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 程彦中独自回到了工坊。

    因着郭嵩焘一行中途拐去了煤气厂，程彦中趁机将向导的工作移交给了骆弘义。当然他并非就此撒手不管，而是来寻李流光, 为晚上给郭嵩焘一行接风做准备。

    此时趁着时间还早, 他正讲述接到郭嵩焘几人后发生的事。一同听故事的，除了李流光，还有曹聪和范世杰二人。当他讲到郭嵩焘术士行到半路突然对路灯产生了兴趣，非要挖个路灯出来看看时，三人脸上的表情俱都一言难尽。

    大约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曹聪术士干笑两声哈哈道：“不愧是四阶术士, 郭嵩焘术士的研究精神真是值得我辈学习。”

    李流光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范老先生回忆着什么表示：“郭嵩焘术士性情直率，不拘节，行事常出人意料。不过……”老先生看向李流光，强调道：“我虽然没跟郭嵩焘术士过交道, 但据郭嵩焘术士为人还算通情达理, 并不难相处, 在圣域的口碑也不错。”

    通情达理和不难相处两个词放在一起, 已经是对一名术士相当高的评价了。尤其对方还是一名圣域长老会成员, 四阶术士, 这就殊为难得。别看范老先生背靠范家, 但作为一名低阶术士, 他在圣域见到了太多脾气古怪的高阶术士，起交道来已经不是一句难相处能概括得了。

    至于曹聪术士，起这些更有体会, 闻言轻轻松了口气。要知道一名圣域长老会成员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谁知道他们有哪些怪癖？且又会因为哪一条怪癖没有满足而大发雷霆呢？

    没来霍林河之前，曹聪最多只在协会远远见过圣域长老会成员，做梦都不曾想有一天自己的生活会和他们有什么重合。思及此，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李流光身上，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当初决定留在霍林河是何等明智的一个选择。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曹家的命运。

    李流光没注意到曹聪的视线，轻轻“唔”了声，转而问舅舅：“郭嵩焘术士有前来霍林河的原因吗？”

    程彦中点点头：“郭嵩焘术士一行是为着安北圣坛来的，据高运明术士对此十分关注，想要知道安北圣坛开启的原因。”

    这倒是在李流光的意料中，不过他略有不解：“安北圣坛年前便开启了，圣域怎么才派人过来？”若圣域不看重这件事，又派来的是长老会成员，四阶术士郭嵩焘。但看重的话，安北圣坛都从圣域领取过三次物资了，圣域才迟迟派人前来？怎么想怎么矛盾的厉害。

    他看向舅舅，程彦中解释道：“据郭向明术士透露，圣域也是最近才得知安北圣坛开启。至于之前物资调拨，因着种种原因并未被长老会发现。”

    一直没有发现吗？

    李流光想不明白，范老先生苦笑着插话：“圣域分为内域和外域。内域在海上，只长老会成员和少数高阶术士生活在那里。外域沿着海岸周围分布，地域辽阔不可计数。之前调拨来霍林河的物资应该出自外域，平素有几名三阶术士负责值守，时间长了便不免有些监守自盗。这些术士各有门路，或许都把调拨的物资认作是其他人的手笔，稀里糊涂便过去了。”

    因着范家也是其中受益者，范老先生不好讲的太过详细，只含糊一句监守自盗，没有提及里外勾结倒卖物资的事。

    然他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李流光反而更奇怪了。

    如此大一笔物资传送，又是需要经过星门，圣域没有发现简直匪夷所思。一句负责术士监守自盗便能糊弄过去，这可不像是舅舅讲述的圣域长老会。莫非是圣域传送不需要星门？但第七前进基地的坐标肯定是有记录的吧？系统也没有反应吗？

    考虑到这些范老先生未必知道，李流光压下心中疑惑，没继续追问下去，反正圣域如何同他干系也不大。

    这般想着，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随口问道：“郭嵩焘术士没什么时候从煤气厂回来？”

    程彦中算算时间：“应该也快了。”

    “那晚上还需要麻烦曹聪术士了。”

    李流光客气地跟曹聪道。上次曹聪夸赞他家的老庖奴手艺登峰造极，事实上吃过后确实让人念念不忘。曹聪要把那名老庖奴送给李流光，李流光没好意思收下，不过拨了几个厨艺上有天分的仆役过去跟着学习，又有事没事找着由头带着五郎跑去曹聪那里吃饭。

    曹聪一听便呵呵笑道：“您放心。”

    既是承担了晚上宴请郭嵩焘的重任，曹聪便不再多留，范老先生也借故告退，只留下程彦中跟舅舅继续起郭嵩焘一行。

    没了外人，程彦中略有担忧：“七可想好如何跟郭嵩焘术士开启圣坛的事？”

    李流光早有准备：“如实罢了。”

    “如实？”程彦中有些不太确定李流光的“如实”是否是他理解的“如实”。

    李流光轻笑道：“舅舅放心，不会有事的。”

    见他如此，程彦中也只得放下心，视线不经意扫过墙上的挂钟，挑眉问：“这便是骆光远发明的挂钟？”

    李流光点点头。

    “听七你给了他两成干股，每月分红？”程彦中笑道，随即又似不解：“术士要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

    “别的术士不清楚。”李流光一本正经道，“但骆光远术士主要是用来给骆弘义术士还债吧。”

    程彦中：“……”

