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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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来人往, 车马堵街。

    今日龙口城中的顾家别宅,灯火通明,恍若过节。

    路过的街坊和行人对着骏马和雕金描花的车厢惊叹,“这顾家,又是发了什么财?”

    顾青山意气风发地站在二门边, 迎接各路贵客。男客去正院, 女客却是去了后院。

    顾皎本意想去书房听听顾青山如何开商行, 却还是被安排招待女客,便有些无趣了。她记挂着自家田地里成熟了麦子、番薯和土豆,也惦记那些上了浆却惹来雀鸟的稻子,心里还盘算着龙口的外来民夫越来越多, 各种矛盾的冲突频发,需得规划相应的住处和市镇缓解各种压力。

    当然,更魂不守舍的却是李恒。

    因此,她戴着一张假笑的面具, 听夫人姐们许多绯闻,整个人却是慌的。

    正式开宴, 各种好东西流水一般送上饭桌,她却没吃的心情。

    含烟和杨丫儿看出她心神不定是为甚,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低头默默地笑。

    顾皎又勉强坐了一刻钟, 直到一个夫人再次夸奖亲戚家的某个女儿“温柔贤淑, 知进退, 会算学, 可以帮忙管家,省许多心力。”。

    她告了退,去更衣。

    含烟和杨丫儿赶紧跟过去,顾皎已经在侧间连连叹气了。

    “她家亲戚女儿美,和气,脾性好,心疼人,好生养,关我什么事?”顾皎有点抱怨,“一直,从头到尾,没停过。”

    杨丫儿帮她拎裙角,准备热水,低头没话。

    含烟看一眼杨丫儿,再见顾皎一无所觉的样子,心下也是奇怪的。夫人处理庄子上的事情,算得上十分通透,许多时候都不得不感叹一声,比寻常男子强多了。可某些时候,她又确实懵懂无知。

    她声道,“夫人,人家不是那意思。”

    “那什么意思?”顾皎问。

    含烟脸有点红,但还是大着胆子了,“人是见你年轻和气,将军又得了大功劳,挣下许多的家业,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顾皎这才恍然,“想给将军送老婆?”

    粗俗!

    杨丫儿‘呸’了一口,声骂道,“那是王家的媳妇,很不讲究的。哪儿有吃着酒席就这样没脸没皮?就算夫人忙不过来要进人,也不该她操心。夫人就不该给她脸,居然还和她搭话。这事就该告诉海婆和老夫人,她们自有计较。”

    “等等!什么我忙不过来?”顾皎瞪眼,“我忙得过来。”

    告诉海婆和温夫人还是算了,只怕会搞得更复杂。

    顾皎也没心情出去应付那些女人,洗手干净后到,“本来吃东西该是件高兴的事情,这样一来,就很没意思了。爹要弄商会,也不要我去旁听,再呆下去很没意义。”

    还是走吧,回家和将军耍子去。

    “杨丫儿,你去前面给爹一声,我要走了。”

    杨丫儿点头,自去。

    顾皎便在更衣间坐着休息,也不愿出去。她看着含烟收拾洗手的水盆,干净的布巾。丫头因这半年掌了她的账本,和外院的账房先生们来往着,还要按月点算院子里的开销,逐渐沉稳起来。她进退有度,行动不快不慢,再加上天生丽质,顾皎也不免看得呆了。

    若是男儿身,真是不愁老婆多。

    这么起来,李恒还真他娘是个不好色的。明明老婆家准备好的老婆在眼前,他连正眼也不看一眼,反而嫌人家不是良家出生,要做老婆,心不正。

    含烟被看得有点发毛,收拾好东西后,有点儿缩手缩脚地站她后面去。相比院子里其它人,她的身份本就多了三分尴尬。刚才多嘴那一句,已经算是逾矩了。若海婆在,恐怕又是一阵斥责。

    幸好杨丫儿回得快。

    “老爷正在待客,便不来送了。”杨丫儿道,“夫人若想回,便回。”

    她又拎出来一个包袱,“这是老爷给的,之前姐要,寻了许久才寻到。”

    顾皎有些疑惑,接过来开看,却是一些线装的书籍和文章。她眯眼看了会儿,居然看到许慎字样。

    居然,真的将许慎的文章找来了?

    她开心地不知如何是好,抱得紧紧地不撒手。

    “走,回家。”

    一行便分头行动,顾皎和含烟自从后院去夹道,到后门坐车;杨丫儿去宴席上递话,给夫人姐们告罪,身体不舒服,得先回去休息了。

    夹道有灯,但却十分阴暗,并不太看得清路。

    含烟要帮顾皎拎包袱,顾皎却不肯。

    “这是一位先生的文章,我回去得好好看。现在开心地不行,自己拎着也有精神。你不用帮我,我自己能行。”她一边,一边和后门看守的子再见。

    没成想,那子盯着她看了一眼,突然道,“夫人,请留步。”

    含烟便站到前面去挡住,“甚事?夫人要走,马车在外面等着呢,你有甚事?”

    那子连不敢,看看前后,声道,“请看那处。”

    顾皎顺着子的指点的方向,是后门正对的后巷。巷子里停了许多马车,好些家人和赶车坐在车架上闲聊,喝酒的,吃肉的,不一而足。因她要走,她的车已经挪到台阶下,开着门等着呢。只再旁边一点儿,却停了另一辆眼熟的车,此时车门半敞着,里面一盏灯照出一个修长的影子来。

    李恒不会当真来接吧?

