终未能破案。
段鸮当年是临危受命者之一。
因他是天子重臣,也因为他或许就是当世唯一可解此案中蹊跷怪异之处的人。
他当时还年轻,却已是那个岁数中少见身居高位者。
虽是殿前进士出身,早年也是参奏院那帮走的文官路子,但因世宗觉其心性果断,智谋出众,善于治案,此后便一直负责的就是六部中刑名立案一职。
只可惜,身负皇恩,当年此案最终段鸮却并未破获。
这不仅是因为那时世宗身体抱恙,朝中时局已然不稳,也因此案的后续调查也证明了并非是一桩普通的劫案,幕后还牵扯出顺天当年多桩疑云。
而他脸上现如今还保留的这道一直故意扮丑的‘红色疤痕’,原就来自于那场发生在世宗十三年的爆炸案现场。
他尤记得,当时外头的天色,也如同外面这般的黑不见底。
京兆尹城下,无数官兵骑马前往城中试图保护平民,却无法阻挡那接连在地面和房屋底下突然炸开的古怪‘炸弹’。
官邸遭受劫难,民宅被毁。
骑着匹官马的段鸮一路冒着火光和夜色追这那伙即将离去的怪人赶到城门楼下,却被当时已经波及到地面的爆炸一下冲撞的摔下马去。
他的脸被爆炸案中的碎片狠狠划伤。
人也是一下摔在已死的马下,浑身鲜血。
也是在那一刻,整个身子都陷入骨折后的剧烈疼痛后的段鸮却见那原本已经离去的五个人中,有一个他不曾看穿面目的人在大火中俯身回头于黑暗的墙中一脚踩在了他的头上。
那踹在他头上,带来浓重耻辱感的一脚的力道之大之狠,一度令段鸮记忆犹新。
他和这帮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从前素不相识。
偏偏‘他们’却对他了如指掌,甚至那个带头的,声音如同老者般的人还和他发生了这样一番对话。
【“…你,你们到底是谁。”】
紧闭着双眼,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太阳穴被踢得青肿发紫的段鸮满口鲜血,一字一句地冷冷问道。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
那个在那一夜顺天的爆炸案中‘已猪’扮的驼背老人这样开了口。
【“但我久仰您的大名,兖州段玉衡,不仅如此……段大人,还听过许多你身上的‘有趣’的故事。”】
【“你自以为已经依靠自己摆脱了从前的那些事,却不想兜兜转转还是陷在了局中,只怪你太过执着,若是和其他人一样不计较这些‘真相’,这一切也不会如今晚这样……”】
【“不过,段玉衡,希望好好记得这句我今天对你过的话。”】
【“这世间人命皆不在你眼中,你比常人聪明,也比常人冷血,对于生这回事,时间过得越久,你只会越发觉得漠然。”】
【“最开始,你会觉得旁人杀人并不是一件特别残忍的事,人如牛羊,你毫无波动,慢慢的,你自己也会喜欢上那种杀掉一个人的感觉。”】
【“就如同你的父亲一样,表面看似是个风光无限的大儒,却也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吃人凶犯,你遗传了他身体中的全部骨血,自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生怪物。”】
【“你如今只是在一次次欺骗你自己,继续做一个常人,一个不被他人发现你心底真实想法的常人,可你骨子里却是个天生的犯人。”】
【“终有一日,你会变成下一个对普通人犯下不可能罪行的凶手,早晚,你这样的人,也会……和我一样变成一个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罪犯。”】
【“这,就是你此生早已回不了头的……归宿。”】
这话完,这位仿佛对他有着某种了解的五猪人之一,‘已猪’就此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因他在缉拿这一伙人中的一个举动,致使在世宗十三年,曾经不可一世的段玉衡也落了他人口舌。
不仅在朝堂当中被人构陷,还使他一朝失势,只得借助他人之力,最终用上那一招金蝉脱壳之法才可暂时脱身于朝堂。
“圣上,段玉衡刚愎自用,为了破案而不顾他人性命,擅自令城门领开城搜查以致连累无辜顺天百姓,论罪应斩——”“圣上,此将不讲常人死活放在眼里之人,当真心性残忍至极,怕是继续为官也将为祸百姓啊——”
那日,朝堂上无数上奏参他的朝臣,和世宗第一次龙颜大怒对他的一番公开训斥,段鸮还历历在耳。
自他少年入仕,素来性情冷漠的世宗对他一直是褒多于贬,不仅赏识有加,连这青云直上的朝堂之路也比寻常人几辈子加起来还要顺遂。
可顺天府猪人一案,他原本背负如此大的保护顺天的职责。
最终此案不仅并未顺利告破,还在他的手上落得百姓死伤数百人,顺天府损失惨重的恶劣后果,任凭是谁都得一句,段玉衡这个人的不败之神话就此破灭了。
