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吃完饭,白毓试了试晾起来的被面,已经干透,央韩婆婆把被子缝了,自己则去刷锅洗碗,伺候家里的另外几张嘴。
韩婆婆看白毓手脚麻利,忙里忙外,乐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年家里来了个这么勤快的孩子,把自己多年的旧物,都拆洗干净了,也不嫌弃不满,这是自己这辈子也不敢想的福分。
这孩子虽然这两日看着不傻,毕竟是傻了那么多年的,不会缝被子理所应当,往后要是有缘分,自己教她便是。
在薛家的时候,听又臭又脏,满堡子的人大老远都躲着她,时常看她穿的衣服污垢油光透亮,头发长久不洗,虱子满头蹿,时不时掉下一两个来,张嘴一笑哈喇子流一地。
自己这是捡着宝了哦,你看这孩子自从到了自家,洗衣做饭,既勤快又干净,哪里有点过去的邋遢样?
中午了那话,她也不生分,一口一个婆婆,叫的多亲啊!真是个好孩子!
哎!这要是起来,也不全是这娃娃的事,这样看来都是朱氏那个后娘造的孽呦!
韩婆婆手里缝着被子,嘴里只一个劲的冲耳房方向夸赞白毓勤快,家里有个女娃就是不一样,自己一个老婆子脏就脏了,没想到这孩子一来,家里亮堂多了。
白毓听着韩婆婆的夸奖,喜滋滋地先在炉子上熬了药,然后洗锅,伺候家里的猪狗鸡。
照例,将野菜切碎拌了,拌了土豆、麦麸,倒进它们的食槽。
将鸡窝门开,一群母鸡涌出鸡窝,满院子乱窜。
往鸡窝里头一瞅,嚯,这群骚气外漏的好家伙,真能生,一天一个蛋,还不用公鸡帮忙,比人类牛逼多了。
往日韩婆婆捡鸡蛋最勤快,白毓都抢不上干这活。
今日估计是孙子苏醒,心情好,一高兴给忘记了。
勾腰钻进鸡窝,将母鸡下在柴堆上的鸡蛋,一个个捡起来放到围裙兜里,然后再将它们心翼翼放到厨房的瓦缸里。
站在鸡窝前面,白毓对着鸡窝边上那块空地,比划了好一阵,冲韩婆婆喊道:“婆婆,往后我找些木条,做成篱笆将那块空地圈起来,让鸡崽们在那里边活动,就不会满院子到处拉鸡屎了。”
韩婆婆坐在床前,手里缝着被子,一个劲的点头道:“好,好,好,我这老东西,以前也那么想过,可力气使不上,黑子学业又忙,顾不过来,就一直耽搁下来,如今你提议,过几天我们便动手干起来,你也能给我个帮手。”
白毓喜滋滋的应承下来。
等熬完药,想休息的时候,白毓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个男人醒了,自己似乎没地方睡了。
想了想,白毓爬上了正屋韩婆婆的炕,这个炕和自己在朱氏那边的差不多,炕上光铺着一条席子,没铺褥子,薛家那边的让人看着就倍感凄凉,韩婆婆这个炕嘛,比那个感觉强多了。
不过睡在凸凹不平的席子上,实在不舒服的紧。
韩婆婆看白毓辗转反侧,转身从炕角的箱子里抽出一块羊皮垫子扔给白毓道:“不怕热,就铺这个睡吧。”
白毓将羊皮褥子垫在身下,舒服是舒服,但实在热的难受,只好半边身子躺在羊皮垫子上,半边身子挨着竹席,这样总算好过些,扎扎实实睡了一个午觉。
午觉醒来,白毓和韩婆婆背着背篓,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临出门碰上那个男人和上次救了自己的好像叫孟飞的少年,两人一起进了院子。
对,在白毓眼里那个叫黑子的就只是“那个男人”,她不想也不愿为那个男人赋予一个名字,也懒得去认知他,因为今早的遭遇,她讨厌他,想尽量忽略他在自己脑海中的存在感。
韩婆婆热情招呼那青年屋里坐下,交代完让孙子好生照看孟飞,便和白毓拿着农具出了院子。
山腰上那一片地都是韩家的,玉米地和洋芋地里草都长得半人高了,两块地都要锄草,否则地里的养分都被野草吸走了,庄稼长不好。
下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毒,韩婆婆体贴,让白毓钻进玉米地去锄草,多少可以少晒些日头。
韩婆婆自己则半跪在洋芋地里拿镰刀锄着草。
白毓钻进玉米地里,侧身看了几眼跪倒在地里艰难锄草的韩婆婆,这么毒的日头,她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
遂冲韩婆婆喊道:“婆婆,你先去地埂边树下歇会,等日头不毒了,再过来锄草,如何?”
韩婆婆冲她摆摆手,道:“没甚事,我戴着草帽呢,何况干了一辈子农活,临了连这点事都干不了,岂不是光吃不干,果然那样子了,还不如死了痛快。”
白毓看韩婆婆执拗,便也没再强求,至少外面洋芋地里光线好,空气流畅,若是钻进玉米地里,爬着干活,闷热不通气,比在外面难受好多。
白毓干活干的汗流浃背,从身上取了斜跨的葫芦,喝了一口水。
想了想,走出玉米地,到韩婆婆跟前,蹲下身子,将葫芦递给韩婆婆道:“婆婆,歇会,喝口水,免得中了暑气。”
韩婆婆接过白毓递过来的葫芦,连着喝了两口,拿袖子擦了擦汗道:“黑子病了半月,地里没人理,野草都成灾了,再这样下去,入秋就要颗粒无收了。”
两人正着话,听到一声轻咳,白毓回头,见是在屋里和朋友谈事的那个男人,穿了身短遏,扛着锄头走了过来。
奇怪的事,他身上居然背着弓箭,大白天来地里干活,拿这东西干嘛,这荒山野岭的,光秃秃一片,又没有林子,去哪里猎?
