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后门
想什么来什么, 时云安刚刚想到周扬, 孙静就从收护站里走出来,面色尴尬的举着手机示意他过去。时云安连忙借机把孩子还给两人,笑着摆摆手。等他走进了孙静才捂着电话声道:“老弟, 是…周扬。”
刘叔走之前非让时云安留一个电话号以便联系, 时云安生怕周扬给自己电话就实话没有,谁知道刘叔一听当场就要把自己的手机留给他,还着:“你先对付着用,等明天我再给你买一个送来。”
他何德何能让刘叔给他当跑腿的啊, 时云安没办法,只好留了孙静的电话号,谁让他们三个人只有孙静有手机呢。只是没想到都九点多钟了, 周扬还电话过来。
“喂。”时云安接过手机,快步走向窗口,低声问:“怎么了?”
夜色中周扬的声音隔着质量并不太好的通话线传过来,有些丝丝拉拉的:“你老爹怎么样了?”
听到周扬问这个, 时云安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有些黯然的回答:“不太好,还在重症监护室。”
“要不然…”周扬琢磨半天, 还是了一个他白天好几次都想电话过去的提议,斟酌了半天措辞才开口:“把你爸转移到我这里的医院吧,治疗条件比较好。”
时云安沉默片刻:“周扬…谢谢,但是他现在在重症监护室,不好转院的。”
“那有什么。”周扬以为他是因为这些客观的原因拒绝, 胡吹大气的应承着:“这都好办,你要是答应的话就交给我。”
时云安无奈的笑了笑,轻声:“你自己都伤着呢还是别忙活了,好好养病,休息。”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周扬顿时有些泄气,半天才闷闷的问,声音又紧张又期待的:“你什么时候来探望一下病人?”
“……明天吧。”
他完就果断挂了电话,可这么一个承诺就成功安抚了电话对面在炸毛边缘反复横跳的周扬,让他话还没完就被挂了电话也气不出来了,傻兮兮的躺在床上捧着个手机瞎乐。智障的模样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翟玉非都没眼看,忍不住问:“儿子,你给谁电话呢笑成这样?”
周扬自然是不会回答真话,敷衍的用上午郭谌叙探望他的时候的凄惨事件来满足他老妈的求知欲:“阿叙那子,被女朋友甩了,哈哈哈太怂。”
“哎呦你嘲笑人家阿叙干什么?”翟玉非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脑袋,一本正经的八卦:“那姑娘谁啊?”
“……”周扬对他老妈简直是无语了:“我们学校英语系的系花。”
“人家阿叙还有被甩的机会,你呢?”普天下的父母大概都是那种找机会就要教训自己孩子的人,翟玉非立刻就接过话茬絮叨着:“扬扬,你有没有女朋友啊?今天上午来看你那几个姑娘,有么?”
“妈,那都是同学!”周扬忍无可忍的蒙住头,过了一会儿声音才从被子里闷闷的透出来:“我现在没这算。”
“没这算?”翟玉非有些惊奇,一脸天真的嘲讽着:“难道你还要把心思用到学习上去?”
周扬发现他妈话他是真的不爱听……仿佛他学习不好一样,周扬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妈,我要睡觉。”
翟玉非觉得他儿子真是转性了:“这才九点多你要睡觉?”
废话,早点睡早点到明天啊,周扬不回答,直接拉高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没有睡意也硬睡。翟玉非见到儿子睡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拿起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试探着开——结果大大咧咧的男生压根没设置什么锁屏密码。
八卦的翟玉非立刻眼前一亮,顺利的进入了周扬的通讯录,结果却看到最新通话的联系人备注是:混蛋。
翟玉非愣了,一脸懵逼,他以为他儿子是在撒谎,刚刚挂了电话笑的那傻样明显就是再跟喜欢的人电话,估计是不想暴露人家姑娘家才成郭谌叙,结果备注是……混蛋??那估计就真的是给郭谌叙了,毕竟他儿子再直男思维,也不至于把女朋友备注成混蛋吧……?