    也顾不得黑,也顾不得脚下的台阶。

    顾皎笑着,将包袱挽在胳膊上,拎了裙子边往对面跑。

    含烟见顾皎猛然跑起来,急了,又不敢大声叫唤,只得也跟着过去。

    然刚跑到那马车上,便见敞开的门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将人给捞了上去。

    含烟轻呼一声,刚要叫,便听得那个令人胆寒的男声道,“我带夫人走,你们自回去。”

    她立刻闭嘴,僵着身体,眼睁睁看车门闭上,里面传来夫人轻笑的声音。

    站了会儿,杨丫儿的声音传来,“将军对夫人真好。”

    含烟转身,看了杨丫儿一眼,自去车上。

    杨丫儿道,“你呀,也该有个算。”

    含烟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抱着膝盖缩在车角落,再不话。

    顾皎被李恒捞上车,还没坐稳,车便开动起来。

    她挣扎着坐直了,便见李恒靠在车壁上,嘴角带着些微的笑意。车中挂了一个灯,灯光昏黄地落在他脸上,有种奇异的美感。特别是他选了一件银白色的衣衫,更显得美人如玉。

    顾皎心脏砰砰跳,很是把持不住。

    她笑眯着眼睛,“延之,你当真来了?”

    李恒就着暗光看她一眼,“无事,随意出来走走。”

    信他个鬼呀,随意走走是坐车?他那般爱马,应是骑马才对。

    “这是什么?”他戳了戳她胳膊上的包袱。

    “好东西,我爹给的。”

    “甚么好东西?”

    顾皎见他挺有兴趣,蹭过去道,“你之前不是先生大才,师从许慎?我既不知许慎是谁,也没读过他的文章。你提起的时候,什么都不敢,更何况要与先生斗?只好委托爹帮忙,看能不能找到许慎先生的文章拜读。你要不要看看,是真找着了,还是别人的伪著?”

    便开包袱,露出许多书页来。

    李恒随意翻了翻,有眼熟的文章,也有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真假参半。他笑了笑,“怎不找我要?”

    起这个,顾皎就哀怨了。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感受马车在石头街面上浅浅的颠簸,“你那时候冷眉冷眼,对谁都没好话,怎么敢找你?只好自己日日琢磨,私下找爹娘帮忙。”

    完,她仰头看他,“我这算不算投其所好?”

    “算。”

    “那你开心吗?”

    “也没什么开心的。”

    “为何?”

    “刻意逢迎,人——”

    “住。”顾皎一点也不想听不好听的话,“延之,先生一定没教过你怎么和娘子话。”

    李恒看着她两眼在灯火下闪闪,嘴儿巴巴地讲歪理。他就知道,只要和她话,道理总在她那边,也不知她脑中装的都是什么。他便只笑,“先生畏女如虎,一直不肯成亲,怎会知道如何与娘子话?”

    畏女如虎?当真没看出来。

    “为何?”

    李恒不出来,便换了个话题,“许慎先生未出世,流落在外面的文章也十分散乱。岳父能找到这些,已是十分难得,可惜其中泰半是误传。你若当真想看,可去西府正院的书房,甲字号的书架上有七八个木头匣子,里面装的应该就是了。”

    顾皎转了转眼珠,“你们的军机重地,许我进去乱翻?”

    李恒只一笑,全不当回事。顾皎便知,书房里并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此来,大肚瓶中装的堪舆图,也可看了?

    真他娘不容易,来了大半年,才有机会看看地形地貌到底啥样。

    顾皎胡思乱想着,不料车已停了下来。她以为是到了西府,推开车门便要下去,结果一阵透骨凉的江风吹来,又有马嘶嘶的声音。

    她了个寒战,这才发现是来校场后面了。

    校场靠江,龙江乃是大河,上游诸多支流,有溪流汇聚的,有雪山化冻的。因此,即便到夏日,江水也凉得很。

    再是夜晚,山影巍巍,银河西坠,似沉入山后面一般,只偶尔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飞舞。

    “延之,作甚?”她问。

    李恒没言语,首先下车,道,“你在此等我。”

    完,径直往里面走。

    顾皎是有点怕的,特别是在广袤的环境里,又是夜晚,到处夏虫在鸣叫,山中不知多少野兽。虽然前面有个驾车的人,但总归不太安心。她只得坐在车中,就着灯光想翻一本书出来看,然那些恼人的虫子又来,手背上被叮咬了好几次。

    李恒怎么还不来?他到底要作甚?

    埋怨着,听得一点点碎马蹄的声音。

    是李恒骑着白电来了,缓缓走到马车前,冲她伸出了手。

    顾皎眨了眨眼,将手递给了他。

    他抓着她手,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提上马。

    夏日衣裙单薄,两人紧贴在一起,很有些汗渍渍的。她有点不太好意思,躲着车夫的方向,“延之,干嘛?这会儿好多虫子。”

    李恒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抓着她的手收在马鬃上。他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不是抱怨好几次没教你骑马?本想这次回来教你,但明后日义兄他们恐要来,诸多人和事,十分繁杂,也抽不出时间。因此今天晚上让你先试试,看看到底能不能行。若是怕苦怕累怕痛,又怕虫子咬,便算了。”

    顾皎有点愧疚,“我是那么没用——”

    “不是没用,是娇。”他搂着她,“稍微用用力,稀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