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情
“时云安?”郭谌叙不知道为毛线周扬就在轮椅上远远的看着也不叫人, 欠欠的就先叫了一声, 动作快的周扬都来不及拦住他,气的他锤了郭谌叙一拳,后者夸张的一声惨叫。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把坐在椅子上愣神的时云安吸引的转过头去, 周扬却敏感的发现他眼睛里稍纵即逝的水光, 他顿时感觉心里像是被谁揪了一下。
“你能下床了?”时云安已经走了过来,声音有点沙沙的。
他哭了么?周扬有点茫然的想着,还没等话后面自来熟的郭谌叙就抢答着:“能了,他那腿——嗷, 你他妈的掐我干啥!”
郭谌叙话没完就一声惨叫,一跳三尺高的怒瞪周扬,后者却难得平心静气的看着他:“你不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赶紧走!”
“靠,走就走。”郭谌叙已经被他气的没地儿思考他为毛线掐自己的这件事儿了,二话不的甩手就走。时云安看着他俩三秒钟之内就莫名其妙的分道扬镳了,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但是周扬把郭谌叙骂走了自己就开心了, 他可不想让郭谌叙那张棉裤腰一样松的嘴巴把自己腿好的差不多了的事儿给透露出去……
“周扬, 你在外面呆久了能行么?”时云安帮他推着轮椅:“要不然我推你回去吧。”
“不急。”周扬按住他的手,沉吟了片刻问:“你家里…还好么?”
刚刚时云安的恍惚是显而易见的, 周扬思来想去,觉得能让时云安这种冷淡的人显露出情绪也只可能是因为他家里的事情了。时云安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低:“不太好。”
可不太好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时老爹,而是…明明他们现在所有的家人都聚在了一起,为什么他却有种压力越来越大的感觉呢?时云安低头看着周扬头顶的发旋, 觉得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在欠钱状态,而且莫名其妙的,他作为家里最的成员却快成为这一大家子的领袖了。
其实他只想重返课堂,没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啊。周扬感觉手底下的皮肤握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热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了前几天就想的话:“那个,要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告诉我。”
哎,时云安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和暂时不想回病房的周扬保持着平视,歪着头问:“你不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吗?”
周扬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一时间有些汗颜,磕磕巴巴的:“、的这么难听干啥,什么利用不利用的。”
时云安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没话。周扬松了口气,故作轻松:“你别多心,郭谌叙家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我也会帮忙的。”
可怜的郭谌叙这个时候又被拉出来挡枪了,但无论怎么,时云安心里是稍微好受了一点点的。跟周扬在花园里呼吸了快半个时的新鲜空气才把他送上去,临走的时候时云安给他削了两个苹果放在盘子里当夜宵,推开病房门的前一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结果看到周扬坐在床上可怜巴巴的目送着自己。
那眼神让时云安一下子就联想到身后正在摇尾巴的某种动物,他牵起嘴角笑了笑,冲他摆了摆手。在电梯里的时候时云安还感觉心口有一丝陌生的悸动,他无奈的皱了皱眉,心想自己真是脑子可能被砸到了,怎么看着周扬那个家伙还看出了一丝可爱呢。
等时云康终于找到四环外一处地方比较大租金还挺便宜的四合院住下的时候,时家也很幸运的收到了第一笔补偿款,当土地局的人找上了时云安的时候,他还正和孙静刘芳在医院里陪着时老爹,看着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走近,两个女人有些不安。
“是时永隆家里么?”为首的问。
时云安站了起来:“你们是?”
“土地局的,出来一下。”为首的看了一圈周围盯着他们的老弱病残,皱了皱眉就走了,时云安心中一动,连忙跟了上去。刘芳见状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趁着孙静用棉签蘸着水给时老爹润嘴唇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走廊就给时云泰电话。
时云泰和孙静住在镇里,条件自然比乡村里的其他时家人好一些,都是有手机的,时云泰正跟着兄弟在街上找工作就看到媳妇儿的电话,难道是时老爹那边有状况?
他连忙接起来:“咋了?”