她哪知道自家儿子现在是人间不直。
第二天时云安特意一大早就拉着还在深度睡眠的时云康出了医院大门,心想着这么早刘叔不能在,结果一出去,就看到了那辆眼熟的黑色宾利停在了医院的大门口。时云安简直服了周扬了,咬了咬牙,他一把掐醒旁边还在做梦游离的时云康,又迅速捂住后者的嘴巴不让他喊出声,悄声找了个道跑出去。
等出了医院几十米时云康才后知后觉的拨拉开时云安的手,怒道:“你干啥呢?”
时云安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我不掐你一下,你能清醒么?”
“……”对于他这么理直气壮,时云康都无语了,揉了揉自己被掐疼的胳膊:“那你捂我的嘴不让我话干啥?”
时云安没理他,直接按照昨天晚上查的路线找公车,时云康也不消片刻就忘了,屁颠屁颠的跟过去被时云安指挥着左拐右拐,在一个半吊子和一个路痴的努力下,两个人绕了半个多时才好容易找到公交站。
郊区的公车人少,两个人在后座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驶近s市中心的一路时云康都眼巴巴的看着s市外面的建筑风景,不住的感慨着:“老四啊,这城里真是不一样啊,你瞧瞧这些建筑多结实,不像咱们村,这一震啊就全塌了。”
时云安看了一眼,发现s市中心的确是一如既往,就是郊区边缘不少没达到建筑标准的地方有不少损坏,而且他其实觉得在哪里都是生活,城里压力太大的话可能还没有在村里自在呢。时云康也没注意到他不话,依旧兴致勃勃的量着,等到了公安局,时云康看着硕大闪亮的警徽标志悬挂着,还不住的给时云安指:“老四,你看!多气派啊!”
他们两个穿的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人出现在公安局,毫无疑问已经引起了过往警察的注意力,时云安连忙拉了拉他:“哥,你声点行不行?”
“同志。”一位路过拎着好几份早餐的警察见到时云安,转个路线走过来关心一下这两人:“你们找人?”
“那个,我们是时云国的家属。”时云安尽量想着上次和周扬一起来他是怎么和警察交谈的,随后依样画葫芦的学着:“能进去看看他么?”
年轻精神的警察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当然不能,探监是有程序的,我先带你们进去吧。”
“哎哟,谢谢警察!”时云康夸张的给人鞠了个躬:“可太谢谢你了。”
“呵呵,不用那么客气。”警察虽然是在跟时云康话,可眼睛却是饶有兴致的量着时云安:“跟我进来吧。”
两个人被名叫夏弘季带进了公安局里,时云安居然碰到了上次帮他做笔录的女警,她看到夏弘季手里提着的早餐立刻眼冒绿光,毫无形象的扑上来——
“嗷!夏你太好……我的天,你不是时云安么?”女警的惊喜叫声在看到时云安的时候就戛然而止,迅速恢复成淑女状态,还娇羞的弄了弄头发。
“你好。”时云安当然也记得她,笑着点点头。
“来看时云国?”女警问道,却已经走到窗户边取出来本子,冲着时云安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给你开个后门,能多看他一会儿。”
“靠。”夏弘季受不了的把早餐放在桌子上:“郭依,你假公济私啊。”
“去一边去。”郭依受不了的骂他。
“谢谢。”时云安诚恳的道谢,目光温和的看着郭依,嘴角微微上翘:“我们等一个人,然后再去看我大哥。”
郭依有些意外,和旁边若有所思的夏弘季对视一眼,便也不多管闲事了,自顾自的坐下来吃饭。但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扮妖艳妆容厚重,看起来就像按摩一条街头牌的风尘女人叼着根烟,一副不服天地管的出现在公安局门口,大声嚷嚷着:“时云国的家属呢?!滚出来!老娘要见你们!”
这么尖利的嚷嚷,让屋里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齐刷刷的皱眉看向门口的女人——时云安估计她也就是葛珊,自己刚刚要走过去,就被不是吃素的警察拦下了,一个门口巡逻的警察瞧见葛珊就骂道:“这是公安局,你以为是菜市场呢?!嚷嚷什么!”
