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零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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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黎惊愕地停下了脚步。

    她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义勇,然后捧起他的脸拍了拍:“义勇先生?你是我认识的义勇先生吗?!义勇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会话了?!天要塌了吗?”

    白瓷般的脸蛋一下子就被她拍红了,他的表情就此带上一丝郁闷。

    注意到神黎惊讶的表情,他整个人也像卡了一下,有些迷茫,又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终于抿了抿嘴,似乎斟酌了好久,才低声问了出来:“我错了吗?”

    他的语调颇为含糊,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什么事了一样,流露出了一丝失落的神态。

    听到这的神黎一噎。

    须臾间,她放开他,又继续走了起来,稍稍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笑道:“不,就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神黎沿着灯光低迷的街道走,一边用伞尖去磕脚下的石路。

    轻微的响声富有规律,像极了她胸膛处的心跳。

    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不知何时地爬上了石砌的墙面,琴声在远去,模糊成了隐约的音节。

    其中,是义勇亦步亦趋跟着她的脚步。

    “哪里不对劲?”他问。

    神黎不想多,只道:“从你嘴里出来就觉得不太对劲。”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平时寡言而冷淡的家伙却难得有些在意了,他依旧在追问:“为什么?”

    颇有些刨根问底的意味。

    神黎便转过身,也不打算瞒他,坦然地笑道:“因为我觉得义勇先生你很直男不会话,而且一点都不浪漫,会出那样的话真是惊大于喜。”

    他一愣,然后道:“抱歉。”

    “嗯?”这声道歉来得莫名其妙,神黎一下子就懵了。

    “让你那么觉得了,真是抱歉。”他看着她,语气认真地。

    神黎不禁笑了:“不,这好像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

    她又转了回去,不再去看他的脸。

    她的目光落在前方,那里是长街走尽后风景蓦然开阔起来的石桥大道,神黎听见了底下传来流水的声音。

    远处山野的轮廓延绵不绝,近处是黯淡而阑珊的灯光,神黎在夏季的晚风中笑了,试图去捕捉记忆里那明明灭灭的光线:“不如这样的义勇先生真是可爱又有趣,如果你不是这样的话,我可能不会与你有交集也不定。”

    啊,也许就是这样没错。

    从在流光溢彩的吉原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莫名地好奇,想看他那波澜不惊的冰面下会是怎样一方天地,是否有柔软的游鱼,有虚幻的泡影,和透澈温柔的水月。

    所以一直以来,总是有意地在捉弄挑逗他。

    应该,她才得为自己恶劣的性子好好地道个歉才对。

    但若非如此的话,“富冈义勇”这个名字或许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吧。

    她刚这么想,身后就传来了他一如既往冷清的声音:“所以,一直以来,你才总是在捉弄我吗?”

    闻言,神黎不禁停下脚步来。

    石砌的桥墩是薄绿的色彩,有零零落落的鸟儿停歇在上边,探头望着穿过了石桥中间的电车轨道。

    夏夜的星星布上辽远的苍穹,倒映在桥底下那条平静而温缓的流水中,闪闪烁烁的,像倒入了成片的星屑。

    神黎惊讶于对方竟然察觉了,还直白犀利地用“捉弄”这个词出来了。

    这么久了,他一直都是平静地接受着她的逗弄,她还以为对方一直没注意到呢。

    神黎便笑着调侃道:“竟然被发现了?”

    “捉弄”这个词不免有些倾向贬意了,但此刻从他嘴里出来,却听不出什么意味色彩来。

    神黎觉得应该是他得太平静了,仿佛话中的主语对象不是他自己一样。

    给人一种并不在意计较的感觉。

    而神黎也没有被揭穿的愧疚或尴尬,她还转身去朝他坦诚地笑了:“怎么样?觉得我是个轻浮又奇怪的女孩子吗?被捉弄了这么久的义勇先生。”

    “轻浮又奇怪吗?”