    ……

    傍晚路灯亮起之际，李流光在工坊见到了郭嵩焘一行。

    头的郭嵩焘是个外表看起来只有六十余岁的老者，身形高大健硕，头发乌黑而浓密，脸色红润，很难想象出他的实际年龄已经一百多岁了。

    紧随其后的是三阶术士郭向明和郑鹏池。两人俱是中年人的模样。当然没有服食过圣水的他们实际年龄也确实是中年人。事先李流光已得知郭向明是郭嵩焘术士的弟子，郑鹏池则不是。据范老先生郑鹏池是依附于高家的术士。想来他和郭嵩焘术士一齐出现在霍林河，应该是高运明术士的意思。

    李流光边量边想着这些关系，对面同样也在量他。

    无论四阶术士郭嵩焘还是三阶术士郑鹏池，在圣域都算得上见多识广。天才他们见过不少，年轻的术士也是。但年轻到李流光这般模样，又才华横溢早早晋升的术士，漫现在的圣域，便是往前数百年在圣域历史上也是十分罕见的。

    更难得的是年轻的术士还生的丰神俊朗，看在年龄已足以做李流光□□父的郭嵩焘眼中，很难生出恶感。

    他态度不错地冲李流光微微颌首，主动开口道：“你便是煤气那篇论文的作者？”

    李流光点头应是。

    郭嵩焘道：“我在《圣域通报》上看过你的那篇文章，印象十分深刻。你的关于煤气照明的实验也很有意思。”到此处，他抬头望着散发出橘色光芒的路灯，赞叹道：“不想你们已经把理论转为实物，煤气路灯的出现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能被一名四阶术士如此夸赞，在场凡是参与了煤气厂建设的术士脸上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李流光配合地露出一个符合期待的笑容。郭嵩焘满意地冲他招招手，待李流光走到他身边，笑了起来：“我对煤气路灯很喜欢，你算算看，若要在圣域架设一批路灯，需要耗资多少？”

    这句话完，在场术士俱都安静下来。郭向明和郑鹏池吃惊地望着郭嵩焘，连霍林河的一众术士都惊讶不已，猜不到郭嵩焘术士的目的。

    李流光被问了一个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架设煤气路灯并不复杂，但仅有路灯是不够的。您去煤气厂看过了，应该知道路灯照明离不开煤气，这便需要建立一个煤气厂并铺设一定的管道。且后期煤气厂运营还需要熟练的工人和术士维护。”

    郭嵩焘听着点点头，知道李流光的没错。他想了想直接问：“若这些全部都要需要耗资多少？”

    李流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您算用什么支付呢？”

    “积分或者资源。”

    李流光皱皱眉，对这两个选项都不怎么满意。圣域积分他不需要，资源倒是需要，但用煤气加工设备换资源便有些不划算了。不过考虑到这笔交易能给郭嵩焘留个好印象，用资源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见他不满意，郭嵩焘也不生气，笑着问：“你想要什么？”

    圣域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吗？李流光自动将郭嵩焘的话转为这个意思，不其然想到了一物。他略作犹豫，试探道：“飞空艇可以吗？”

    郭嵩焘无所谓地点点头。

    李流光当即不动声色召唤出客服先生。

    “您好，客服3387459号为你服务，请问……”

    不等客服先生完他径直问：“星盟飞空艇一般售价多少？”

    客服先生眼睛亮起：“代理人阁下要购买飞空艇吗？”

    “售价。”李流光强调道。

    客服先生立刻回答：“一般型飞艇在三十万星币左右，大型的话……”

    没有听客服先生后面什么，李流光直接掐断了链接，神情自然地看向郭嵩焘：“四艘大型飞空艇，我帮您架设一百盏路灯，开设一家煤气厂。不过工人需要您自己提供，霍林河负责培训。”

    四艘飞空艇……在场有不少术士纷纷倒抽一口冷气，但郭嵩焘眼皮都没眨一下便答应了，形象地展现出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

    李流光本来是预留了砍价空间的，闻言自然不会多什么。两人几下敲定了一笔交易，在场术士纷纷捧场地笑了起来，双方之间的气氛立刻融洽了很多。待一众庖奴精心准备的吃食端上来，宴会的气氛更是达到一个高潮。

    众人笑笑间，郭嵩焘似不经意问起李流光开启安北圣坛的事。不约而同的，弦乐声、笑声、私语声俱都停了下来，众人的视线下意识都集中到了李流光身上。哪怕曹聪几人也忍不住心生好奇，想知道圣坛到底如何开启。

    对此，李流光早有准备。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食物，从心血来潮去云中城讲起。待讲到他路过安北圣坛想去看一眼，结果无意触发了安北圣坛，稀里糊涂接受了考核时，一众人的视线更是灼灼盯着他，紧张地等待着下文。

    不想李流光视线环视一圈，忽的轻笑起来，直接道：“然后不知怎么就通过考核，开启了安北圣坛。”

    “……”

    只一瞬间，李流光便体会到什么叫眼神如刀。若是眼神有若实质，他恐怕早就没命了。好在郭嵩焘术士不负众望，问出了众人都关心的问题——到底如何通过考核？

    李流光诚恳道：“运气。不过……”他拖长声音，“对于这种四选一，也有一点的技巧。”

    “什么技巧？”

    李流光认真道：“我的老师曾总结过一个规律，若不会选择的话，须记得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长短不一要选第二个，参差不齐就选最后一个。我就是利用这个技巧通过考核的。”

    完他便不再看郭嵩焘术士几人的反应，自顾自捡起吃食吃了起来。事实上从他触发第七前进基地开始，到接受考核，过程便是如此。至于通过考核的方式，客服先生的存在本就是运气，并不算骗人。

    倒是那段顺口溜，也算是凝集了后人的智慧。李流光耸耸肩，不得真的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