葛珊显然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见到警察这么不客气顿时就蔫了,有些不安的压低了嗓子:“那个,警察同志,我找人。”
“找人,那就好好找。”
警察冷淡的瞥了她一眼,看着屋里的时云安和时云国:“出来,找你们的。”
本来就是要出去和葛珊对话的,可闹了这么一下兄弟俩顿时有种‘灰溜溜’的感觉,尴尬至极的在全体警察的注目礼下硬着头皮走到瞪着他们的葛珊面前,时云安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扮艳俗的女人,冷淡的:“既然来了,就直接办手续吧。”
“等等。”葛珊见他完就要利落的拐回去,急的连忙叫住他,犹豫的:“那个……先把钱给我。”
“放你妈的屁呢。”时云康可没时云安那么斯文,本来就被葛珊这个女人气的要死,强忍着没爆粗口现在她又来这么一出,时云康登时就忍不住了,毫不客气的大骂着:“你他妈玩仙人跳坑我大哥,还好意思先要钱?!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行了。”时云安趁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葛珊反唇相讥之前断二人,冷冷的:“手续办完钱肯定会给你,至于先给那不可能,你的人品足以让我们相信你能干出来拿钱就跑这种事儿。”
他淡淡的把葛珊嘲讽一顿,全当解了气了,随后就在郭依有些诧异的目光下温和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想办点手续,和解。”
郭依了然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瞄了眼面前迥异的三人:“好,跟我来吧。”
三人都以为和解是个蛮简单的事儿,可到郭依的办公室填手续,录像,问话就折腾了大半天,然后就被警车一会儿拉到这个分局,一会儿拉到另一个分局,弄到最后葛珊和时云康都在车上起了呼噜,只留时云安哭笑不得的和随着他们一起办手续的警察夏弘季面面相觑。
“喂。”夏弘季轻声问他:“你是学生吧?”
时云安身上那股单纯的学生气很明显,但眼神到挺成熟的,夏弘季纠结了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后者很痛快的点了点头:“是,高三了。”
这话一出夏弘季倒是有些纳闷:“怎么你高三正是备考的时候,反倒来办这些事儿?”
这些事儿,自然指的都是影响学习的事情,夏弘季想不通他家里怎么会让一个高三的学生来处理。时云安沉默片刻,长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才若无其事的抬头笑道:“父母身体不好。”
夏弘季眼神一动,看了一眼时云康,欲言又止了片刻也没继续问这种敏感的话题,而是没话找话的跟时云安聊起了别的。等快到了分局他才一人一警棍的怼醒了睡的跟死猪的俩人:“醒醒,最后一站了。”
等终于处理完手续的时候都已经傍晚六点钟了,时云安拒绝了夏弘季用警车把他们送回医院的好意,拉着累成死狗一直嚷嚷饿的时云康随便进了路边的一家店要了两碗面条,等待的过程中时云康就一个劲儿念叨:“老四,咱大哥真明天就能出来了么?我咋感觉跟做梦似的呢?”
“真的。”时云安微微有些不耐烦。
“哎……”时云康忽然有些惆怅的拄着下巴,不住的叹气:“可大哥的事儿了解了,二哥咱还没找到呢,也不知道他被送到哪儿去了。”
时云泰所住的聚宝镇里也基本上和立志村一样惨,全部塌陷了,可时云安昨天在医院里找了许久也没有瞧见时云泰,估计他被送到别的医院里了。一想到这个,时云安拿着筷子的手就不自觉的一顿,感觉饥肠辘辘的胃忽然就有种顶到了的感觉。
……时云康这货真是知道怎么让人闹心到胃口全无,跟周扬一样就会那壶不开提哪壶。
不对,周扬?!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名字,时云安立刻想到自己昨天瞎许诺答应周扬今天去医院看他了,完了,现在都这么晚了他还没去,那家伙不得气到够呛?!思及于此,时云安更是吃不下去了,他从刚刚路过的银行里取出的两千块钱里抽出一张就扔给时云康,匆匆交代着:“哥,你把两碗都吃了吧,我先走了。”
着,他就急匆匆的要走。
“我靠。”时云康连忙叫住他,慌张的问:“我一会儿咋回去啊?你去哪儿?”
回答他的只有时云安一骑绝尘的背影。
时云安觉得时间已经挺晚了,医院探视好像八点钟结束,他坐公车过去肯定不赶趟,只好难得奢侈的了个车一路飞奔到了医院,结果等他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隔着门都能听到周扬正在发脾气——‘咣咣’的砸东西声。
然后就是翟玉非又气又急的声音:“周扬!你有病吧?你这是跟谁耍呢?”