“他爸,你快回来。”刘芳的声音很兴奋,却是刻意压低的气音,仿佛在避着谁似的:“我跟你,土地局的人来了,把老四叫出去了,肯定是商量赔款的事儿,我跟你咱家的房子赔款,可不能跟这一大家子混为一谈,不能让老四拿了去。”
“行了。”时云泰皱了皱眉,烦躁的断她:“你把我弟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我你咋话呢!”刘芳也不乐意了,声音大了起来:“我的有啥不对,人心隔肚皮呢,你咋知道你弟是不是贪咱家钱……”
时云泰忍无可忍的挂了电话。
时云康看他脸色难看的很,不禁有些紧张:“怎么了?老四那边出啥事儿了?”
“没……”时云泰脸色有些难堪,犹豫了一下:“那个,土地局来了,估计能给一部分补偿款。”
时云国和时云康闻言都是眼前一亮,对于现在的时家来要是赔偿款真能下来,那无疑是雪中送炭。
“那还等啥呢。”时云康兴奋的怼了一下时云泰:“赶紧回去瞅瞅啊!”
三个人也没心找工作了,立刻就想回医院看看,但他们身上根本没什么钱,连车都不起,只能凭借着时云泰用手机笨笨磕磕的查了一下公交车路线,几人跌跌撞撞的坐着27路摇摇晃晃的回了医院。路程足足有一个多时,等他们一身鸡毛的回到了医院却没看到时云安的身影,就有一脸活像有人欠她五百万似的摆张臭脸的刘芳在那儿坐着,旁边孙静有些惴惴不安,看到他们回来连忙站起来走到时云康旁边。
“哟。”刘芳看着时云泰,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可算回来了啊。”
时云泰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被刘芳甩脸子,感觉难堪极了,低声了一句:“你这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是啊弟妹,咋的了。”时云国茫然的扫了一圈周围:“老四呢?”
提起时云安,刘芳的阴阳怪气更甚了,甚至直接站了起来:“还好意思问,谁知道你弟去哪儿了?!”
“嫂子。”时云康脸色一沉:“你这话是啥意思阿?”
时云康沉着脸摆明了是生气了,冷不丁还挺有气势,刘芳一时有些愣,但片刻后她就更加撒泼了起来:“我什么意思?他今天见了土地局的人,拿了那么多赔偿款就走了还问我啥意思?咋的,那钱是他一个人的啊?!”
“闭嘴!”时云泰受不了的吼了一声,一下子把刘芳怀里的孩子吓的嗷嗷大哭起来,刘芳一愣更加破口大骂,整个病房里陷入一片嘈杂——
“我,”旁边病床的人受不了了,皱眉劝道:“你们要吵出去吵,其他人还得休息呢。”
几个人都丢脸极了,连滚带爬的被旁边给病人换药的护士撵了出来,只留孙静在里面看着时老爹,却隔着病房门都听到外面吵的不可开交,刘芳泼妇似的哭唧唧声:“时云泰!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大霉了,娃差点死了家也没了不,现在好容易有点赔偿款都被你弟抢走了,你们家人真是不要脸!”
“你他妈的瞎啥呢,老四现在不在你一张嘴放个屁都是香的,我们知道你的真假?”
“我瞎?他要不心虚,他跑什么?!”
刘芳坚持时云安拿了赔偿款跑路,但她那种脑子根本不知道赔偿款根本不会这么痛快立刻的交到他们手上,她只偷听到土地局赔了十多万,就笃定的觉得时云安拿钱跑了。
然而这段时间一直氤氲压顶的时云安听到这个好消息,难得觉得心情愉悦了许多,忙不迭的就跑到周扬的医院去了。一路上,他感觉s市的天空仿佛逗比往日里亮了许多,心脏怦怦直跳,一向冷静自制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挂着笑容。
等到了医院,周扬看到他这显而易见的好心情也跟着乐了,好奇地问:“有啥好事儿啊?”
“真的是好事。”时云安白皙的脸颊粉扑扑的,用力的点了点头笑着:“我们家的赔偿款拨下来了。”
周扬一愣,也忍不住为他开心:“这么快,真是好事儿啊。”
他知道时家现在的状况,这笔数额不的赔偿款下来肯定能解决不少燃眉之急,不过更让他开心的还是时云安竟然第一时间就跑过来跟他分享这种喜悦,这让周扬心中简直原地放炮,提起过年,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戏谑的问:“哈哈,是不是得请我吃顿饭啊?”