    他一本正经回答她:“你在那种场合穿得那么少,还让我点你邀我进屋,第一次见面,应该谁都会这么想。”

    但是他的表情似是柔和了些许,又道:“但是,你能对我感兴趣,我很高兴。”

    语毕,他举步朝她走来,似是想要拉近那段距离。

    石墩上的群鸟由此被惊动,纷纷簌簌地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须臾间,满目的灯光好像都璀璨了起来。

    这之中,神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被夏夜里微熏的光打柔了轮廓,他顺着飞鸟飞翔的轨迹走,于是,掀起的乱风中,那漆黑的发絮和羽织好像都被飞鸟掠过。

    她:“因为某种意义上,义勇先生是我失忆的时候,给了我方向的人。不管是对我的帮助,还是为我和我弟弟打架”

    现在想来,来到这个世界上遇上的人是他,陪她逛祭典的是他,送她耳饰礼物的是他,就连在伤心迷茫的时候,也是他

    与他初遇的光景,到现在来,其实已经被翻滚的过去与填充的色彩覆盖。

    但是稍稍一回想,它依旧存在于她情感和记忆里最为干净空白的一角——那是她失忆时,遇见的第一个那般充满色彩的人。

    喧闹的吉原长街浮光掠影,雅乐之声淒淒哀哀。

    暧昧而缱绻的灯火缭雾中,他像个误入的旅人,袭卷着一身沉静冷清的霁色,在那般光怪陆离的盛景里,像蓦然降在了秋天的第一场雪。

    吉原的哀歌由此被冻结了萧瑟与悲寥,醉人的迷香酒雾顷刻间也好像变得不太清晰。

    与虚渺的欢声笑语有些格格不入的人啊,将那片镜花水月都如推舟晃叶般隔开了。

    神黎突然就不知道要继续什么了。

    因为他好像笑了。

    逆着光走来,虽然有些看不清晰,但是神黎觉得他好像笑了。

    而纷乱扑朔的鸟羽声中,他终是在她面前停下了。

    近看,神黎就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笑了,因为他嘴角的弧度依旧平抿。

    但是经由朦胧的光线而变得清浅又温和,他:“刚才接的词,是时候,我听过我姐姐的未婚夫对她过类似的,当时我姐姐听后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所以但你好像不喜欢这种表达方式”

    有将歇的鸟羽翅膀在最后一刻扫过他的眼角,他的目光沉静而认真,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既然如此,那么我有些话,想要亲口告诉你”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入碧水之中,神黎不知道那是桥上的石块还是未能见光的蝉蛹。

    她只知道义勇的语言突然变得生涩干哑起来,夹杂着夏季特有的温热,他:“趁此会,不是作为歌词,也不是套用,我想要以我自己的方式和你”

    神黎安静地聆听,等待他的话语。

    她忍不住想,是什么呢?

    现在的义勇,会对她什么呢?

    心里有个不成形的汽泡正因升高的温度而缓缓沉浮起来,等待浮出水面破裂的那一刻。

    她微微屏住呼吸。

    但是,神晃的出现突然打断了这份静谧的等待:“你这个哪里来的臭子,对我家女儿搂搂抱抱也就算了,现在还想得寸进尺图谋不轨?!”

    也不知道是从哪处屋顶哪根电线杆哪个角落里蹿出来的男人阴着脸拽起义勇,一个大男人在宇宙猎人星海坊主面前竟也显得瘦弱而单薄。

    然后他又对神黎:“是父女之旅,其实你就是带我来见他的是吗?然后下一次就奉子成婚要去度蜜月,把爸爸遗忘到宇宙星际去了!”

    这脑洞都快开到外太空了。

    神晃看上去情绪酝酿很久了,颇有种一上来就要将义勇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错觉。

    而义勇久经历练的战斗意识也致使他的刀已然出了鞘。

    但是神黎立马阻止了他们:“父亲!快住!义勇先生是好人!”

    与此同时,义勇平静的声音也一起响起:“我没有对她图谋不轨。”

    即便被提着衣襟,黑发男子也面不改色,他耿直认真又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语气让神晃一愣,也让神黎瞬间萎了。

    好吧,她好像又自作多情了。

    于是三个人同时一愣,神晃不知该放不该放,义勇这刀一时也不知该收还是不收,神黎这时候更是不知道该什么。

    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在路灯下蔓延开来。

    片刻后,神晃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他咬牙切齿,不依不挠道:“你的意思是我家宝贝女儿没有魅力让你对她图谋不轨吗?”

    这角度刁钻得让神黎老脸一红,神黎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险些跪了。

    没、没有魅力就没有魅力吧,她又不在乎。

    但是这两个男人再她就想要揍人了。

    神黎便无奈又心累道:“够了,你们两个都别再了,还有,父亲,义勇先生他只是不太会话而已,你再动的话人家都要对咱们家有阴影了。”

    神晃一听,恍然大悟,但是语气十分冷漠:“原来如此,上次神威那臭子上次来的时候已经揍过他了吗?那家伙难得做了件好事,但是怎么不把人就地解决了?”

