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零捌
神黎面上一热,张了张嘴,正想什么,怀里的女孩突然发出了点的声响来。
这个时候若能清醒过来无疑是好事,但是没有强大的意志的话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神黎第一反应是去查看对方的情况,然而她刚低下头去,两眼就一黑,下一秒,她看到的是不算热烈的日光,以及游走在和煦空气中的尘埃。
适应黑暗的视膜骤然落下光线,有一瞬炫白得刺眼,神黎抬挡在眼前,好一会后才张开五指,透过指缝去看。
眼前黯淡的光是不太烫人的温度,像从浸了彩墨的细沙中捞起的一样,透着淡淡迷蒙的色彩。
正从那前方唯一的一扇石窗外蔓进来。
眼睛前后接收到的景象天差地别,神黎的喉咙下意识发出困惑的声音来。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嘶鸣,很显然,那是一种鸟兽野怪的声音,凄厉又悠长。
但是,那古怪的叫声却让神黎几乎跳起来,当她的身体动起来的时候,神黎才发现自己正握着伞,坐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视野中所处的环境是一间历经风残雨蚀的石屋,几乎看到它的一瞬间,神黎就知道,早些年的时候,这幢建筑因某一夜的大风塌了一角基建,现在已经陷了一些在黄沙里了。
可是倾斜的角度却并不妨碍她的观察。
她看见窗外闪过鸟兽光怪陆离的影子,风吹起来有淡红的沙夹杂其中。
而屋内的墙角整齐地堆积着一沓又一沓古旧的书籍,神黎知道里边记载着无数她熟悉的故事。
有青翠的藤曼沿着裂了缝的楼墙攀爬,脚下的地板踩起来是空旷的声音,而窗台上正放着雪白的花。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有关于徨安的一切。
这是在做梦?
神黎愣住了。
她记得,她刚才是在
哒哒的脚步声打断了神黎本就迟钝的思考。
心中隐约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想,神黎呆呆地望过去的时候,还是差点停止了呼吸。
但是来人却不懂她此时的心情,正懒懒倚着门扉,抽着烟斗朝她笑道:“嗯?醒了?”
空气中顷刻间弥漫开来的烟草气息是那么熟悉,神黎却发不出声音去回应。
于是,那人便踏着长靴施施然地走来了。
雪白的旗袍依旧是记忆里最圣洁的模样,神黎看着橘发蓝眼的女性走到了面前来,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怎么了?睡傻了吗?”
脸颊处传来的触感是几乎快要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柔软与温热,真实得不像以往的梦境里的那般飘渺。
神黎的所有神思几乎一瞬间都陷在了她含笑的眼眸里。
完全无法思考。
时间好像就此停住。
偏巧她还在继续道:“之前答应你醒来后给你讲故事后续的,我们继续吧。”
她轻柔的声音一如既往,讲故事的姿态也依旧那般知性辽阔。
神黎几乎陷落。
然而,当她讲没几句时,神黎却突然张开双臂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江华”神黎埋在她的腰间,闷闷地唤她的名字:“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了。”
于是,对方不得以停下了声音:“嗯?我记得我是第一次讲啊。”
她抚着神黎的头笑道:“难道是活得太久了,我的记性也开始不好了吗?”
“不”神黎轻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与她十指相扣:“是我长大了。”
江华旦笑不语,神黎便轻轻蹭着她的鼻尖撒娇道:“江华你能和我讲讲除了这颗星球上的、除了这些书外的故事吗?”
分不清是记忆中哪一天的清晨或午后,江华微微愣住了。
然后,她那张与神黎相似的面容上扯开一抹无奈又愧疚的微笑:“抱歉呢,神黎,我从没离开过这颗星球,我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老实,就连平时我和你的那些,我所知道的那些,也仅仅是书上看来的,我没真实见过那些,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和你。”
她的笑容中,是那些年里神黎未曾察觉的寂然与落寞:“是不是失望了?”
神黎却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的她是怎么回答江华的呢?
