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池映真和孟越潇决定好先去农场周围了解一下情况, 然后再视具体情况而定。
第二天一早,他们到了农场周围,发现这里的情况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比如关村,那是一个开放的村子,外人进来最多在碰到村民的时候会被多看两眼, 觉得这人面生, 会是哪家的亲戚。这里的农场却是不许外人进去的。
他们站在外围远远地看,好几个人身形都和记忆里的池立东差不多, 分辨不出池立东到底在不在那里,或者哪个是他。当然还有一个问题是,池立东来了这边好几年了,未必还保持了原来的身形和样貌,尤其是这里条件恶劣,应该会比原来瘦很多。
池映真和孟越潇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农场,回到了旅馆附近, 那里有个饭店,昨天晚上的牛肉面就是那里买的。
“我们先去吃个中饭吧。”孟越潇拉着她进了那家饭店。
店里可以选择的菜就那么几个, 酸辣大白菜、红烧土豆片、红烧肉, 还有这家店的特色牛肉面。
池映真虽然知道牛肉面不会便宜, 但看到价格还是吃了一惊,她眨了眨眼睛:“你喜欢大白菜还是土豆片?”
“白菜。”
“嗯,那就一个白菜,两碗饭吧。”
孟越潇没有意见。
现在店里的人不多, 除了他们两个人,只有一个厨师和一个店员。
厨师做完菜就和店员坐在店里旁若无人地聊天,着着就和孟越潇他们搭起话来。
“昨天你急急忙忙地过来买牛肉面,就是为了给你媳妇儿吃吧。”胖厨师。
胖厨师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店员也是四五十的样子,是个瘦弱的妇女。他们两人正一起吃着一碗腌萝卜,当零嘴儿似的,间或拈起来吃一根。
“那还用,看看人家媳妇儿多水灵啊,谁能不把她当成心尖尖宠啊?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所以我要吃点什么都不给做?”店员。
池映真这才知道他们竟然是一对夫妻。
“嘿,这不已经给你做了萝卜条了嘛。”胖厨师把碗往店员那边推了推,继续跟孟越潇,“你们是外地过来的吧,是过来办事儿的吗?”
“嗯,我们是服装厂派过来的,想买些这里的特色服装回去研究一下。”
“哟,那怎么来这里了,应该去省城那边才对啊,我们这哪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店员道。
“想看看普通民众的着装,了解一下东西着装差异。”孟越潇面不改色地随口道。
“你这婆娘净喜欢瞎掺和,你懂还是人家同志懂?”厨师。
“我这不想看看有没有能帮上人家的吗?就你最懂,行了吧?”店员拿起盛了腌萝卜的碗,自己到操作间去了。
厨师看着她走了,对孟越潇:“嘿,你们别介意,她就是这个脾气。”
“我们早上出去转了转,这边好像有个农场?”孟越潇装作不经意地问。
“那里啊,其实都是下放来改造的人,”厨师放低了声音道,“别看以前是知识分子,现在过得比劳改犯还不如,整天被关在农场里,根本就出不去。”
“就这么一直被关着吗?他们的亲人会来看他们吗?”
“哪有什么人来看,都绕着走还来不及呢,和他们扯上关系就完了!你们知道沈石吧?就是那个大作家,写了好几本书那个,之前也被关在那里,有一次出去放风,在路上碰到了他儿子,都装作不认识地走过去呢。”厨师忍不住跟他们八卦,“后来过了没多久沈石就去世了,他儿子也来这里吃了一碗面。”
“不是被关在里面出不去吗,为什么沈石可以出来放风,该不会是编出来的故事吧?”池映真。
“怎么可能是编的!虽然我们家的牛肉面好吃到他儿子都哭了,但我也不可能为这个编出个故事来骗你们吧。”他那对嵌在一堆肥肉中间的眼睛四下看了看,“一般人都不知道,不过我在这里当厨师久了,有时候就知道那么些道消息。农场每周五下午都会让人出去走走,不过走的范围是定死的,还有人不知道在哪里监视着,沈石的儿子就是这么碰运气,每周五都在那几个地方逛,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见了他老爹一面。”
池映真捧着碗的手紧了紧,努力不让人看出一异常,随口了句:“看来沈石的儿子也是挺孝顺的啊。”
“那当然,这里这么多人,也就沈石的儿子来过。”胖厨师着摇摇头。
池映真和孟越潇吃完饭回了房间,孟越潇不用她就知道她的想法了:“明天就是周五了,我们一起去吧。”
“其实他们能走的范围还挺大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我就是想去碰碰运气……”
“我明白,来都来了,要是没见到面就回去才是不合算。”
根据胖厨师的法,每周五放风的地方主要是几条古街,巷子,看守的人只要能看住一头一尾就不用担心有人会跑掉。
也正是因为这样,沈石的儿子千辛万苦地见到了父亲,却连一句话都没能上。他们没看到看守的人,但却不知道会不会在什么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藏了盯着他们的眼睛。
因为池映真没有池立东的照片,孟越潇不知道他的长相,只能两个人一起走。
