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星月前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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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月初礼数到位, 先自报家门,扬声道:“云梦山紫云观弟子江月初,请见荷仙仙友。”

    半晌, 无人应答, 只有流水淙淙,清风过耳。

    江月初默默施法,硬生生将那结界劈出一条道路,而后拉起孟星舟, “跟着我,心些。”

    孟星舟好奇地左顾右盼,周边树吐新绿, 草生新芽, 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见江月初严阵以待, 他也不敢造次,乖乖地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两人在法阵里左避右绕, 终于走到无量湖边, 湖边雾气腾腾的,就在他们走近那一刻,原本光洁如镜的湖面上, 翠绿如玉的荷叶接连冒出水面, 一支支粉嫩的花苞从中钻出,迎着风摇摇曳曳,次第绽放。

    清丽娇艳的荷花丛里, 掩映着一个白衫女子,青丝如瀑, 披在肩上。她生得肤白如雪,容颜娇媚,声音也甜腻腻的,“仙长唤我,所为何事?”

    江月初拱手道:“镇上有人误食相思草,需要罗杉草解毒,可药铺里都没有这味药,只能来此采摘,还请仙友行个方便。”

    荷妖浅笑道:“我若不依呢?”

    江月初抽出秋水剑,冷声道:“人命关天,仙友不依,那只能得罪。”

    荷妖嗔道:“仙长真是的,一言不合,就拔剑吓唬人家,人家也没不给。”

    她双足一点,从水中上岸,俏生生地站在江月初面前,细细量他,“好俊的仙长。要罗杉草,却也不难,只需仙长答应我一件事。”

    江月初心道,看那法阵和结界,这荷妖有些道行,他虽有信心能制服她,但必然会因此耗费不少时间,那掌柜怕是扛不住,能商量个条件,速速解决,再好不过。

    他回剑入鞘,“请讲。”

    “仙长可还是童子身?”

    江月初:“……”

    这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让他耳边警铃大作,师父的教诲泛上心头,这荷妖是女的,她难道想要吸食我的精元吗?

    他不答话,警惕地看着她。

    荷妖举起袖子,咯咯咯地掩唇而笑,“仙长放心,我并无他意,只不过想要请你施舍一些纯阳血。我在这冰冷的湖水里生长了上千年,受阴寒的体质所限,修为始终难以精进,你是修行之人,又阳精未泄,是货真价实的纯阳血,可以助我突破天赋的限制。我化形以来,从不曾杀伤人命,你助我这一遭,不算作孽,我若能早日飞升,也算你的功德。”

    江月初倒没想得那么长远,救人之事迫在眉睫,给她一些血也于己无碍,他痛快地:“好。”

    荷妖施个法术,雾气消散,原本被掩藏的花草树木,清晰地映入眼帘,不远处就长着几株罗杉草。

    她微笑着把一只木罐递给江月初,江月初见那确是罗杉草,便要去接木罐,孟星舟从他身后闪出来拦住,向荷妖道:“你等等,我们商量商量。”

    把江月初拉到旁边,低声咬耳朵,“这条件咱不答应,放血多疼啊,再了,她是妖精,谁知道她拿你的血做什么?你先拖着她,我去拔罗杉草,到手了我们就跑。”

    他不容分,跛着脚去拔罗杉草,拔了几棵回来,却见江月初已经用剑割破手腕,给那荷妖放了半罐血。

    他气得没晕过去,荷妖收了血,藏在袖中,见他面色不善,娇笑道:“这位郎君要是吃醋,我也问你讨一罐童子血吧?”

    孟星舟冷冷看她一眼,撕下里衣的袖子,帮江月初裹伤。

    江月初无暇多呆,让他草草包扎后,就御剑而回,路上耐心解释道:“救人要紧,实在不能耽搁。况且,我见她灵气精纯,没有血腥气和杂质,以前的确不曾杀伤人命,既是如此,给她一点血,帮她提升修为也没什么坏处。”

    孟星舟没好气道:“以前不曾杀伤人命,以后呢?能提这种要求,还能是什么好妖精?好的拿到罗杉草就一起跑,转头就去给人家放血,你傻不傻?”