不,一点也不失望,我只要有江华在就满足了。
但是这次她不想再那么回答了。
神黎笑道:“那这次,换我来给你讲故事吧。”
“讲属于我的,徨安星外的故事。”
是的,她已经长大了,她的掌心不再比江华,她能够张开双臂将那纤细的人尽数揽入自己怀中了。
她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孩童,她已经在十多年前追随着她走出这颗星球了,她给予了她走远的勇气,她的足迹已经踏遍十方春冬了。
她已经变强了,能够带她远去,能够保护她了。
不多时,江华难得明媚的笑声洋淌在温暖的日光里:“哈哈哈哈哈,真有趣,这么来,我以后会和一个秃子结婚,还会有一对儿女是吗?”
神黎微笑着点点头。
可是看着她的笑容,江华的笑容却了下去。
她近乎安抚地拥住神黎:“这是刚才做的噩梦吗?”
神黎愣了愣,不懂她为什么这么。
江华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嫁给一个秃子,难道不是噩梦吗?”
好像也是。
神黎赞同地点了点头。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头发浓密的家伙十几年过去后会成为一个秃子呢?
神黎这么想着时,江华便笑了起来:“不过我也不是那么有偏见的人,如果真的会嫁给一个中年秃头的男人也不是不可以。”
她:“我只要在他变秃前干掉他就行了。”
“”神黎安静了一秒,点了点头。
嗯,江华的都是对的。
不过
神黎微笑地敛下眼睫。
她却连那个时候都没有等到呢。
下一秒,神黎的脸突然被抬起,视野中是江华神色淡淡的面容:“在你的故事里”
她的表情中是一种让神黎不知所措的难过:“我抛弃这颗星球,抛弃你了吗?”
神黎愣住了。
仿佛无法再直视她,江华从她怀里退了出去,踱着步子走到窗边去,神色寂寥地抽起烟来:“离开抛弃你什么的,真是噩梦啊”
她正在拨弄窗台上采摘的雪白的花,那是她最爱的花:“别怕,神黎,我会一直一直陪着”
“没有,你没有抛弃我。”但是神黎突兀地打断了她。
曾经多么欢喜听到她这句话啊。
但是现在
神黎奔上去抱住她。
——她不想再让这句话成为她们彼此的束缚与枷锁了。
哪怕是在梦里
神黎将头轻磕在对方的肩头,道:“我们依旧是家人,我们成为了家人,我们永远是家人。”
——她也希望这个陪伴了她将近千年的人,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不要再顾虑、迁就她这个任性的孩子了。
闻言,江华却没有回头,她只是笑道:“你在哭吗,神黎?”
“没有。”神黎依旧倚着她的肩头。
清风吹来,烟雾弥漫。
她们以轻拥的姿态站在窗边。
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蝴蝶扇着翅膀,穿过了窗前,穿过了日光。
其中,江华的声音含着寂寥的笑意与轻叹,打破了她们之间的沉默:“曾经我以为,没有我你会活不下去呢。”
——那个脆弱又寂寞的孩子
她笑道:“是什么改变了你呢?”
神黎抱紧了她:“是与你的约定,是你给予的牵绊”
——已经长大了啊,江华。
她:“所以,你曾经过的寂寞的感觉,我好像也稍稍懂得了。”
她现在好像终于能懂得当初江华为何会与神晃离开了。
闻言,江华一愣,又道:“已经有了无论如何也想一起活下去的人了吗?神黎。”
“是的。”神黎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于是,两人间又有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怀中的人终于回过头来了,她以打趣的口吻轻快地笑道:“诶呀呀,看样子短期内你是不会来陪我了,稍稍有点寂寞呢”
跨越了死亡而来的人,在古老的梦境中,依旧如生前那般鲜明:“但是没关系,你就继续走下去吧,等到累了再来找我,到时候,再来和我你的故事吧。”
神黎不禁也微笑起来,凑上去蹭她的流苏耳饰和橘色的鬓发。
一切都是真实得让人沉沦的触感。
与此同时,江华的声音开始飘远:“神黎,地球的海真的很漂亮吗?”