“妈,你能不能回家啊!”周扬的声音听起来就是闷闷不乐,压着一股子火,却也不能对翟玉非发,只能无奈的:“我心烦,想自己待会儿!”
“你烦?我还烦呢!我这天天在医院陪你,工作都快耽误了还赔出错了?行,你不乐意自己呆着么?我现在就走!”
翟玉非边骂着,高跟鞋声也急促的踏到门边,她飞快的把门拉开的时候时云安连躲都没来得及两个人就正正好好的了个照面——皆是一愣过后翟玉非就兴奋的瞪大眼睛,惊喜道:“云安?你过来看周扬啦?”
她声音挺大的,刚完里面就又是‘咣当’一声,不知道周扬把什么碰到了。这咣当一声就跟开关一样,迅速又把翟玉非稍微好一点的心情给按灭了,她黑着脸拢了拢头发,勉强在时云安勉强保持着笑容:“云安,我先走了,你进去吧。”
她完就狠狠瞪了病房门一眼,高跟鞋急促的声音走远了。时云安看着翟玉非消失在拐角处,无声的叹了口气才走进去,顺带关上了病房门。
周扬正坐在床上,费力的弯着腰拿着一只马克笔在一只着石膏的伤腿上写写画画,听到‘咔哒’一声抬起了头,冷冷的看着时云安,不乏讽刺的开口:“你来的真‘早’啊。”
他柔软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但是……眼睛里的高兴也很明显,即便是周扬已经尽力掩饰了。时云安抿了抿嘴压下去一丝笑意,故作平淡的问着:“我来了,你不开心呀?”
“……”周扬气呼呼的把笔一甩,闹心巴拉的躺在床上郁闷且认命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行了,别生气了。”时云安淡淡的安抚他一句,走过去从周扬桌子旁边那一堆堆的果篮中挑了一个苹果,熟练的削皮:“我今天…去解决我大哥的事情了。”
周扬一听,立刻就坐了起来盯着他:“你去公安局了?你能找明白路么,咋不等我一起去?!”
他用这种关心孩的口吻关心自己,时云安真不知道该哭该笑,无奈的:“有我三哥呢?”
“就时云康那个不靠谱的?”周扬毫不客气的吐槽着,撇了撇嘴:“有他还不如没有。”
“……行了,你也别这么埋汰他。”时云安心不在焉的削着苹果,咬了咬嘴唇还是了:“周扬,我给你写一个欠条吧。”
之前胡吹大气,好了绝对不会向他求助,用各种决绝的态度拒绝了周扬的帮助,可如今面对着现实的压力还是世故的屈服了。连时云安自己都有点不屑于自己的行为,可在丢脸,该的话也得。周扬一愣,深深地看了低头削苹果的时云安半晌,勉强笑了笑把手中的笔递给他:“行啊,写吧。”
如果不让时云安写,这家伙肯定得闹心死。
果然,时云安看着那支笔笑了笑,抬头冲他弯了弯眼睛:“谢谢你。”
“不用谢。”周扬把手交叉着枕在脑袋后面,笑吟吟的看着他:“有利息的。”
时云安非但没有压力,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什么利息?”
“嗯……”周扬也不怕他这满嘴跑火车的闪了舌头,瞎话张口就来:“你能不能陪我几天,当利息?”
时云安沉默片刻,不自觉的用刀尖戳着光滑度苹果:“我…我们家人现在还没找全呢。”
周扬借给他们家二十万帮他渡过难关,时云安也不是真的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么点要求都不答应,可时云泰人还没找到,且时老爹还在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时云安是真的没心情在这儿陪周扬。况且…况且还有两个月他就要高考,可镇里都塌了,高考又怎么办呢?
想起来这一大堆事儿,时云安简直闹心的无以复加。周扬还没眼力见儿的一直在旁边扯他,像唐僧一样的念叨着:“那你就晚上来也行,要不然来一时也行,我一人在医院无聊……唔!”
时云安受不了的把削好皮的苹果塞在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