第二天下午,他们沿着D省古老的街道,一条街一条街地走。池映真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看,虽然在努力表现得自然一点,走路同手同脚的样子还是出卖了她。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没关系,虽然厂长让我们来好好看看这里的特色服装,但他也没非要研究到什么程度才行,我们只要尽力了就好,厂长不会怪我们的。”
“是啊,我就是想厂长对我们寄予了那么大的希望,要是没带点对服装厂有用的服饰回去,他得有多失望啊。”池映真顺着他往下。
“我们出发前他就知道要开发新的服装样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就算我们这一步成功了,后期的重新设计也不一定会顺利,所以你不用担心太多。”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着,池映真差点自己都相信了她是来这里研究衣服的,只可惜直到天黑都没碰到池立东。
确定这么晚农场的人不可能还会在外面走,他们只好先回去。
……
农场里,一个消瘦的身影叫醒正靠在角落里睡的中年男子,那睡在角落的男子一条腿怪异地扭曲在那里。
“立东,立东,快醒醒。”头发全白的贺振推着他,轻声喊道。
池立东迷迷糊糊地醒来:“贺叔,出什么事了吗?”
“你把你女儿的照片拿出来,再给我看看。”
“现在?这黑灯瞎火的……”
“你赶紧的!”贺振急切地。
池立东不明所以,但他十分信任贺振,便把池映真的照片拿了出来。
贺振华亮一根火柴,凑到照片旁边,盯着一直看到火柴棒被燃尽了,才下定决定似的:“立东,我要跟你一件事,你先答应我,听了决不能冲动。”
“好,您。”
“我今天看到你女儿了!”
“什么?你看到映真了?怎么会,她明明是去了柳县的,不可能现在把她调到这里来吧。”池立东一听就慌了,这农场哪是女孩能呆的地方?
“你别急,我还没完呢。她今天下午在那几条街上走,和一个男青年一起,我看她那样子是过来想找你的!”
池立东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晶莹,他颓然地拍了拍身下铺的稻草:“这个傻孩子……”
贺振在他旁边坐下来:“我看她今天的样子,应该过得还算不错,长大了更漂亮了。”
“那个男青年看着怎么样?之前她来信自己已经结婚了,应该就是他了吧。”池立东问。
“两人看起来很般配,映真看起来有点紧张,那位同志非常爱护映真,一路都牵着她的手,他们两个人话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想来性格也好,不会吵架。”
“映真那丫头以前胆子可大了,估计这几年没少吃苦,硬生生被折磨得胆了。”池立东感慨又心疼地,“现在有人陪着她了,我也可以放点心了。”
贺振不以为然:“我瞧着是不错,但你不得亲眼去看看才行?她那么大老远地过来,肯定也费了不少劲,你让他们连个面都见不上……当年沈石好歹还见了儿子最后一面呢。”
“贺叔,我这样子怎么能出得去啊?与其让他们见了担心,不如不见,他们过段时间自然就会回去了。”
“见了会担心,你以为一直见不到就不担心了吗?你女儿一封信一封信地给你寄,你就没看出来她有多担心你?”贺振恨铁不成钢。
“我现在也开始羡慕沈石了,好歹见到了最后一面啊……”池立东抚摸着痛得早已失去了意识的左腿,喃喃道。
贺振看到他那条腿就觉得心痛,放缓了语气:“立东,是贺叔对不起你,也正因为这样,才特别希望你们父女能相见,总觉得要是你能过得好一点,贺叔心里的愧疚才能少一点呢。”
“贺叔,这真的不怪你,都怪那些下狠手的人,您不用愧疚。”
“怎么能不怪我,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下,你也就不会出事了。”贺振慈爱地看着他,“我们先不这个,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想去见映真,我们合计合计,想个办法出去见她?”
“贺叔,你得对,我确实想见见那孩子,可是我不能去见她。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也就罢了,那丫头又得吃苦头。贺叔啊,我不能让孩子因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啊。”
贺振不话了。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您下次告诉他们别再等着见我了,早些回去吧。我写个纸条,到时候您塞给他们,怎么样?”
“好吧,你先想想要写什么,我尽量争取下周五还能出去。”
……
自从周五那天想在街上偶遇池立东失败之后,池映真和孟越潇一直在想其他办法。且不他们是请了假出来的,耗不起时间,如果池立东现在的腿已经受伤了,那他们留得再久也只是做无用功,农场不可能还会让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出来。
要找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混进农场去,可是这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