“嗯。”神黎一边应着她,一边去亲吻她青蓝的眼,以及额心。
惹得她再次温柔又明媚地笑出声来:“那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好。”神黎微笑地伸蒙上她那双眼睛,然后抽出伞柄中的刀,向自己的心脏刺去。
喷溅的血液中,神黎自己也闭上了眼。
多想让你看到啊,江华。
神黎想。
神威和神乐长大的样子。
——都像你。
是她最最爱的海啊。
梦境的死亡带来的黑暗熟悉得让神黎平静。
但是当她以为就此会回到现实中的时候,再次睁眼时却看到了自己正举着伞与刀站在一条安静的飞船走道里。
啧。
神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梦到江华也就算了,但这次又是什么梦?
她看着飞船舱外一片浩瀚的星海,见周围没人,便抬刀准备再次给自己来一下。
但是她刚把刀放在自己脖颈上准备自刎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属于少年的嗓音:“神黎,你在干什么?”
没听过的声音,像隔着好多好多道墙壁一样,失真得几乎不像她所认识的任何人。
神黎起初以为是什么不重要的敌人,正值恼火之际,转身就抬刀准备对来者刺下,可是下一秒,刀尖所对的却是一双平静无波的暗红瞳孔。
她瞪大眼,顷刻间,有血色溅上了廊道里的灰墙,也溅上了对方平淡的眉眼。
空气里一时漫开了血腥气。
血滴滴答答地落,神黎安静地把刀从自己那只及时挡到了对方眼前的中抽出,一时间,那血从背的指缝流出,滴落在了来者仰头来看她的脸上。
那人的眼睫微动,朝她伸出来:“你受伤了。”
但是神黎却猛地挥开了那只。
转而一把掐住了那人的喉咙。
被她掐住的人是个年龄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身高甚至只到她胸前,看上去纤细又柔弱。
神黎睁大眼,流血的将那纤白的脖颈染得鲜红。
“唔。”于是,对方发出了些许痛苦的声音。
但是神黎并没有放开。
因为,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她并不认识他。
她从没见过这个少年。
甚至,就连此时,少年的面容也像蒙了纱雾般令她看不清。
可是,不知为何,她却知道对方有一双暗红的眼睛,以及一袭红褐微卷的发。
那发丝蹭过指尖是柔软的触感,只是及肩的长度,却被系成了一撮麻花辫。
他正因窒息而微微蹙起了眉,甚至扒着她的开始挣扎,可是明明另一只上握着夜兔的伞,他却自始自终都没有用它袭击她。
但是神黎并没有心软。
因为她知道,她不认识他,她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
这是梦境。
认识她而她却不认识的人就只能是敌人!
所以,得杀掉。
可是,少年那开始有些涣散的瞳孔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边没有惊恐愤怒也没有憎恨,甚至没有光亮,只有淡淡的茫然。
仿佛在:你也想要杀了我吗?
在那样的目光中,神黎掐着他的不知为何开始颤抖起来。
也许是方才刺过自己的心脏,神黎觉得自己的心此时抽疼抽疼的。
然后,他的嘴里终于溢出了一声如濒死的兽般痛苦而无力的呜咽。
这一声让神黎惊得猛地放松了力道。
于是,得到了氧气的少年开始急促地呼吸,还咳了几声。
神黎依旧没放开他,为了能随时扼制住这个陌生人。
可是她的却转而不自觉地轻轻擦拭起他沾了血的脖颈来。
宛若挥开了雾气般,神黎的指尖拨开了少年的发,轻轻抚过了他耳下的花札耳饰,以及额角上艳红的斑纹。
然后,她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迷茫地问:“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 神黎:“何方妖孽!”b
这篇文会诞生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缘于我去年暑假重温银他妈时,突然就十分在意江华死前神晃到底有没有带她去地球,但我看下来,觉得是没有的,就十分心疼她,以此,希望她能够走出去。
虽然这篇文里江华依旧没能去地球,但是与她相同境遇的神黎,却因为她给予的勇气,而已经走得够远了。
神黎与江华的关系,在我看来已经是真正的唯一的关系了,所以她们会有理所当然的暖昧与超越亲情爱情友情等等一系列的互动。
写到现在来,我有时就会想,如果江华能够活到现在,想来就是每天和神黎神乐相亲相爱,而秃子爸爸和神威干站着面面相觑两脸懵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