    江月初辩解道:“我是可以跑啊,可她外面的结界没撤呢,万一生了气发起难来,你不会法术,多半要受伤。”

    孟星舟:“……”

    气了一会儿,气笑了,这也得亏先被自己盯上,不然就这危机意识,早不知被各路妖怪拆吞入腹多少次了。

    回到客栈,掌柜的已奄奄一息,江月初把罗杉草交给堂倌去煎,自己运功帮掌柜护住心脉。

    孟星舟推折腾累了要休息,也不赶路了,把之前的房间续了一晚,装模作样去房里转了一遭,眨眼人就到了无量湖。

    荷妖大概是怕江月初去而复返,外围的结界尚未撤去,孟星舟视结界如无物,也不见他抬腿屈膝,身子就像被风吹着似的,贴着地面滑行到湖边。

    荷妖坐在一朵莲花上,绰绰约约地浮上水面,“哟,这不是今天和仙长一起来的郎君么?你是舍不得我,又来……”

    不对,她笑意顿敛,道士没来,他一个凡人,有何本事毫发无损地穿过结界?

    孟星舟没工夫啰嗦,不耐道:“把他的血还来!”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妖气弥漫开来,荷妖只觉浑身被制,半点动弹不得,心中骇怕至极。

    她修行近千年,灵力精纯,尚且能被法力高深的修行者察觉到妖气。可眼前这位,隐藏气息时,居然和普通人类毫无二致,看今天那道士对他照护有加,明显也是被瞒了过去。

    她连忙稳住心神,强颜笑道:“前辈,女子不敢觊觎他的魂魄,只是想要一罐纯阳血而已,这也不成么?”

    孟星舟冷笑道:“你想用他的血做血傀儡,功成之日,他就任你驱策,魂魄还不是随便你吸?”

    荷妖被中心事,脸色煞白,她修行千年,始终无法登仙,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故意给那掌柜的下毒,将江月初诱到此处。

    孟星舟不再多言,飞身跃起,一掌往荷妖天灵盖直击而下,荷妖匆忙从旁边的荷花中摸出一双短匕,奋起迎击,两人在无量湖得水浪四溅,云雾遍起。

    半盏茶后,孟星舟手握木罐,飞回岸上,被重创的荷妖仍在湖心,千年修为随着周身笼罩的蒸腾雾气,一点一点慢慢散去,窈窕的身姿越收越细,最终变成一只纤细的普通荷花。

    孟星舟把她回原形,也不再逗留,又像来时那样,被风吹着飘回去。

    回到房间,江月初已救治了客栈掌柜,正略显焦急地等着他,“你去了哪里?”

    孟星舟拎着一枚鲜亮的红色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去逛街了,这个漂不漂亮?”

    玉佩是正宗的冰种红翡,水头好极了,不过江月初也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好看,便点了点头。

    孟星舟给他挂到脖子上,“送你了,好好戴着。”

    江月初见他自己脖子也挂着一个绿色的,便没推辞,道了声谢。同行以来,你请我这个,我送你那个,不知不觉就习以为常,他心想,等他攒点钱,也买个什么回赠人家便是了。

    孟星舟这下放了心,那罐血无法彻底销毁,但凡有一点一滴落到精怪手里,都后患无穷,不如注入玉佩,让正主自己戴着,人和玉相互滋养,把玉养出了灵气,旁人再想操控,就只会被反噬了。

    又住了一晚,第二天告辞,掌柜捡回一条性命,千恩万谢,不顾江月初推拒,硬是赠送了五十两银子,给他们当盘缠。两人继续向北赶路,途中遇到一个豹子精拦路作怪,幸好修为尚浅,江月初没花多少工夫,就将他击溃。

    这一天,孟星舟是赶路辛苦,非拉着江月初,请他去酒楼吃好的,江月初寻思着现下盘缠宽裕,不再拮据,便也答应了,还请孟星舟喝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算是对玉佩的谢礼。

    住店时,江月初原本想开两间房,这样睡着不挤,孟星舟吞吞吐吐地:“晚上要是有豹子精之类的妖怪来吃我,我来不及跑,可怎么办?”

