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睡梦中, 姜柔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顿时心一提, 睁开了眼。
身旁空荡荡, 姜柔看着门边一道黑影, 试探着道:“侯爷?”
郁子肖正靠在门边,侧头听着外面的动静,闻声便回过头来:“无事, 是有商队留宿。”
他走回来,在她身边躺下, 把姜柔拥过来,下意识再她额头上轻啄了一下。
原是为了安慰怀里的人,这个吻一触即分, 郁子肖却突然从中得了趣,脑中什么也没想,又凑到姜柔额头上亲了一下。
姜柔缩在他怀里,有些难为情:“侯爷……”
“好了,睡吧。”方才的警惕心被眼下的好心情冲散, 郁子肖把姜柔搂到怀里,自己睁着眼道, “天快亮了, 你再睡一会儿。”
姜柔又闭上了眼。郁子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怀中的人温温软软,靠在他身上,就像是把所有都交付于她一般。
恍然间, 他心生出了一丝两人相依为命之感,两人相拥躺在陌生的床上,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此刻他心里没了郁家与徐家,没了皇储之争,也没了与太子无休无止的暗斗。
他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就只装得下眼前这一个人。
姜柔提出和他一起下山时,他明知道会有危险,却还是将她带上了。
那日他在道观醒来,看到姜柔坐在床边的时候,他就想着,若是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她多好。
他自私也好,不管发生什么,如今他只想姜柔在身边陪着他,让他能在危险潜伏的时候还能寻得一丝安详。
外面有很多双眼在盯着他,多的是身不由己之事需要他去做,但是眼下他就只有这么一个的世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将他包围在短暂的安稳之中。
他可以将所有事情抛之脑后,只守着怀里的人便够了。
两人这么在客栈住了几日,雪嫣那里终于有了消息。
郁子肖这日伪装一番,到了南街巷,叫住了一个蹲在路边的混混。
“孩,过来。”郁子肖朝他脚边扔了颗石子。
那混混半信半疑地走过来,就看到郁子肖拿出一锭银子,问:“想要吗?”
孩顿时眼睛放了光,连连点头,伸手就要去拿。郁子肖手往回一收,笑道:“替我做件事,就是你的了。”
完,他拿出一张字条塞进他手里,指着巷外的一队人道:“看见为首的人了吗?腰间的牌子比其他人多了层边儿的那个。你去把这个东西给他,然后回来找我,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混混拍着胸脯直言道:“放心吧,不就是传个信么!”
罢,他接过字条便跑向了陈义。
郁子肖躲在巷中暗中观察。果然陈义接过字条一看,狐疑的目光便追随这孩而来,他犹豫了一下,转头跟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随后便走了过来。
陈义跟着混混走进巷子里,便见他向一人走去,从那人手里接过了一锭银子,快速跑开了。
他看着那人的身影,隐隐觉着熟悉:“阁下是哪位?”
那人转过身,看向他:“是我,郁子肖。”
陈义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惊诧,随后便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语气不明道:“侯爷如今身负罪名,叫我见面,是为何意?”
“陈大人,前些日子明吾卫收到一封来自杜文梁的御状,可有此事?”
“侯爷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对宫里的消息倒是一清二楚。”陈义笑了一声,“那御状,难不成是侯爷送来的?”
“正是。”郁子肖本也不算隐瞒,直接承认了,“那日我到驿站中去,并非是为了拦截告发徐若宏的御状,只是察觉阎周一事疑点颇多,杜文梁极有可能是受了此人的陷害。”
“我料到太子会将杜文梁的御状拦下,那日便赶到驿站中取信,本就是为了交给陈大人,没想到中了太子设下的圈套。”
“我受了重伤,从那里逃了出去。”郁子肖,“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陈义沉默了片刻,看着他道:“侯爷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
“陈大人是为皇上办事的人,自然是要将真相告知皇上。”郁子肖轻笑一声,“太子如此包庇母家,想来对皇上来并非可喜之事,况且阎周身为封疆大吏,纵容当地恶霸欺压百姓,污蔑清官,此事竟不能还当地百姓一个公道吗?”
原来那鞍乐县有一群恶霸,为恶乡里,强买强卖,巧取豪夺,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当地县令杜文梁,听了百姓的诉苦,经过一番调查,将恶霸头儿抓了起来,用枷锁锁在繁华闹市区示众。
当地的恶霸们为非作歹惯了,从未碰到过这种硬钉子,几番示好也没能让杜文梁松口,一时间叫苦不迭。只好转而向阎周求助,用钱贿赂了阎周,为头目求情。
阎周得知此事由来后,便设宴款待了杜文梁,请他放人。杜文梁自然是不同意,而且出言直率,指责阎周身为朝廷大臣,居然被这些人使唤,实在有辱皇上的信任。
阎周听了此话,大怒,以武力威胁杜文梁,岂料杜文梁软硬不吃,那阎周便直接动用武力将恶霸头目救出去,并寻了由头将杜文梁罚了顿板子。
杜文梁受了这等欺辱,便将阎周的一桩桩罪行写在奏章上,向皇帝告了御状。却没想到阎周得知了消息后,居然恶人先告状,也上书弹劾杜文梁,将事实扭曲,把罪名推到了他身上,并且派手下快马加鞭将御状赶在杜文梁之前送到,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
只是没想到萧承文布了这么一局棋,竟然利用此事将他郁子肖也算计了进去。
“我也知现在我背着包庇徐若宏的罪名,陈大人也可以立刻将我抓去审问。”郁子肖道,“不过此事倒也不急,本侯如今也跑不远,陈大人不若将事情搞清楚,再来定我的罪。毕竟,陈大人效忠是皇上,此时留着我,自然比放任我死在太子手里更有利,你以为呢?”
