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任回巧舌辩奇案(下)
贼捕见任回笑得怪异,不明其中有何高妙,又不好直问怕被人取笑了去,便不出声,只听任回怎样解。
任回却又转向龚恢一揖,道,“大人,此又为一疑,可暂搁置,冯四言,在窗缝中看到鞠歆往车中掖塞物什,且算此成立,敢问深夜乡农之家,即使是富户,其外院亦不可能长明灯火,冯四是何以得见的?”
“可借月光。”贼曹道。
“当日是几时?月在何方?”
“那日”贼曹想了想,“是初七,月启正南,子夜时,没于西”
“初七,月不满半轮,其明亮又能几何”,刘家村处于山间,群山环绕,月偏垂于南,必为群峰所掩,何来月光为冯四照明?子夜之后,月光全无,贼匪做案多在此时,冯四又何以得见?”
贼曹默然不语,贼捕却显得焦躁,一旁道,“刘家村依山而建,层级而上,月光也是能照进来的,我看它南山平缓,未必就能遮住月光,况且,刘闵公宅中未必就毫无光亮,刘公仍富户,院中怎会没有灯火?”
任回又是一笑,“显然,在此事上你我都在猜测,只有亲去刘闵公家核实才有定论。”
贼捕看看贼曹,也不做声了。
任回再向龚恢一揖,“大人,冯四言他之前见过鞠歆行凶用的短刀,可曾问是何时所见,在何种情况下所见,他是否在未见凶器时,就能将刀形刀制描述出大概?”
“这”龚恢已显得十分局促,半晌道,“冯四是指证之人,并非凶犯,因此只教他认刀,未让他描述。”
“大人,请再恕卑职直莾,鞠歆一案,存疑颇多,严刑之下,恐无实招,斗胆恳请县府大人再做查验,提审证人,免使好人多受折磨。”
龚恢颇是尴尬地瞧了瞧主薄,主薄忙道,“大人,任回所,虽多为强词夺理之言,但所举种种隙漏,于本案中的确存在,若不细加弥补,恐为众人之舌,也难彰县府大人的纳言胸怀,愚下以为,或可缓审鞠歆,待证据齐备,点滴不遗时,那鞠歆自会屈折伏罪。”
龚恢点点头,又去看一直不语的县丞,县丞也点了一下头,接着便话了。
“主薄之言甚是,然而,任回的确直莾,堂下强辞多辩于礼不周,触大人之威而失上下之恭,合当有罪,职以为,当杖任回二十,拘十日,以惩其罪,以儆效尤。”
龚恢忙摇道,“任回直言,忠耿可嘉,怎会有罪?此案实因有郡府施压,促我县速惩凶犯,焦灼之下,本官便也失了公衡之心,只求快审快结,今任回不惜触逆众意,直言陈指,使我醍醐灌顶,我当谢之才对,怎能加罪?”
县丞微微一笑,道,“大人明睿,胸怀坦荡,吾等所不及也,虽如此,任回之过亦不可免,职认为,可遣任回协理此案,以弥抵其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龚恢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任回,你来时不懂查案剖案,却辩得条条入理,你冯四证词无可挑剔,却挑剔得体无完肤,真不知你是过于谦逊,还是故弄玄虚来戏耍于我?”
任回忙跪地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想寻个恰当的方式将心中疑惑与大人,未曾想所用方式仍是愚拙,却是万万没有戏耍之意,望大人明鉴。”
龚恢一笑,道,“你起来,这查案拿贼并非你的职责所在,之所以让你协理查案,是因为你有冒失之过,要以功补过,你可知道?”
“卑职无才无德,为补过失,愿受驱使,以尽微薄之拙力。”
龚恢见法曹、贼曹及贼捕的面色阴晦,隐现不快,心道,有这几个人在上面把持,任回纵想施能,也难保不受掣肘压制,须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没会横加干涉才行。
思忖了一会,龚恢就道,“呃,这样,此案依旧由本官亲自主办,贼曹掾与法曹史从旁协助于我,主薄与贼捕居中策划,具体查案诸事,一并交由杨涣与任回去办,诸位看这样安排如何?”