那天,那一地从龙椅上方扔到他头上和身上的奏章。
还有他即便一个人在大殿下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怒斥,面无表情地跪在冰冷地上的段鸮每一个字都记得。
他从少年时,就得了个日后必定要成就一番不寻常大功业的名头。
常人都段玉衡这样的人怕是这辈子都没输过,连他自己也曾经坚定,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输给任何人和任何事。
可到头来,他还是败了。
不仅如此,还败的不明不白。
而如今,段鸮再重头将自己抽离出来,局外人去回想当年那一切,造成此案就此成为一桩悬案的原因无非有三:
一,众所周知,这所谓的猪人案是五个年纪都相差十二岁的犯罪者。
世宗十三年是乙卯年,也就是兔年。
所以这一年中,按照他们作案时所暴露的身形,其中最的那个犯罪者应该也有二十岁,而最大的那个已经六十八了。
虽然猪人案并非每次都是五个人准时出现,而更多的是一种团伙分工,由每个猪人担任的职责分工,但那个岁数最大的年老犯罪者,具体是什么来路到现在都未曾有人清楚。
其二,命令城门领开城门引诱凶手,事后却因此被弹劾的段鸮那晚原本是差一点就要亲手抓住其中之一凶手的。
虽然从头到尾也无人信他。
但事后为何他原本设下的计谋会提前泄露,那个‘已猪’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世,又是谁在幕后造成了事后顺天府死伤无数,他却是至今都未得出答案。
其三,就是为什么事后已经被锁定的其中之一罪犯嫌疑人王田孝会神秘失踪,是谁在最后关头将他从顺天府大牢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的?
而结合眼前的情况来看,‘张三同’的真实年龄到今年刚好就是二十四岁,符合案子中一开始官府的推测。
所以在当年做下那桩大案后,这个五猪人中最年轻的‘猪人’王田孝确实是逃出生天了。
这种种疑点,致使当时人已被关押在内务府的段鸮找到了自己的好友之一,当时时任军机处章京的达哈苏,又暗中再次求见了世宗一次,并将其中疑点上奏。
也是这为了这桩令他人生头一次败了的奇案而行下的最后一博,令他可以舍弃段玉衡这个身份逃出生天,也才有了今日江宁府一案的再次追溯。
如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四年来隐姓埋名于江湖和民间之中,就是一直试图找出当年此案中是三个疑点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没想到,这次在江宁府,竟真的让他再度和曾经的猪人案疑犯之一狭路相逢了。
五人中,癸亥年出生的的‘猪人’王田孝已死。
那这世上,就应该还有四个猪人的存在。
只是,他当年为何逃脱会从京城一路隐姓埋名就此躲藏到江宁府?又为何最终会化身为一名店二,这一切又是否会和曾经的猪人案扯上关系?
这一次案子中的那帮神秘的‘皖南人’又是否是当年那四个人。
这一切,段鸮如今还真都无法下定论。
但要其中隐藏的种种真相,却是令人心头不由得陷入了一种发自内心地寒冷和深思之中。
眼下,将时间抽离出记忆一转再度回到江宁府中,距离当年这桩旧案发生也已整整过去四五年了。
压下方才内心情绪的段鸮一个人负手站着,另一只手搁在框上站在窗户旁边,和所有人一块讨论着案情。
一旁,富察尔济正坐在旁边看着一沓卷宗,而札克善则在帮忙抄检着那些通关文书。
在三人对面,作为江宁本地官差,一只手按着画卷一角的司马准额头有些冒汗地举着一盏油灯验证着真假。
‘梅香客栈水深,店二也曾落水’。
此前,谁都没想到刘岑在求救信中的一句暗语会真的验证了那失窃名画和尸体的所在,但富察尔济今天却是根据这一线索,一路就这么找到了这最为破案最关键的物证之一。
事后,他已向在场所有人解释了为何梅香客栈三人那夜会自己看到了还魂的张三同的原因。
原来,一切还要回最初人头西瓜案子发生时——
“…那一夜,就和你们一开始所得到的线索是一样,‘张三同’的人头确实和一堆西瓜一起被丢了满城外,但最初那伙人杀他的时候应该就是在梅香客栈内,当晚,老掌柜他们早早就睡下了。”
盯着这副搁置在桌上的名画,但凡开口正事,富察尔济的侧脸看上去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有种别样的冷静通透。
他的一双黑色的眼睛,这一刻看着不像是只最初那般总是懒散颓废被拘束在笼子里的蜡嘴鸟。
倒有点像鹰。
还是那种睿智而冷静,挥开翅膀翱翔于空中的海东青。
