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家的糟心事, 第二天就传遍了村里，人听了都替方老爷子可惜呢。

    多好的长辈啊, 做人方正，从来不麻烦辈，这么大年纪还自己上工挣工分，搁谁家碰上这么好的长辈都要烧高香，偏偏老方家的几个儿子不惜福。

    花花都没出门就听了老方家的事儿, 托老太太的福，今年上门拜年送礼的人特别多, 基本上每个上她家的人都会叨叨老方家的二三事, 她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花花听着也就听着了，对于方老爷子来, 这就是好事儿啊, 多闹几次，磨的老爷子狠了心肠。

    也早点识别那恶心一家子的真面目，将来还能保一命呢，想来方二跟她想的一样吧。

    对于村民们来，不管老方家的事儿闹的多么曲折离奇, 也就平添了饭桌上的谈资而已。

    而且闹的次数多了，大家的好奇心都淡了不少，这次要不是他们在除夕架, 别人才懒得八卦呢。

    回花花家, 今年过年, 有好几家之前从来都没来往过的人家, 上她家来拜年送年礼，为了避免尴尬，平时都不熟的人没话找话，就起了老方家的事儿了。

    老太太听了一圈八卦，耳朵都起茧子了，每次跟着感慨一番，然后再重复跟下一波送礼的寒暄聊八卦，重复又重复，乐此而不疲。

    这些人都是些早前生产难产过的妇女，有的都很老了，估计都做奶奶了，她们绝大部分都是本村的，剩下的一部分是隔壁村的，时隔好些年，现在才想起来送礼，也是难得了。

    找的理由是五花八门，有的生闺女后就没给过喜钱，现在觉得过意不去给补上，有的是生男孩给了喜钱，现在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

    还有的是当初都是婆婆做主，现在分家能当家做主，想把当初欠的人情给补上，巴拉巴拉一大堆理由。

    老太太见有礼收，哪有不愿意的？本来就是欠她的，她收的理直气壮。

    反而是黄爸爸有点不好意思，一定要招呼那些送礼的在家吃饭，拉扯来拉扯去，真真假假来回客气，花花家的这个年过的热闹的不行。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花花原先还以为村民们大多都是跟隔壁吴老太太一样见利忘义的，老太太接生近三十个年头，多少人就那样能赖则赖的就过去了。

    没想到过了三十年这么长的时间，明明她们就是不，老太太也不会去找她们的，可人家愣是“厚着脸皮”来送礼还人情。

    这样的人，能怎么解释呢？再要她们忘恩负义就不合适了，她们还是晓得知恩图报的，她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花花不知道，她觉着有可能就是随波逐流。

    大家都不给喜钱的时候，她们也不好特立独行，现在大家都给钱了，她们当中还存有良知的就良心发现的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花花问过老太太，问过黄爸爸，他们难得一致的用一句“大人的事情，孩子别管”把她发了。

    嗯，花花只能，人性太复杂，爸爸和奶奶应该根本就不知道！

    转眼69年的上半年就过去了

    一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考完有几天了，今天是拿成绩单的日子，本来花花是算让同村的人帮忙捎带一下的，毕竟大热天的走那么远，实在是受不了。

    可那天考试的时候，林老师特意交代让她爸来一趟，是林村长有事找他，林老师也没明不要她来，花花只能跟黄爸爸一起去学校领成绩单。

    父女俩一路上很忐忑，黄爸爸担心的是不知道林村长找他什么事儿，照理闺女成绩不差，平时更是在家自学，碍不着谁，实在闹不明白闺女能有什么逼得这隔壁村长找他。

    花花担心的是，像她这样脱产式的上学方式，下学期学校就不让了，让她每天必须走读，过惯了散漫日子的花花现在可不愿意每天起大早再走路去上学。

    花花承认现在变得娇气了，一年多前，她还是跟老太太起的一样早呢，年纪就要帮家里干活，更别提上学念书了，哪像现在啥都跟豆丁一个待遇....总之，由奢入俭难呐！

    一路上父女俩都安安静静的没话，都在心里想着等会儿跟林村长该的辞。

    到了林村长家，花花就被领着去院子里吃香瓜了，而黄爸爸则是被林村长叫进屋了，搞得神神秘秘的。

    花花一看林村长都准备各个击破了，哪还有心里吃瓜，急的额头上都是汗。

    屋里

    “呵呵，先坐下来，这次是好事。”

    林村长手里拿着黄同学这学期的成绩单，用手招呼黄爸爸坐下。

    他这次是把人叫过来再看看的，如果这人有什么明显的毛病，可不能误人子弟，他宁愿换个别的什么还人情也不能松口答应。

    黄爸爸路上琢磨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林村长能有什么事情能找到自己，这会儿看林村长大咧咧的量自己，更是浑身不自在。

    “林村长，是不是我闺女的事情啊，你有什么就直好了，我能受得住。”

    “听你闺女都是你在家教的？”

    林村长当然早就听过他闺女的事情了，知道那孩子上下两个学期都考的满分，跟他闺女一样，而且他是正儿八经的初中毕业，也符合岗位的要求。

    “呵呵，还行吧，学的东西都挺简单，这要换成高中的我肯定就教不成了，不是我吹，就我闺女，现在都能认1000多个字了，拿我以前上学时的书给她看，简单的也能看懂....”