    这倒也是,江月初道:“那咱还是开一间房吧,若有妖怪来袭,我会护着你。”

    他刚下山时,还记得要自称“贫道”,要称不修道的人为“居士”,跟孟星舟相处两天,也忘了这些规矩,你来我去,想什么不假思索,脱口就来。

    于是,这一晚两人又只开了一间房,江月初也不再在椅子上坐,洗了脸和手,率先躺上床,孟星舟熄了灯火,随之躺上去。

    睡到半夜,江月初只觉有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腰上,他立刻警醒,扣住那条手臂,孟星舟脑袋往他身上直蹭,迷迷糊糊地嘀咕着,“冷。”

    江月初并没有觉得冷,但毕竟刚开春,又在往北走,没修行过的人不耐寒很正常,他任由孟星舟八爪鱼般缠着自己,帮他掖了掖被角,闭上眼睛继续睡。

    朦朦胧胧间,有个人压到他身上来,紧跟着,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到他嘴唇上,温柔地亲吻他。江月初又一次惊醒,借着月色,他隐约能看见孟星舟那张脸,在昏暗里透着玉一样温和清透的光芒,一双眸子却宛如秋潭,深邃得能将他整个人吸进去吞了。

    他口干舌燥,“你……”

    “嘘,这时候不应该话。”孟星舟伏在他颈窝处,吃吃笑了笑,而后轻轻摸着他的脸,重新凑上去亲他。

    江月初又是激动,又是羞愧,又有些难以启齿的甜蜜感,就那么傻傻愣着,任人施为,一会儿又按捺不住地想要抱着身上人亲他,让身体贴得更近,缠得更紧。

    两人颠倒在床上,好一番缠绵,突然间,一声鸡啼唱破清夜,江月初个激灵,眼前凌乱又耻辱的景象,把他吓得魂飞天外,孟星舟伏在他身上折腾也就罢了,里衣没了也暂且不,最过分的是,他自己的手,居然搂着人家的脊背!

    师父,弟子罪该万死!

    他一把掀开孟星舟,手忙脚乱地穿里衣,孟星舟又扑过来,委屈地:“道长,你不要我了?”

    江月初心乱如麻,“孟公子,请你自重!”

    孟星舟更委屈了,“刚才抱着人家不放,现在又叫人家自重,你们修行者都这么翻脸无情么?”

    江月初满脸通红,无话可,虽然是孟星舟先动的手,但他紧紧抱着对方也是事实。神思恍惚间,他重新被扑倒在床上,脱身不得,情急之中,飞速画了一张定身符,贴上孟星舟脑门。

    孟星舟:“……”

    江月初披上道袍,跑出房间,心里又羞又恼。他修行十几年,一向清心寡欲,加上年纪尚轻,心思纯粹,以前从未动过欲念,连自我纾解都不曾有过,这破天荒的,居然跟人家一个年轻公子,做出这等荒唐事,可怎么是好!

    他暗骂自己不知廉耻,闷闷地在院子里吹冷风,蓦然只觉得周遭一股淡淡的妖气,灵力比荷妖更加精纯。他不禁警觉起来,四下量一遭,拔身跃上墙头,墙外一个俊俏的书生,就着刚刚发亮的天色,含笑望着他。

    应该是个蛇妖。

    江月初顿时明了,适才的自责稍稍淡去。蛇性淫魅,能利用法力释放出奇特的气味,让人意乱情迷,孟公子没有修炼过,自己在睡梦之中警惕性也不够高,是以双双着了道儿。

    他跳到地上,问道:“是你在此作怪,祸乱人心?”