“但他们其实不知道,在事后又被咱们拆掉的四楼水箱之上,却早早被人另外丢了半截尸体进去。”
“那尸体就是被那伙‘卖瓜人’砍了头的张三同。”
“……”
“只是这尸体却是被丢弃着塞进了水箱,又用麻绳捆着双腿倒吊着放在里面代替了原本的水桶,因这一月里,老掌柜都让店内的人别去夜香坑,唯有那一晚,麻子曾明肚子不适才去碰了一次那根悬挂在各层楼中的防火绳。
谁想这一拉,这无头尸体就这么倒吊着从水箱里跌了出来。”
“因曾明,阿宽和老掌柜住在不同的楼层,他们才得以一起在绳子被拉下来时候看到了‘漂浮’的张三同。”
“事后,尸体再度被楼中的防火绳借助楼上楼下的力量被抛回了四楼的水箱中,并被那些水箱里的雨水始终浸泡,这才使客栈内的人始终都没有发现‘张三同’的尸体一直就在梅香客栈中没有离开。”
大白天又是爬楼又是捞尸才找到这些东西的富察尔济这一番坐在衙门里抱手道出的真相,却是将这一切都的明白了。
他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去换身干净衣服。
但富察尔济这人本来也不计较这些,哪怕一身不修边幅,就也先过来官府了,幸而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四个人谁都是忙的一身汗,就也谁都不嫌弃谁。
这么一来,另外半截尸体和人头西瓜案的凶手杀人的办法就已被他解决了。
可自此就还有两个疑问,那就是,这画失窃的到底又是怎么跑到梅香客栈四层的水箱里去的,而刘岑如今又在哪儿?
如今,司马准本人是在场唯一可以帮他们验证这副《清院本清明上河图》真伪,再想办法寻找到刘岑的人。
因数年来在,这名画都是就此挂在江宁督查院的。
江宁府衙受命看管此画,所以这幅画上到底有什么玄机之处,一旦丢失到底如何寻回,司马准这个捕快总领也是一清二楚的。
可来也怪,那江宁府的捕快总领司马准在开这画卷的第一时间就脸色一白,又不经意地注意到了一点。
“不对,这画上面怎么好像被人……人改过了?”
“被人改过了,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段鸮见状也问了句。
“我也不,不是很清楚,但你们看,这一处,虹桥之下的撑篙船工手上的不再是一把细杆,而变成了一个西瓜,这幅画的时节不是现在,不可能出现西瓜,明显是被人涂改过啊,而且,这幅画曾经在督查院挂了很久,所以我是有印象的……”
因脸色难看的司马准一口认定此画被盗走的人改动过,并且准确地出了这画上的变化。
这样一来,他们大半夜也都没走,只得在这儿一起先把这重新寻回的《清院本清明上河图》上到底被那当初偷走画的人改了哪些地方。
而且将撑篙船工手上的细杆改为‘西瓜’,怎么看都像是当初偷走画的犯罪者做下的。
结合他们身上携带着大量的火硝,又和曾经的猪人案有关联,这本作金陵地图之用的名画上为何会做这些‘西瓜’标记’就有些令人背后发毛了。
“‘西瓜’,不,不会就是指那些火硝做出来的‘东西’吧?”
面色难看起来的札克善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令所有人都沉默了。
而在接下来这距离白天已经整整七八个时辰中。
眼看着在司马准手中那盏烛火照耀下,那副摊开在桌上,多日来被泡在梅香客栈水箱里的画卷表面有点泡皱,但幸而外面裹着一层油纸,这才使这画着城防图的名画并未完全被损毁。
只是相比起它最初失窃前悬挂在督查院的样子,上头却是一点点地被标记出了原本没有的‘记号’。
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一晚都在等消息的其余三人才听着仿佛已经累的站不起来的司马准突然坐下,又精疲力尽地丢下自己手中的笔捂着额头来了句道,
“这画上到底被改了几处,我以凭借我的记忆全部找完了。”
“那一共有几处变化?”
富察尔济问道。
“十二处。”
司马准这么着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却还是脸色惨白地一字一句地闭闭眼睛,如遭大劫地缓缓开口道,
“这画上总共改了十二处,现在一共有十二个‘西瓜’。”
“而且全部都是围着这一次税银缴纳的满城,日月升票号,还有江宁府设下的,我不知道这些‘西瓜’是不是你们猜测的火硝。”
“但如若不出意外,我猜,这些就是这帮‘皖南人’假作卖瓜人,一路来到江宁府的……真实目的了。”
作者有话要: 这章把昨天的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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