在座众人自是唯唯称诺,既使当中有心怀不忿者,县府面前却也不敢有所表露。
“杨涣——”龚恢道。
“职下在。”杨涣忙上前躬礼。
“刚才你就对本案提出种种置疑,所也与任回相近,此次办案就以你为主,任回协理,你不要有顾忌,任回毕竟不通查案的要务,具体事项还要由你拿主意。”
“职下明白。”
龚恢又对二人做了一番嘱咐,无非是仔细详堪一类的话。
见任回似有些心猿意马,龚恢就道,“任回,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任回叉道,“大人,卑职所虑者唯有鞠歆。”
龚恢即明白了任回之意,道,“你尽管放心做你的事,案情未明,本官绝不会对鞠歆施刑。”
杨涣是贼捕从吏,是贼捕掾的副从,细论职阶高低,要逊于任回,如今县令命他为刘闵公一案的主办者,虽也嘱他莫有顾忌,凡事由他决断,但总觉得任回未必会尽心配合,心下便揣上了一丝不安。
可是,令他不安的事却未从任回这里始发,而先发的那件事与其是令他不安,倒不如是令他恼火。
证人冯四已不在西县了。
“他不是凶犯,是证人,衙门没有理由关押扣留他,只能告诉他不许离开本地,随时听衙门传唤,我们只能做到这些,至于他私自离开西县,我们控制不了。”
这是法曹司吏的回复,得杨涣无言以对。
不久,任回就匆匆地赶来了,他刚刚把狱牢方面的事务安排停妥,就听到了冯四离开西县的消息。
“杨兄,”任回对杨涣向来颇是敬重,这份敬重完不同于见到贼捕掾所表现出的那种虚套客气,尽管他要年长于杨涣,却总要恭称其为兄,“冯四是本案的紧要所在,他怎会违衙门之令,私自走了呢?”
杨涣,“我亲去问过,店中人,他家住在上邽,来西县本就只为送货押车,打算着三四天就回,不想惹上了这个麻烦,他顾念着家人,就先回上邽,是将家里安置妥当了再回来。”
任回略思片刻,道,“我对这冯四总有怀疑,只恐今日去了,将不再归返。”
“我也正有此虑,”杨涣道,“我已经派精干之人去上邽了,若见到冯四便马上带回,若见他不到,先不急回,就地细查他的东家以及他的家人。”
“原来杨兄早有安排,兄思得周全,做事缜密,任回甚是敬佩。”
杨涣笑了笑,道,“任兄一直在客套话,这的客套话多了,涣可就起疑了,怀疑兄是否是嘲讽在下,在下难以自安啊。”
“哪里,哪里,任回之言发自肺腑,众所周知,兄虽为从吏,实为掾长,只是为友为义,逊避退让而已,此也正是任回敬重之处。”
杨涣用一个含着复杂心情的笑回应了任回,即又摆摆,示意莫要再提。
任回便转了话题,道,“蒙县府大人的恩信,将这件大案托付于你我,任回倍觉所负沉重,日夜难安啊,只是任回常理狱务,不通查案,此案将从哪里查起,还请杨兄提示,任回已将狱务交付妥当,唯听杨兄差调。”
“此案是你我共同办理,何来差调之,任兄若还是这般客套,涣可要向县府大人求辞了。”
任回“呵呵”笑道,“是任回不对,在这官衙里这么多年,场面上的客套虚话得太多,不自觉间就顺出来了,反倒把些俗俚的直言快语压得不出来,杨兄千万莫怪啊。”
杨涣也笑,道,“我也是,免不了的,至于本案从哪里查起,在下以为,你我都未去过凶案所发地,应该先去那里详查究竟。”
任回含笑点头,问,“何时动身?”
杨涣略打量了一眼任回,道,“现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