白毓在心底嘲讽,这个男人的行为,真是奇葩,果然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
韩婆婆看到孙子走过来,连忙将手里的葫芦递过去道:“黑子,喝一口,润润唇,我和玉娘都喝过了。”
韩婆婆不还好,白毓只当假装自己没喝过,让他喝了就是,如今婆婆这么一,白毓霎时红了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是怕男人喝自己的口水,想入非非什么和自己间接接吻,而是怕男人嫌弃,让自己下不来台。
上一世靠着脸蛋自信过头的白毓,在这一世那点自信、自傲早已被击的杳无踪迹,这辈子的白毓实在没法厚着脸皮,也没那个自信认为男人都该臣服自己。
不吓得魂飞魄散,就已经烧高香了。
那个男人瞥了眼白毓虽面红耳赤,但因脸上疥疮横流,而看不出异样的表情。
撇过脸,冲韩婆婆摆了摆手道:“我在屋里喝过了,这会不渴。”
韩婆婆望着孙子怜惜道:“你身子刚好,怎到地里来了,多歇些时日,养好身子要紧。”
男人接过韩婆婆手里的葫芦,盖好盖子,想了想放到了地上:“躺了这许多日子,早好了,婆婆就别担心了。”
完话,将地里弄出来的冰草,全部抱到地埂边的大树下。
然后走过来,扶着韩婆婆走到树荫下道:“家里的草绳不结实了,你再根草绳。”
韩婆婆笑眯眯地冲那个男人点了点头,坐到树下搓起了草绳。
如今这般光景,地里便只剩白毓和那个男人,两人隔着一片玉米杆,倒也互不搅。
男人总是有意无意去往离玉米地稍远的地方锄草,这些动作看在白毓眼里觉得有些好笑。
至于吗?虽然丑绝,但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人的。
白毓收回刚刚乱飞的思绪,认认真真锄自己的地,再好看的男人,没心思招惹,在自己眼里跟个木头人没有什么区别。
何况还是一个,被自己占了便宜,他心里跟吃了屎一样,窝心加难受,满心窝子都悔的要死,又有苦难言,指不定现在心里恨得牙痒痒的男人。
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怎么会粘着他不放,真拿自己当根葱,以为别人哭着喊着非他不嫁似的。
丑已经是无力回天的事实,难道还要低贱自己,去求得别人可怜不成?
哼!虽然傲气已无,但傲骨尚在!
白毓心里也不待见那个男人,尽往玉米地另一边走,两人互相眼不见心不烦。
等夕阳西下,韩婆婆唤白毓快些出来,叫嚷着要早些回去,不然等回去晚了,看不见做晚饭,点灯熬油的,太浪费。
白毓出了玉米地回头一看,自己锄了大概有三成,估计还要两三天才能全部锄完。
无意间瞥了眼那个男人,白毓一阵激动,口水直流,好家伙,那个男人自己都没察觉什么时候了一只野鸡,望着肥美的近乎妖孽的七彩山鸡,白毓舌头舔了舔下嘴唇,厚着脸皮想今晚是不是可以开荤了?
时不时盯着男人手上提着的野鸡,白毓觉得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的太讨人厌了。
回时,男人背了背篓,将韩婆婆的草绳都装进去,扶了韩婆婆就往回走。
韩婆婆到底有心,就算回家也不忘了白毓,吆喝着让她跟上。
三人回到家,洗漱一番,白毓和韩婆婆做饭,那个男人进耳房去读书了,白毓撇了撇嘴,鲤鱼跃龙门,这乡野子要想出人头第,也只有科举及第这一条路了。
前两日自己瞥过一眼他做的文章和策论,眼光见底都是有的,就差一个能让他大施拳脚的平台了。
白毓暗自琢磨,是不是这个男人往后考取了功名,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和韩婆婆相依为命了?如果真能这样,还真希望他能早点功成名就,走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晚上照例做了那个男人爱吃的浇头白面饭,野鸡明天杀了吃。
今晚的面,韩婆婆擀的面又白又筋道,面条里又放了盼望已久的油泼辣子和醋,白毓一口气吃了两碗,实在没好意思吃第三碗,这让白毓留下了不的遗憾,记了一辈子,那香喷喷的白面浇头,居然没吃饱。
刚吃完饭,堡子里的妇人们陆陆续续手里拿着几样稀罕吃食挤进了韩家的院子。
因着白日要干活,没有时间,所以堡子里妇人间的外交都是在傍晚时分吃过晚饭之后的时辰进行。
黑子病好的消息,一日之间传遍了整个堡子。
妇人们三三两两坐在韩家的院子里,先是恭喜黑子的病好了,继而便开始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头。
白毓听的无聊,转身出了院子,迎面碰上整日爬墙头听墙脚阴魂不散的张寡妇,白毓按着韩婆婆整日恨得牙痒痒的态度心想,看来这人也是个没脸的。
前几日刚和韩婆婆大吵一架,今日就跟没事人一样厚着脸皮上门了。
且扮的花枝招展,扭着黄鼠狼腰进了院子,老远就冲耳房方向喊道:“黑子,姐给你拿了你最爱吃的甜瓜。”
院中众人皆面面相觑,继而满脸不屑。
韩婆婆悄悄“呸”了一声,瞪了一眼张寡妇,扭了身子眼不见心不烦。
白毓心下唏嘘感叹一声,出了院子,看来这张寡妇是个很励志的人,无畏者无敌!自己现在就缺这种精神,有时间,真得好好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