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魏成晚一眼就看到了走进来的人, 挺拔的身姿好似她曾在江都庭院里种下的那棵白杨,她并不喜欢白杨,但是现下倒是生出几分白杨甚好的错觉。
她从椅子上起身,覆了霜雪的眉目绽出春花,叫放了视线在她身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魏成晚心里头积蓄多日的郁气渐渐消散, 却在视线偏转看到宁茴和她扯着袖子的手的时候又聚拢了来, 绕着心口, 甚是不悦。
她看着宁茴,宁茴也盯着她,还弯着唇冲她露出笑来, 好似根本没把她们之间的那些恩怨放在心上, “呀,安陵郡主?你怎么在这呢?”
魏成晚不喜欢看到宁茴笑,那种笑落在眼里格外刺眼的很,哪怕心底厌恶甚至于隐隐有些恶心, 她面上的表情却是没什么大的变化,双唇一动, 回道:“晚宴尚早,到处走走, 怎么,少夫人看到本郡主很惊讶?”
宁茴点头,“是挺惊讶的。”这安陵郡主真有恒心,追人都追到官署来了。
魏成晚懒得和宁茴话,她整个心思都落在裴郅身上。
裴郅被她看的心烦, 冷眼在屋内众人身上一一掠过,阴沉着脸厉声道:“谁让她进来的?”
内里正忙着的诸人忙低下头不敢话,手下翻阅卷宗书籍的动作越发快了些,声音哗唰哗唰的此起彼伏。
没人出声儿齐商便回了话道:“世子,咱们可是冤枉,真没人让她进来。”她自己进来的,拦都拦不住,这个锅他们不背的好不好!
“出去。”裴郅没有和神经病同处一室的习惯,直接让魏成晚滚。
魏成晚站在堂中一动不动,自带着塘中芙蕖遗世独立的孤高冷清,裴郅看向傻站着的侍卫,“扔出去。”
裴郅只听昭元帝的,督御司只听裴郅的,方才那是因为顶头上司不在,碍于郡主的身份不敢动作,如今裴郅都发话了,他们直接便上了前去。
魏成晚淡淡笑了笑,“出去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宁茴看到魏成晚这个话作态牙都快倒了,她无意识地揉捏着手上属于裴郅的袖子缓解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裴郅淡定地伸手扯了扯快要从肩头滑下去的大氅,正好衣襟。
魏成晚莲步轻移,娉婷袅娜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美人就是美人,一举一动都叫人赏心悦目的很,可惜……
宁茴默默地埋下头,又默默移了移自己的腿往边儿上一挪。
魏成晚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裴郅身上,哪里想得到面前会突然出现一只脚,右脚刚抬,脚尖一勾,一个踉跄就往前扑了下去,后面跟着送她出去的侍卫都惊了一下,还好业务能力相当过关,一个健步上去拎住了她的后颈,才没叫人摔个狗吃屎。
被人拎着的姿势实在是狼狈不雅,魏成晚不用睁眼睛都能想得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她气得手都抖了抖,心里的戾气挡都挡不住。面冷如冰地转过头去,刀子般的视线直冲向宁茴。
宁茴无辜地回看她,有些担忧道:“郡主当心啊,走路的时候还是要看路的,这要是真磕下去可疼了。”
魏成晚都快气笑了,但事实上根本笑不出来,憋的胸口有些疼,很好很好,非常好!宁茴!
魏成晚甩袖离开,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动作里的愤然宁茴还是看的很清楚的,她暗暗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棒!
魏成晚不高兴,她就很开心了。
裴郅虽然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能大概想象得到宁茴使了什么坏,他也没什么,凭本事让人吃的瘪,有什么好的?
他似笑非笑地低眸看着她,还拍了拍她的头,赞道:“不错。”
宁茴:“……不知道你在什么。”
裴郅轻嗤了一声,拉着人往内堂他办公的地方走去,他自坐在案前处理公务,宁茴就坐在不远地方无聊地环顾量。
魏成晚压着气出了督御司,径直往宫城门口去,文嬷嬷和莺儿带着几个侍卫丫鬟一路寻来,看到她独自一人走在长道上当场黑了脸。
文嬷嬷也没想到自己一个转身的时间魏成晚就没了身影,这一跑还跑的这么远,直接到了皇城官署里来。她身上穿着绛紫色镶黑边儿的长褂子,配着那张黑沉沉的脸,叫随行的莺儿和几个丫头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郡主无故到官署里来做什么?”
