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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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货铺后堂暖风开了,太阳远远照着,暖黄的灯光下,参朗端着一大海碗鲫鱼豆腐汤上桌,“还等什么,一人先喝碗汤,趁热快喝,厨房还有个菜。”

    老爷子坐主位,身边是糖糖,前面一张大圆桌,商宇贤坐对面,旁边的空位留给了参朗。

    “我来。”商宇贤接过参朗递来的四个汤碗,每人盛了一碗汤。

    “你们先吃,我马上好。”参朗。

    商宇贤略显无措:“菜已经够多了,你别忙了。”

    “都是家常菜,快着呢。”参朗转身往厨房走。

    商宇贤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炒地三鲜,土豆炖牛肉,鲫鱼豆腐汤,蒜香排骨,松仁玉米,清炒山药西兰花……

    他怀疑自己来了个假的杂货铺,应该是饭馆才是。

    老爷子往孩嘴里喂了口热汤,对商宇贤劝道:“动筷,动筷,别等他,臭子乐呵着呢,平时就我和他俩人吃饭,饭桌上冷清的很。年纪伺候我一个老头子,白天拎大勺,晚上端汤锅,苦了那孩子……得,不这个,难得家里热闹一回,让他忙活吧,咱们先吃。”

    商宇贤点头应是,一勺鱼汤入口,眉头轻挑。

    再细品一勺,汤汁白浓,鱼肉鲜香,豆腐入味,姜和香菜也恰到好处,清淡却不寡味,空虚的胃瞬间暖过来,竟是出乎意料的合自己的口。

    “好漂亮的颜色!”

    鸡蛋饼摊得薄薄的,叠成膨嫩而又精致的卷,切成适合孩子吃的大,色泽金黄,香而不腻,还点缀了几粒香葱和番茄酱。

    糖糖吃了一大口鸡蛋卷,眼睛瞪得溜圆:“软软的,好好吃,是我喜欢的味道!”

    老爷子喜上眉梢,盛了勺松仁玉米给孩,夹了块排骨给孩子她爸,自豪道:“怎么样,我外孙手艺不赖吧?来,再尝尝这排骨,其实臭子拿手的是糖醋的,我有点糖尿病,家里就只做这种了。”

    商宇贤放下汤勺,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汤碗见了底,他端起饭碗,也不忌讳,接过老人用私筷夹来的菜,点头应道:“菜很好吃。”

    “是吧,朗从就自己做饭,后来给我和老太太做,现在剩下我一个啦。他母亲去的早,父亲在京城有另一个家。孩子性格要强,多亏了身边朋友们的忍让,”老头子嗓音沙哑,感激中稍带了点托付的意味,“朗要是有什么不对、不好的地方,你们这些好朋友,平日里多担待着些,朗是个好孩子。”

    其实早就发现参朗的家庭问题了,是外公,却同个姓氏,既然跟了外家的姓,想想就是父亲那边有什么问题。

    商宇贤连忙放下筷子,正色道:“外公,您言重了,他很好,性格也很好。”

    “——来了来了,久等了。”

    参朗从厨房出来,捧着一个印着粉色樱花的儿童餐盘,“最后一道,是给我们家掌柜的奖励,糖糖今天也是萌萌哒,棒棒哒。”

    “是我最喜欢的蛋包饭!”糖糖激动得从老头怀里跳起来,“糖糖最喜欢大哥哥了!”

    参朗收起笑容,板着脸,“蛋包饭和大哥哥,只能最喜欢一个。”

    孩毫不犹豫:“最喜欢大哥哥!”

    参朗揉揉她的头:“算你有良心。”

    糖糖:“有一个大哥哥,就能有一堆蛋包饭!”

    参朗:“…………”

    糖糖举着勺,舍不得挖开金黄蛋包:“怎么办,太好看了,还有两个心心呢。”

    蛋包饭上用番茄酱画了两个胖乎乎的爱心。

    参朗:“这是……”

    “我知道哒,”糖糖举着勺,挨个指,“这个心,是爸爸的,挨着的这个心,是哥哥的。”

    参朗:“……”

    感觉画风有点跑偏?