“当然得请。”时云安严肃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着他,然而下句话就让周扬的好心情瞬间化成灰了:“我终于可以把欠你的钱还上了啊。”
周扬感觉自己一瞬间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表情都僵硬了,妈的这段日子时云安天天晚上过来看他一会儿,还是第一次这么欢天喜地的样子,结果、结果居然是因为能还上他钱了?!我靠他是洪水猛兽么,欠他钱这么不爽?周扬杂七杂八的想着,没注意到自己表情都崩盘了,时云安纳闷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想什么呢?”
周扬一把抓住,闷闷的问:“你干嘛那么着急还我钱,自己先用着啊。”
时云安本来要抽出来的手一顿,又笑了笑:“不了,实话,我把钱还给你才能安心,得回学校上课了。”
前两天镇里逃生出来的班主任给他们班级所有学生都了电话,镇里的学校已经塌了,还想继续复习高考的学生都转移到县里的四中去合并读书,等待高考。时云安跟班主任了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班主任特意多给他几天宽限,让他下周再回去上课。
结果他这话一出来,周扬表情就更怒了,他瞬间就有种‘被甩了’的感觉,气的他眉头越来越紧,听着时云安还在旁边呢,周扬就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腿,痛苦的□□了一声——
“嗯……”
“你怎么了?”时云安果然紧张了,连忙低头查看他哪儿出了问题。
“腿疼。”周扬眉头紧皱极为投入的演戏,呲牙咧嘴的伸手搂住他的腰,无耻的:“我可能是瘸了。”
“瘸了?”时云安心中咯噔一声,都没察觉周扬的动作,连忙问:“真的假的啊?”
“……我骗你这个干嘛啊?”周扬可怜巴巴的抬起头,看着时云安低头看着自己,近来更加瘦削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都有一丝清利的感觉,就觉得那天连忙住郭谌叙没让他自己腿好的差不多了的事儿是正确的,此刻他正好借题发挥的卖惨:“谁还能诅咒自己瘸了么。”
时云安顿时感觉好心情荡然无存,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发愁的问:“医生怎么的?”
周扬一愣,搂着时云安的幸福间他竟然忘了撒谎要编全套这个问题,硬着头皮:“呃,他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多养养。”
“我记得你没有骨折啊……”时云安低头摸了摸他的腿,有些疑惑:“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周扬都不敢话了,不过时云安也不是学医的,对这方面更是不了解什么,因此对于周扬的话也没有过多的怀疑。很快周扬的‘撒谎效应’就来了,在他的明示之下时云安今天晚上都没有回去的事儿,板着一张脸思索周扬的腿,等晚的厉害了就在周扬的半哀求之下住在了病房里。
“周扬。”时云安在黑暗中看着对面床上周扬亮晶晶的眼睛,轻声问:“你的腿不会落下病根吧?”
他的病距离落根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周扬却实实在在的内疚了,他有点心虚的敷衍着时云安:“不会的。”
时云安:“那你们家有人照顾你么?”
“哪有人啊。”周扬撇了撇嘴,其实他早就能出院了,但奈何他爹妈忙的都跟世界首富一样干脆就把他留在医院,还有人照顾,周扬早就习惯了,无所谓的:“没事儿,他们都忙。”
窗口透进来的月光正好在周扬的身上,时云安借着光看着他高挺的鼻梁,似乎从那黑暗中模模糊糊的半张侧脸看出了他的一丝无奈。忽然就有些心疼,时云安沉默半晌,又问:“那你这学期的课不就耽误了?”
虽然不知道周扬学的什么专业,但时云安总觉得他这大学上的跟玩似的,三天两头就因为各种原因离校。
“嘿嘿,没招啊。”周扬摊了摊手,调皮的吹着自己稍长的流海:“谁让我倒霉呢。”
“要不然你跟我去县里吧,我照顾你。”
时云安这句话的平静又突然,让周扬有种别人跟他开玩笑你中了五百万的懵逼感,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时云安很平静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要不要跟我去县里?”
周扬瞬间感觉自己比中了五百万还要惊喜,就差一下子蹦起来了,连连点头:“必、必须的啊!我去去去!”