陈义眼中带着审视,那是常年审讯犯人凝炼出的压迫感,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郁子肖:“徐家的事,当真与你无关?”
“无关。”郁子肖道,“眼下我只想洗清自己的罪名,徐家的事情,我也是近日才得知,先前我并未闻半点风声。”
陈义抱手而立,并未移开视线:“我为什么要帮你?”
郁子肖闻言笑了:“大人怎能是在帮我?陈大人应该清楚,皇上最忌讳朝廷大臣涉及皇储之争,而你们明吾卫,是只属于皇上的一把刀,向来最得皇上信任。此回你若将真相呈报,不仅能向皇上表明你与皇子并无私交,还能顺手卖本侯一个人情,有何不为呢?”
陈义思索了片刻,目光紧紧锁着郁子肖,半晌,颔首道:“此事我自会查明,你走吧。”
他转过身,就听到郁子肖带着笑意的声音:“那侯就先谢过陈大人了。”
陈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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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柔这几日都会外出,借着求医问药之名,避开太子的耳目,在城门一带询问一个白衣公子的下落。
只是探了许久,却无一人见过。
也不知云辞如今怎么样了,他去送信后便失去了音讯,过了这么多天依然是一点消息也无。
她也从郁子肖口中得知云辞或许是她族人。
姜柔好不容易摸到了自己根脉的一角,那点归属感刚至心灵,她不想这么快失去,况且云辞那样好的人……
她能做的却也只有每日都坚持到外面询问云辞的踪迹。
“大娘,我相公生了重病,先前曾得一神医救助,近日病情复发,我听那神医来到了京城,近日途径此处,是个白衣公子,或许……受了伤,你可有见到过他吗?”
那大娘道:“白衣公子倒也见过几个,你的是什么样的人?”
姜柔断断续续描述:“长得……很好看,气质出尘,你若见过,一定会有印象的。”
那大娘摆了摆手:“在这一带出现的大都是商户家的公子,不曾见过这样的人。”
姜柔道了谢,站在原地攥紧了衣袖。
今日依然是没有消息。
“你要找一受了伤的公子?”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姜柔循声望去,就看到一猎户正手提着猎物,站在她旁边,似是无意中路过,听到了她和方才那个大娘的对话,就停了下来。
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了点苗头,姜柔眼中都放起了光:“这位大哥,可有见到过他吗?”
“有一晚,我从山上猎回来,隐约见到一受伤之人,不过穿的不是白衣,我本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但是见到山上庙里的僧人路过,将他救起了,我便也没管。或许这公子是被那僧人带回庙中了。”
姜柔听他这么一,才反应过来,她印象里云辞总是一袭干净白衣,一尘不染,却忘了云辞夜晚潜入皇宫送信,怎会穿惹眼的白衣。
原来这些天,她也是问错了方向。但此事本就敏感,或许也是因此规避了其他人的怀疑,今日阴差阳错得知了疑似云辞的消息,当真是上天眷顾她。
“是哪座山?”
猎户道:“南山。”
姜柔急忙道:“多谢!”便匆匆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突然在一巷口被人扯了进去。
姜柔心中大惊,刚要从怀中掏出用来防身的东西,身后的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随后她耳边传来郁子肖的声音:“是我。”
姜柔听到他声音,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转过身看着他:“事情可还顺利?”
“嗯。”郁子肖在这里找到她,脸色有些不好,他拉过她,“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客栈待着等我吗?”
姜柔叹了口气,如实道:“我……担心云辞,想看看能否探得他的消息。”
郁子肖听到云辞,这时候也顾不得生气了。
那日他在驿站中受袭,被太子的人追捕时,是云辞出现,将他救了出来,又将他们夫妇二人安置在道观中,后又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宫中将那封御状交给萧承昱。
他自生活在猜忌和算计中,很少接受外来的善意,云辞对他更是有救命之恩,他全都记在心里。
而如今云辞生死未明,他却自顾不暇,什么都做不了。
姜柔看他突然沉默了下来,也猜到了他的心思,轻声道:“我今日,探得一点消息,听那人,在南山看到一受伤之人,极有可能是云辞。”
郁子肖沉思片刻:“那明日,我们便到南山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