    糖糖困扰极了:“可是,祖祖的呢?”

    参朗忙催:“祖祖没长心,吃你的,等会凉了,快吃。”

    老爷子啃排骨的动作卡住:“……”

    参朗转头看向商宇贤,发现对方放下了碗筷,正眉眼含笑地端详自己,“我哄孩子,你看什么热闹,快吃饭,不合口?”

    商宇贤:“很好。”

    久违了的烟火气息,自己差不多都快忘了,在家里坐在一起吃饭,原来是这种气氛么?

    参朗坐在商宇贤旁边,放在桌上一罐啤酒,“不开车了吧,来两口?”

    “你感冒,”商宇贤摇头,“我带孩子。”

    “也是,”啤酒放远,参朗,“对了,蛋包饭里的炒饭放了点干贝鱿鱼和鲜虾仁,我记得她海鲜不过敏吧?”

    商宇贤从西服里怀拿出一块手帕,给孩擦了擦眼角,:“暂时没发现她对什么食物过敏,但青霉素有些批号会过敏。”

    参朗心中暗暗记下,目光随着那块精致的格子手帕移动着,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问:“你呢,有什么忌口的?

    商宇贤:“没有。”

    参朗:“那,一吃到嘴里就想原地爆炸的食物呢?”

    商宇贤闻言,先是垂了一下眼,又抬眼用一种“你有什么阴谋诡计”的目光防备着他,才:“我不挑食。”

    桃花眼儿一挑:“当真?”

    “你不信?”商宇贤反问。

    参朗笑了:“信!为什么不信?我从来不去怀疑‘好挚友’是不是在谎,免得你会恨我。”

    商宇贤:“……”

    参朗举起果汁杯,“来,为好挚友,碰一个。”

    “乖张。”商宇贤笑着摇头,和他干杯。

    放下饮料杯,参朗夹了口菜,尝了尝,肯定了自己的厨艺,夹给商宇贤一筷子,“尝尝这个,话精英是不是工作太忙了,老板压榨你了?二百米的体格,得补。”

    商宇贤:“我会练的。”

    参朗充耳不闻,往餐碟里夹了一堆菜,又盛了一碗牛肉炖土豆胡萝卜,“来个硬菜,牛肉从下午就开始炖了,炖了三个多时。如果今天你们不来,我和老头也吃这个,分量足足够,你给个面子,多吃点,别剩下。”

    一大碗往商宇贤面前一放,起身给老爷子布菜,根本不给对方推拒的机会。

    商宇贤:“……”

    参朗:“臭老头,你刚才吃了一勺糖糖的饭吧?”

    老头子闷头吃菜:“我没有哇。”

    参朗:“诚实的糖糖同学,你来。”

    糖糖被点名,坐的笔直:“是,我偷偷给祖祖了,就是尝一尝,就一口。”

    参朗:“祖祖不能吃糖。”

    糖糖:“为什么?”

    “呃,祖祖已经有糖糖了呀,不用再吃糖了,”参朗睁眼瞎话,看了一眼商宇贤的餐碟,漫不经心地,“比如,你爸爸,他是不是也不吃甜的?”

    “嗯,是啊,对,爸爸不吃,还有好多不吃呢,”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掰着手细数,“胡萝卜、大白菜、青椒、豆角、茄子……还有巧克力,生日蛋糕什么的,都是爸爸最讨厌的,原来是这样啊!”

    “没错,就是这样。”

    参朗侧了侧头,眼角瞟着身边自诩“不挑食”的男人。

    分分钟被崽子出卖的商宇贤:“……”

    商宇贤默了一会,夹了块排骨,放在参朗的碗里,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你生气了?”

    参朗听他这么问,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这个问题,对耳朵来,不怎么熟。

    突然意识到,二十五年来,居然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自己是不是生气了,这滋味还真是……挺酸爽的。

    想着想着,忽然“哈哈”地笑出了声。

    商宇贤:“???”

    商宇贤见他笑得畅快,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不话,注视着青年。

    长得好看,笑时更甚,还真是无愧于这副好皮囊。

    他是真的英俊。

    那笑的,端的叫一个风流俊逸,潇洒又肆意。

    看那桃花眼儿,看那薄嘴唇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帅气劲儿。

    参朗笑着问:“生气?生什么气?”