    蛇妖扭着腰肢走近前,笑盈盈道:“道长怎能这样冤枉人?初次相见,就把这样一顶大帽子往人头上扣。”

    江月初欲待再问,面前的蛇妖倏地变成一条碗口粗的大蛇,张嘴就往他头上咬来,江月初疾速退避,大蛇紧追不放,那尖利带毒的牙齿和狠厉的攻势,明显是要他的性命。

    江月初心里恼怒,就算我冤枉了你,那也不必下此毒手吧?他仓促出门,没有带剑,顺手折下一段树枝,左手晃着袖子吸引大蛇的注意力,右手将法力注入树枝,当做兵器击它的七寸。

    蛇妖修为不差,树枝用着也不趁手,他费了不少功夫,总算将它彻底降服,逼迫它吐出内丹。

    精怪的修为都在内丹里,没了内丹,这条蛇就是一条普通的大蛇,再也无力害人。江月初正要接住内丹,谁知半路被一条黑色的鞭子卷了去,那人劫走内丹,直接送进嘴中吃了。

    江月初一凛,来人看着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威风凛凛,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妖气,然而,只有动物修炼成的精怪,吞食动物精怪的内丹才能提高法力,此人既然抢食蛇妖的内丹,肯定也是动物成精无疑。

    他祭出玲珑镜,里面现出一只黄黑相间的吊睛白额虎,与此同时,那虎妖咧嘴笑道:“师傅,照出来了?那也好,省得当个糊涂鬼!”

    长鞭裹着风声呼啸而来,似有雷霆之势,这虎妖的修为与蛇妖不可同日而语,江月初没有兵器,不敢轻撄其锋,四处游走着闪避,伺机反击一招,虎妖也不敢怠慢。

    两人飞沙走石,斗得正凶,孟星舟拎着秋水剑跑来,遥遥扔给江月初,“道长,接着。”

    江月初接剑在手,人也落在孟星舟面前,将他护在身后,那虎妖双目一瞪,厉声道:“孟星舟!”

    江月初一愣,便即明白,“你就是钟秀山那千年虎妖?”

    “你怎知道?”

    江月初怒从心起,“你强抢人家公子当压寨夫人,简直荒唐下流,恬不知耻!”

    虎妖被骂得一脸茫然,见江月初已经攻来,便挥着鞭子迎上去,两人再次斗在一处,许是江月初有了趁手的兵刃,优劣之势瞬间逆转,虎妖好像被什么东西绊着似的,怎么也施展不开。

    十几个会合后,虎妖气急败坏,破口骂道:“死狐狸精,你的狐狸来我山上做窝,我给你面子,没吃一个,你害死我六个徒子徒孙,我也不跟你计较。我就问你,这道士是你什么人,你要护着他跟我作对?”

    他在骂谁?六个徒子徒孙,是被我死的那六个妖怪么?江月初听得一头雾水,忽然见那虎妖长鞭甩向孟星舟,急忙飞身过去,一把扼住鞭尖。

    滚烫又尖锐的刺痛传至手心,又从手心传至经脉,他暗叫不妙,有毒,剧毒。

    他连忙运气护住心脉,以防剧毒扩散,情势危急,倒下之前必须尽快解决这虎妖,以免他再把孟公子抢回去压寨。

    江月初一振长剑,正欲扑上去,一个红影闪电般从身旁掠过,直冲那虎妖,是孟星舟。

    他怔了怔,定睛再看,没看错。

    孟星舟用半幅袖子裹着左手,紧攥着鞭尾,一同按在虎妖百会穴上,他以此为支点,整个身子都悬在半空,右手眨眼间已连下十几记杀手。虎妖抽不出鞭子,干脆放弃,双手又是反击又是进攻,可孟星舟动作异常敏捷,他始终击不中。

    江月初气息越来越乱,他有些支持不住,身子一歪,缓缓靠到树上,只见那虎妖禁受不住百会穴的灵力催逼,被迫吐出一红一蓝两颗内丹,蓝的那颗属于蛇妖,吞食时间太短,尚未化为己用,红的那颗,属于虎妖自己。

    孟星舟仍旧悬在半空,映得他一身红衣宛如火烧,他嘴巴微张,隔空将那两颗内丹,吸进肚子里。

    什么逃婚的富家公子,什么被山大王强抢的压寨夫人,都是扯淡骗人的,这也是个动物修炼成的精怪。

    江月初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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