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经前番折腾,严阙睡得沉了,稀疏的泪珠就覆在睫上,稍有动静,呓语呢喃,这几日总酝着愁绪的眉心,越发紧锁,好似梦里也不得安宁。
严华手指抚过她的额头与鼻翼,眉心转两圈,停在两片花瓣似的柔唇上,流连忘返。
宫人的脚步近了,止于门外:“陛下,人都到了,在等您。”严华面容稍肃,一对凤目仍含着浅淡的笑,翻身披上氅衣便往外走去,不忘回看帐中人。
他走后,严阙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则是阑珊情、欲满帐,一室荒唐。
严阙下地,来到几案前,进屋送水的女婢看到这幕惊呼:“公主,您得穿鞋!这样会着凉。”她置若罔闻,许久之后,对着一地的砚台、墨迹,无端端道:“这便是斯文扫地吧?”
女婢是识文断字的,明白何意,却透过严阙惨白的面孔看到丝绝望,这又使她费解,只实话实:“没那么严重,奴婢这就去给您换新的?”蹲在地上的单薄背影却答非所问:“没有公主了,哪还有什么公主。”
如今活下来的,是反贼妻、新帝自己都不承认的妹妹。
那背影忽地侧目,定定看过来:“李息在哪儿?”女婢忙低头装哑巴,严阙叹了叹,知是问不出来了,不再为难她。
婢如蒙大赦,放下水便欲离开,这时严阙才斯斯艾艾拿出一物,对她道:“扔了吧。”她接过翻看,是清放在台案的莲花垫,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这就要扔了么?
孤莲遗世独立,其旁竟有隐约水渍,想到方才在殿外听到的动静,她人一怔,脸也跟着红,抬头正对上严阙的惨笑,遂赶紧埋身:“奴婢遵命。”
严阙颔首,借日暮薄光度上淋漓生气,声音忽高:“殿外何人,进来吧。”门开了个缝,她看到了秋娘。
两年的点点滴滴,也随着这张脸被带至眼前。
秋娘跪立在她脚下,只听得清冷一问:“你既已有了选择,你我主仆情份便尽,还来做什么。”秋娘叩首,:“公主大恩没齿难忘,但奴仍有一事未了,大将军请您。”
大将军,是赵恒造反前最后一个称谓,这以后,他是阶下囚赵恒,如今还这么叫他的,怕只有秋娘,这个傻丫头一人。
严阙问:“你真就不知道怕么?再有,谁给他的信心我肯见他、我能见他?”秋娘的语气平静得像灞江的水:“大将军,事关新帝,您便会见,您想见,便无阻。”
严阙听后久久阖目,看来,她与皇兄,竟这般不是秘密。
…
大雪封山,仍有群人不要命地上山、南国的老皇帝命大,阎王殿走一遭又活过来了,眼下正叫嚣着北渡,临到江边却逡巡起来。
这都是三天内发生的事,严阙一边撩拨琴弦,一边幽幽地听宫人当笑话讲,大睁的双眼里可容不下任何画面,是空洞的,是以当严华覆手出现在面前时,她整颗心都坠了下去。
满目的玄赤凤鸾,便是九五至尊才能穿在身上。
眼下这九五至尊盘膝坐在她对面,一脸闲雅地将手掌覆了上来,严阙顿生阴霾,来不及抽手,已被他捉着倒弹,曲调却是大不一样了。
“奏什么平沙落雁,也是崔胤教的么?还好他死了,”严华徐徐信手,眉一挑,曲子悠扬地转了,如两只鸿鸟,缠绵向天边远去,严阙眼底倏地一潮,举起右掌按向琴弦,只听“铮”的一声,音止了,四目相对。
有的安静,是可以死人的。
严华敛眸,低声:“不弹就不弹罢。”他还握着她的手,轻轻用了点力气示意,“豆豆,坐过来。”
严阙战栗,却莫名想反抗,执拗地看过去:“皇兄,到此为止吧,我想回公主府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严华喉头滚动,想着白日徐匡凝回禀的话:
“九公主只身前往天牢,日没方归。”
自严华掌朝伊始,天牢只关押叛臣逆党,他心肠无端一硬,逆着她意将她揽到腿上。
严阙扭动,他从后面抱住,下颚抵在她的肩,低沉道:“别动,让我抱会儿。”
他双手环得紧,严阙大口喘气,熟悉的律动在两人之间蔓延,严华动容,扭过她的脸,低头就吻了下去,唇间霎那苦涩,他顺着泪流去寻她的眼睛。
她痛苦地摇了摇头,身体也在怀中发力,严华却突然抱她向床榻走去。
严阙脑子轰轰作响,因为憋气双颊透出酒醉的红晕,嗓子里苦苦哀求:“不行啊皇兄,这样不行。”
严华的声音却在耳边反复道:“别怕,有我呢,别怕。”
“豆豆,”他堪堪压在严阙身上,强迫她看自己,“人之于世,若不违逆世道,便要违逆自己,我好像什么都有了,但除却你,我失可失。”
“我等了你许多年,别让我再等了。”
多么一本正经的言辞,从他口中讲出,竟是暧昧绵绵。
严阙嘴巴一鼓,咬牙便道:“我从来不是你的啊,皇兄。”
“怎么不是?”严华的额抵上来,耳鬓厮磨,手也开始摸索,“如果你心里没有我,为何自请嫁去封地,不是为了躲我?”
漆黑的眼眸像宝石,对上的那双,有着同样的漆黑与莫测,严阙冷冷一笑:“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他呀。”
完看着他,等他相信。有那么一瞬间,痛苦确确实实袭上了严华的眉梢,但下一刻,他展颜一笑,笃定道:“不会的,你厌恶他,你不愿怀上他的孩子。”
严阙语塞,不知再什么。因为严华讲得全对。
赵恒每夜都在折磨她,清人走后,严阙会让秋娘送来避子汤,她人脏了,但心里还奢侈最后一捧净土,精心呵护,原以为会带进棺材,却没料到秋娘先叛了。
那夜赵恒格外恐怖,用衣带束缚着她的双手要了一次又一次,在她耳边着粗俗的话语,甚至用了鞭。
一时的恍惚让严阙失守,锦衣裂帛,严华喘着气埋头在她雪白的颈间。
她痛苦阖目,严华的动作却突然停了,双眼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已片缕不存的右肩,戾气、杀意,一点点复苏,严阙突然意识到什么,惊呼“不要!”却已然晚了。
无力挣扎的纤纤素手被挪开,璞玉般的娇体遍布男人的齿痕、鞭伤,新伤覆旧伤。
严华抚过这些疮痍,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氤氲。
严阙自幼便是天之娇女,最猖狂的年纪亦未遭受分毫训诫,她怕疼,也怕看别人疼。他到底没护住。
如今正像鹿儿一样盯着自己,想必是害怕了吧,那满身的情、欲终是化作绵绵的爱怜,他又怜惜地吻了吻严阙的肩,方轻柔地从她身上下来,躺到身侧一方空地,笼着她道:“睡吧。”
靛蓝的屏风上绘着的,是南国山丘。《山河志》,南国终年无雪,便是山巅,亦四季苍葱。豆豆没见过,所以他将那里攻了下来,只等着开春带她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纵使睡着,也时刻要哭出来的样子,严华磨砂她的唇,终于,还是狠狠吻了上去。
......
作者:微微修改了一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