    商宇贤:“我了谎。”

    参朗收了笑容:“你想多了,做人得有记性,我以后不会把‘好挚友’的话当真,免得我会恨他。”

    商宇贤:“…………”

    那边大人机锋,团子可顾不上那么多。

    出卖了爸爸的商糖糖正闷头吃蛋包饭,番茄酱沾了一下巴,仰起头,欢喜道:“好好吃,有大哥哥和爸爸爱爱的蛋包饭,最好吃了!”

    商宇贤:“……”

    参朗:“……”

    刚才似乎听见了一个了不得的词啊。

    参朗的目光从商宇贤的脸上移开,看向孩的餐盘,蔬菜都被扒拉到一边,沉声道:“糖糖,你不能只喜欢蛋包饭和鸡蛋卷,西蓝花和胡萝卜被扔在一边,它们会伤心的,特意给你煮东西吃的大哥哥也会很难过,知道么?”

    糖糖呆了呆,连忙用勺挖了一大块炖烂的胡萝卜,塞得嘴巴鼓鼓的:“我知道的,我都喜欢的,刚才我就是……没倒开空。”

    青年的眼角眉梢都漾出了笑意,让团子在自己的脸上啄了一口,揉了揉她的头:“真香,宝贝儿,不挑食我才会让你亲亲。”

    商宇贤:“…………”

    *

    “剩了不少菜,夜里要是饿了,我就弄个炒饭,炒炒全吃了。”参朗。

    “你这个状态,还有胃口吃宵夜?”

    商宇贤站在他身后,帮他把围裙的带子系了个结。

    一顿饭吃得老少尽欢,不老不少的两人负责收拾碗筷。厨房里,参朗站在水池前,连日来的喷嚏终于变成了止不住的咳嗽,肺似乎都要炸开。

    “……所以,你想带孩子去冰雪大世界,却滞留在半路了?”参朗不让对方沾水,坚持洗完了碗筷,递去擦干的餐具。

    商宇贤接过,将碗盘放进柜橱,“本算双节前把年假休了,临城的项目做得很好,去考察一下,顺便带孩子玩玩。”

    “她挺失望的?”参朗转过身,擦干净手,“平安夜是好机会,再带她去吧,以后别把孩子一个人留在车里,这是危及生命的大忌。”

    “年节不行,公司忙,”商宇贤往厨房外看,这会杂货铺没顾客,糖糖正陪老爷子唠家常,“本算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找到了这,开始她一直在车里哭,现在看来心情不错,今天多谢你。”

    参朗哼笑:“露馅了吧,还不是特意来店里找我?大辉抛锚的还挺是地儿的,亏得离我近,不然国道上不到车,你得走多远。”

    商宇贤:“……你的是。”

    如果真不想让对方知道,身为恒商领头人,怎么可能管不住嘴。

    “别跟我客套话,我亲自操刀的一顿饭,总能抵上十分之一车大灯吧,我是稳赚不赔的,”参朗将毛巾挂好,伸手压住他的右肩,“当朋友,才跟你多一嘴——不管怎么样,你们夫妻俩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既然答应了,就必须抽空带她去一次,答应朋友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商宇贤唇角绷得紧,没接这茬,注视着青年的脸:“你发烧了?”

    参朗摸摸额头:“有点。”

    商宇贤上前半步,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犹豫着又放下:“体温计在楼上?”

    “我没那东西,”参朗往外走,“老头子屋里有,没必要去拿,别让他知道了,顶多三十七八度。”

    两人刚从厨房出来,就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走进门。

    参朗习惯性招呼客人:“你好,买东西?”

    “您好。”

    那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着深色西装,领带得一丝不苟,典型的职场雄性白骨精。他在杂货铺内站定,和商宇贤对视了一眼,行了个点头礼,并没先开口。

    “方叔叔!”糖糖坐在老爷子腿上热情地问了好。

    参朗这才反应过来:“朋友?来接你们?”

    商宇贤点头:“你身体没事?”

    “没事,走吧。”参朗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