魏成晚看到文嬷嬷那张脸就厌烦,但想到很快这人就再也没有机会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又平缓了心绪,冷声道:“与你有什么干系,本郡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文嬷嬷不卑不亢,“郡主的心思奴婢自然是管不着的。”
魏成晚闲闲地理了理身前的长发,“知道管不着就闭嘴。”
文嬷嬷又道:“奴婢上承皇命,郡主去哪儿奴婢就得跟到哪儿,管不着是一回事,贴身伺候着郡主又是另一回事。”
魏成晚嘴角含着半分讽笑,慢慢地往前走,“随便你。”
………………
晚宴于酉时正式开始,显国公府只来了裴郅和宁茴两人,他二人相携进来的时候正殿里已经落座了不少人,皇室的人都还没到,路陵候夫妇看见他们直接站了起来,宁夫人更是将宁茴拉了过去话。
裴郅去了自己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处,压根儿没人敢靠过去话。
宁夫人拉着宁茴左看右看,“你如今这般,伯母瞧着真是欢喜。”
宁茴挽着她胳膊直笑,宁夫人眉眼也染上了些悦色,往前头看了两眼,裴郅身为宠臣地位超然,他的位置一向在前,遂笑道:“好了,陛下他们怕是快来了,去前头坐着。”
宁茴自然听她的话,起身就要过去,宁夫人握着她的手却还是未松,压低了声道:“要警醒些,莫失了规矩礼仪。”
宁茴含笑道好,带着人坐到了裴郅身边。
果真如宁夫人猜测的那般,昭元帝很快就带着一大票人走了进来,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迎着人坐在上首。
气氛很快就热了起来,歌舞轮番上阵。
宁茴兴致高的很,盯着中间罗裙翠珠手执羽扇的舞女,瞧着人家的柔美舞姿放在下头的手指头也跟着悄悄比了比翘了翘。
除了和裴郅站起来给昭元帝祝寿外根本就没宁茴什么事,她安心地吃吃喝喝顺便看看舞蹈,整个大殿就数她最自在,青青草原在草原空间里都忍不住捂了捂眼睛。
“哎,怎么没看到长公主殿下呢?”宁茴往前看了看,以为自己瞧错了又多瞥了两眼,确实不见长公主人影。
裴郅自斟了一杯酒,饮了半口,“回公主府去了。”
宁茴也喝了口果酒没再多问,内里却是琢磨着怎么回去抱大腿求巨资。
寿宴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昭元帝本还算留裴郅两句话,但瞥见他身边的宁茴红着脸不停半掩着呵欠,大手一挥,算了回去走走。
宁茴将桌案上的一壶果酒喝了个干净,脑袋有点点晕,不过也还好没什么大碍,但青丹青苗还是怕她摔了,两个一左一右的把人搀上了马车。
晚间路上没什么行人,马车走的要快上许多,等到了国公府门前也不过亥时一刻。
宁茴从晕乎乎的状态里缓过来,走到西锦院里头了才发现裴郅也在。
裴郅站在有些黑夜的阴影,看着两步外站在檐下灯影里的人,宁茴被看的发憷,阿飘们昼伏夜出,晚上总是比较吓人的。
“你是还有什么事?”
裴郅叫了声齐商,齐商又不知道叫了谁,很快就有两个厮搬着东西送了进来。
陶土瓷里装着黑褐色的泥土,土里埋种着一棵半人高的树苗,因为是秋日苗上的叶子落了干净,光秃秃的很是难看,瞧不出什么稀奇的地方。
送来的两个厮还在心中腹诽自家世子送礼寒碜,本来有些晕乎乎的宁茴却是在青青草原的炸声里揉了揉眼睛,这、这这不是十万梨花树吗?为什么会在裴郅手上?!
她呆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梨花树苗,傻了唧的,裴郅微有些嫌弃地往旁边侧过头去,道:“这是长公主特意从千叶山带回来的,午间时候赠与我的。”
宁茴啊了一声,眼珠子瞬间黏到了裴郅身上,眸子里润着水噙着光,喝酒有些上脸微带了些红晕,整个人瞧起来软乎乎的,裴郅目光一顿,很快就别了过去,淡声道:“现在是你的了。”
宁茴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她不大确定地又问了一遍,“送给我吗?”
裴郅异常平静地颔首。
要不是这么多人在这儿,宁茴差点儿就抱着梨花树亲两口了,她强抑住满心激动,乖乖巧巧地蹲在树苗旁边,瞧了会儿还是有些受不了地伸出手,再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手握十万巨资的舒爽。
裴郅瞧她欢喜,恍惚想起那日在千叶山他避在掩映树枝里,看见她抱着梨花树的样子,他远望了一眼,嘴角微翘。
宁茴从满心喜悦里分出心神来,抬头转目瞅着几步远处身姿挺拔的裴郅,暗影里面容轮廓不显,透着几分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单手捧了捧脸,“青青草原……”
青青草原从坑里探出头,“啊。”
“你有没有看见……”
“什么?”
宁茴歪着脑袋,“裴郅他好像在发光嗳!”光芒万丈!
青青草原:“哈?!!”你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