    黄爸爸教了闺女一年，深觉教个书一点儿都不难，就跟玩儿似的，他还渐渐摸索出自己的一套办法来，起教书的心得张口就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难怪你家孩子能每次都考这么好呢，想来是名师出高徒啊。”

    林村长看孩子爸爸的满脸冒红光，他恍惚还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嘴上就应景的奉承了几句。

    他是定主意让他来接替闺女去学当老师，可也期望他有让人信服的理由呀，不然村民就要他这个村长处事不公了。

    不过这下好了，有黄同学的学习成绩作证，加上他学历上够，又能的头头是道，差不多可以了，这事儿有8分成算了。

    “行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是这么回事儿，我闺女下半年就嫁人了，你晓得，这闺女嫁了人，肯定会生娃娃，再要当老师就不合适了。”

    “这不是你家闺女每次考试都门门满分吗，我就寻思着让你顶上她的缺，你觉得咋样？....你放心，钱票都和我闺女一个样。”

    林村长看这接生婆儿子是欢喜傻了，还是怕他们村欺生差别对待，怎么不话呢？

    “.....什么？让我当老师，这.....别人能同意？不是....我这是怕...那什么....不会有人闹事吧，哎呀，妈呀，真的假的....”

    黄爸爸一下子被这惊天的好消息给惊得呆住了，缓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开口。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林村长找他是为着这事儿，十多年了，十多年了，他是做梦都想能凭借他念的几年书，找份稍微体面些工作啊。

    不是他吃不了苦，可他明明识字，学历比村里的好些人的都高，却愣是因为没关系捞不到一个好点儿的工，光他自己被挖苦就算了，他老娘也没少跟着被人笑话，这就让他受不了。

    这么些年，因为这事儿，他们母子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气。

    当老师好啊，当老师多清闲呐，每年还有几个月的空闲可以干点别的，虽外面都臭老九臭老九，可这是乡下天高皇帝远的，外面管不着。

    “这个你别管，能让你当老师，组织上肯定是考察过的，肯定经得起人民群众的考验，看你这样子，我就当你同意了，那今天就这样，我回头会跟你们支书这个事情的。”

    林村长看黄爸爸激动成这样子，话都不全乎了，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不少，这人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担心他这个村长中间为难。

    实话，为难肯定有点为难，又不是一个村的，他们自己村里也有初中毕业的，凭什么找一个外村的，不找自己村的？

    可办法不是没有，去年老王家的事儿，村里就有不少人欠接生婆的人情，还有这几十年接生婆给村接生，又是多少的人情，这么多的人情债，哪个好意思舔着个脸不答应？

    再接生婆还是隔壁支书大儿媳妇的师傅，两边都欠接生婆人情，那边也出点力，这事情操作起来，问题就不大了。

    要不是因为这方方面面的原因，他虽然有点权力，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徇私，还人情是还人情，真要闹的他掉乌纱帽，那肯定就另当别论了。

    这事要能成，也是接生婆几十年积的善果，不然光靠他一个人肯定成不了，就这么着吧，前面老王家的事儿，他做的有点不厚道。

    而且他闺女都因为那事儿嫁进城里了，这么大的人情肯定他这个做父亲的来还啊，这次老师的事就当是先还一半吧，平常他再多照顾照顾。

    “你回去后，别嘴巴大的到处，你想想这老师的工作，多少人眼红，我可不想家里闹哄哄的找不自在。”

    “叔啊，以后你就是我亲叔了，你这事儿，唉，我都不知道啥好了，我家去年还给你添了麻烦，你这大人大量的不光不往心里去，还不计前嫌的让我顶你闺女的空。”

    “叔啊，你真是这个，真的，这个，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保证不给村里添麻烦。”

    “我这就跟做梦似的呢，我原还以为是我闺女犯啥错了呢，我连词儿都想好了，就是不知道是这好事。”

    “你我要知道是这事，我肯定从家里提只鸡来，叔啊，你别嫌我话多啊，哎呀，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啊，我就是太激动了.....”

    黄爸爸脑子里晕乎乎的，真怕是做梦呢，嘴巴嘚吧嘚的个没完，还不停朝林村长竖大拇哥。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心里高兴，以后好好干，你只把孩子们教好，就是对我的报答了，回去吧。”

    “拿着，这是你闺女的成绩单，考的不错，我看你闺女是个读书的苗子，回头好好培养，等以后孩子考进城里，你也能跟着享福，别跟乡下老娘们似的重男轻女，知道不？”

    林村长看着接生婆儿子在那儿胡乱认亲，都有点哭笑不得了，唉，想想孤儿寡母的确实不容易啊，好歹是初中毕业，在隔壁村连个计分的工都捞不着。

    那姓陆的不是总摆出一副他最公正严明的样子么，咋就没公正公平的给接生婆初中毕业的儿子按着规矩分个好活计呢。

    黄爸爸看林村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脸嫌弃的直撇嘴，立刻浑身上下跟着紧张的绷起来，害怕刚刚的美梦还没开始就又破碎了。