    “”

    够了。

    神黎觉得义勇可能现在看她家人的目光都要不一样了。

    她刚这样想,就见义勇将刀收了回去,然后率先平静而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伯父,您好,我叫富冈义勇。”

    神晃好像不太愿意接受对方的问候,但是义勇作为晚辈已然是尊敬又礼貌,而且神黎给了他个眼神,表示误会一场,神晃就只能捡起自己的长辈风范与他打个招呼:“你好,我是神黎的父亲。”

    语毕,他还是忍不住恶狠狠补充了一句:“先好,不准对我女儿有非分之想!”

    义勇没有话,神黎就先他一步笑着:“好啦好啦,人家都没有了。”

    黑发男子一愣,似乎想些什么。

    神晃警惕地看着义勇,嘴上却是对神黎道:“这叫防范于未然,你还年轻,不太懂,同样作为男人,有时只有男人才会懂男人。”

    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再下去,到头来最尴尬的只有她。

    神黎只得道:“够了,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当年你追江华我都没什么呢。”

    一谈到江华,神晃一瞬间放开了义勇,他啪哒一下在地上稳稳当当落了脚,神晃抽了抽嘴角:“什么叫没什么?你是指那些要人命的暗杀不算什么吗?现在你还为这个不知哪来的臭子话,神威和神乐叛逆期到了也就算了,你都上千岁了叛逆期还没过吗?”

    不提还好,一起神威和神乐的叛逆期神黎的火就冒啊冒的。

    她六亲不认地回怼:“有你这样的老爸不管过了多久叛逆期都会死灰复燃的,神乐也就算了,神威那臭子的叛逆期那么长还不是拜你所赐,他的中二病都快治不好了。”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神晃道:“你不要每次到那臭子就怼哦哆桑啊!!你这一点脾气学到江华可不好!”

    “怎么了?学到江华这点怎么了?江华哪里都好,难道这一点在你看来是缺点吗?”神黎踮起脚尖道。

    神晃立马道:“孩子他妈当然哪里都好,但是这点放你身上就不太好了,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对爸爸我的态度有点叛逆吗?”

    “有吗?”

    “没有吗?”

    父女俩就这么在大街上突然互怼起来,惹得偶然路过的人频频投来视线。

    义勇站在一边,作为话题初始的对象现在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眼见他们越吵越凶的趋势,他犹豫了半晌,才在一边轻轻出声道:“先吃饭吧。”

    语毕,父女俩的争吵终止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很快,神黎吃上了垂诞已久的饭菜,一家饭馆里多了两个狼吞虎咽的饿死鬼,看得别人目瞪口呆。

    最为镇定的就是义勇了,他坐在对面吃没多少就饱了,安静地看着他们两人饿虎扑食。

    毕竟神黎与他熟,所以他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她身上,神晃注意到这一点,严肃道:“先好,子,别以为请我们吃顿饭就能收买我,我才不会那么轻易被讨好。”

    神黎觉得他可能是想威吓义勇,但是吃着人家请的饭呢,这实在没什么服力。

    神黎便:“吃人嘴短,拿人短,少话,多吃饭。”

    这话神晃就不爽了,他对神黎:“人家都把伸到我女儿身上了,要先吃人嘴短拿人短的也是他。”

    神黎一听,好像的也有道理,若是真是这样的话,她也不会这么维护。

    但是关键是人家没那心思就很尴尬了,想想都替义勇委屈。

    眼见两父女可能又要开怼,义勇便在一旁道:“你们不要再为我吵架了。”

    神黎和神晃果真都不再话,一同去看他。

    兄弟,你这拿的是女主剧本吗?

    作者有话要:  秃子爸爸:“给你一百一铁拳,离开我女儿。”b

    神黎:我父亲挺和善的。

    秃子爸爸:神威当初怎么就没打死他呢。

    义勇:这就是所谓的和善吗?

    论秃子爸爸和神黎对义勇的心理历程:

    秃子爸爸:他对我女儿图谋不轨!!——他没有对我女儿图谋不轨!——他竟然没对我女儿图谋不轨!!——还是觉得有可能对我女儿图谋不轨!

    神黎:他可能对我好吧,没有,再见。冷酷无后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