时云安没忍住笑出声,周扬感觉脸上有点火辣辣的,又欲盖拟彰的解释了一下:“呃,我的意思是……”
“别了。”时云安轻柔的断了他:“睡觉。”
“嗯!”周扬重重的点了点头,像只听话的大狗狗。
过了半天,他都感觉浑身的血液兴奋的上下流动,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就开始傻笑,怎么睡也睡不着。又过了一会儿,兴奋的周扬忽然觉得装瘸是他这19年的人生里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他忍不住声呼唤:“时云安?”
那边没有回答,只有不断传来的稳稳的平静呼吸声,看来时云安是睡熟了。嘤,他知道时云安是觉得自己把他害的‘瘸’了,还没人照顾只能可怜巴巴的躺在医院里过意不去,这才提出让他跟他去镇里照顾他的,但这不耽误周扬毫无内疚感的开心。
笑话,追人还能不把握住机会?此时不卖惨何时卖惨?周扬必须承认,他是故意的。但是他没想到此刻他因为装瘸而哄骗时云安留下的举动恰恰会引起一系列的蝴蝶效应,让事情竟然全然变了另一个走向。
例如此刻,郊区医院里时家一群人的心情,那简直能和前些日子焦躁不安的周扬调转过来了。他们食不知味的吃了派发的盒饭,一群人或坐或站的在冰冷的走廊里从白天等到夜幕,一直到了半夜十二点多,嘴巴里面一直不干不净咒骂着的刘芳,终于忍不住‘嗷’的一声大肆痛哭了起来——
“啊!你们老时家是什么人家啊!我们夫妻两个就指着这么点抚恤金过日子,居然还能被一个毛头子给骗走了!老公!孩她爸,你能不能句话啊!”
时云泰眉头紧锁着,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眉宇间的褶皱都能夹死一只苍蝇,眼神黑沉沉的盯着走廊埋汰的地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哥。”时云康眼看着大半夜了时云安还不回来,也不敢像一开始那么坚定了,他眼神闪烁,嗫嚅着劝道:“老四不是那样的人,你了解他的。”
时云泰勉强笑了一下,声音沙哑的不行:“我当然了解。”
“你了解个屁!”刘芳听到这话更加火冒三丈,扑上来就要撕扯他:“你了解个屁,你弟他就是骗子!垃圾!”
“够了!”时云泰重重的把她推在地上,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低头狠狠的甩了她一个嘴巴子,阴沉道:“你再多放一个屁,现在就滚出去。”
时云泰一直都是比较老实的性格,不管是以前在家里还是后来结婚后都踏实肯干,这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刘芳顿时有些懵了,愣愣的捂着脸看着时云泰,眼睛里闪着狠戾的光。
旁边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刘芳我告诉你。”时云泰指着她,一字一顿:“我们老时家没有对不起你过,我弟也不可能擅自花咱家的赔偿金,退一万步他真的花了,也是花我们老时家的钱,你可别忘了房子是谁掏钱盖的。你要是不服现在就滚,现在不滚以后也不许多一个字。”
旁边的时云国和时云康发愁的看着夫妻两个反目成仇的画面,深深感觉到了时云安没手机是一个多么不方便的事情。
“老二啊。”时云国凑近时云康,声:“明天我去二手手机批发市场,买几个能电话的手机咱们一人一个,没多钱。这以后再城里住了手机这玩意儿不可避免,不像咱们以前在老家,放个屁全村都知道。”
时云康寻思这用钱的地方还得跟时云安商量,可时云安……
他只得答应了老大:“行。”
……
时云安这一宿都睡的不怎么踏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扬自己腿瘸了的缘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不过才六点多钟。他有些茫然的偏了偏头,正巧对上周扬闪闪发光的双眼,后者见他醒了立刻笑了:“你醒啦?”
时云安被吓了一跳,支着身子坐起来:“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记得周扬原来可是不到下午不起床那类型的,周扬当然不好意思是兴奋的,他支支吾吾的转移话题,指了指桌子上用白色塑料袋装着的早餐:“吃吧,刚才护士送来的。”
还有护士专门送早餐,待遇挺好。时云安去洗手间用一次性牙刷洗漱了一下,坐回来吃早餐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被周扬盯的浑身发毛——
“你干嘛?”他受不了的问。
“没什么。”周扬乖巧的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又:“你一会儿能不能带我一起去看看你老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