    “没事儿，刚才想到别地儿，跟你没关系，回去吧。”

    林村长看他这么紧张，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劝了几句，就把人送走了。

    花花看爸爸出来后笑的傻乎乎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看到林老师也对她笑，她才肯定大概真的是好事，不过人家不，她也就没问。

    直至出了林村长家，花花就不由分的被兴奋的爸爸背着往家奔，不管花花怎么问，黄爸爸就是死活不，气的花花一路都没搭理他。

    黄爸爸怎么敢在路上跟闺女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呢，万一不注意被谁偷听了去，他上哪儿理。

    这会儿的黄爸爸又哪会在意闺女不搭理他，他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浑身充满力气，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赶紧回家去。

    黄爸爸一回家，连个气儿都不喘，就连忙找老太太，结果老太太还不在家，他又转身就往外面跑。

    等到家里的大门后门，老太太屋里的房门全都闩好，黄爸爸这才一脸神秘兮兮的起林村长一个时前跟他的事儿。

    花花这时候才知道爸爸原来是摊上这么个天大的好事儿了，怪不得他高兴成这样呢。

    既然爸爸以后都当老师了，花花琢磨着是不是让爸爸也跟着高考呢，印象中，78年高考好像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以后似乎就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以前花花是从来没想过的，现在嘛，爸爸做为老师就有很多时间复习了，应该也可以吧。

    老太太听到消息都不敢相信，呆在那儿半晌没话，这么些年，她不是没想过给儿子走关系，弄个好点儿的活计，可是村里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实在是没办法。

    蹉跎了这么些年，她都不指望儿子了，只盼着她能活的久些，能把俩孩子安排的好些，却没料到幸福来得太突然，老天爷这回终于开眼了。

    学老师嗳，这是跟国家搭上关系了吧，那什么的计分员怎么能跟老师比。

    老太太晕了半天，看儿子咧着嘴笑的跟傻子似的，才算相信了。

    “哎呀，我原还指望支书帮忙呢，没想到林村长这么有心，早前我还骂过人家呢，罪过了罪过了，回头我得给人赔礼。”

    “这林村长可真是个火眼金睛的，一下子就慧眼识英雄把我儿子给认出来了，哈哈，哎呀，上次我跟林村长一话就知道他不是个一般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

    花花听着老太太恨不得要把隔壁村长夸出花来，有些她听着都肉麻死了，忍不住就嘟囔了一句。

    “奶，你在家里拍人家马屁，人家又听不见。”

    老太太拍马屁被被孙女拆穿，闹的脸上很不好意思，她连忙把孙女给轰出去了，她那什么...还要和儿子商量商量送礼的事情呢，这些机密事，孙女就不需要知道了。

    “咳咳，什么马屁不马屁的，我的都是心里话，你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出去玩去，还有，这事儿不能和别人，知道不？行，出去吧，出去吧，烦死人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老太太还是再三叮嘱了孙女，不要到外面，这万一不留神大嘴巴一，就可能被人截了糊，那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了。

    儿媳妇她可没算让她知道，她家就儿媳妇嘴巴最欠，她至今还记得她连儿子的房里事儿都往呢。

    孙女是被“轰出去”了，不过老太太心里有数，这儿子有这样的造化，孙女的功劳不。

    当然也幸亏当初她这个当奶的英明，这要不是她舍得花钱让孙女去念书了，哪有今天的好事儿啊，阿弥陀佛，真是好人有好报，她家算是时来运转了。

    不过谨慎归谨慎，这么大的喜事，一点儿不庆祝也不合适，老太太做主当天就杀了个鸡，对外就是奖励孙女考满分，花花分了一只大鸡腿，吃的美美的。

    晚上，老太太和黄爸爸偷偷摸摸的上隔壁村送礼去了，老太太不管林村长为啥推举她儿子，这人情她领，可人情归人情，该有的礼数也得有，不然以后有啥好事人家凭啥还会想着你？

    黄家的喜事过去还没两天呢，方二又把他的好消息告诉了花花。

    “什么？临时工？”

    花花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和公社里的人攀上关系了，还不声不响的就在公社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

    “这下好了，我以后回来就可以给你带肉包子吃了。”

    方爱国是过完年，趁着水浅的功夫，送了几次货才慢慢和人熟稔了，每次都是晚上干，别人都不知道，这季节猪草到处是，他寻个空，就能找个地儿补觉，神不知鬼不觉的。

    后来他白送了不少好货，人家公社大师傅的亲戚才想着给他介绍了这么个活计，他心里也清楚，以后还得少不了白送东西，可这工作得来多不容易，他就是再多送东西，也愿意啊。

    “你不算念书了吗，我早前都不好意思问，这以后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临时工虽然好，可也是暂时的呀，你以后怎么办？”

    花花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气的要死，这人怎么一点儿成算都没有，这临时工能干几年啊，了不起转正了，可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能鼠目寸光的呀。

    “你还不知道我吗，除了算账厉害点儿，其他都不行的，你以为我爸妈为啥那么嫌弃我？我就不喜欢念书，一看见书，我就头疼，死活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