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只见那铺子的窗口外, 杵着好几条人影。
被包围了。
若不是之前柜台外挂了两片帘子, 现在就已经与人碰上了照面。
突然,大门被敲响了。
来者不慌不忙,笃笃笃三声, 间隔中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 仿佛屋中的人是他瓮中的鳖,只待慢慢赏玩。
宋煦寒毛直竖,因为他看见了一条人影。
一条肥胖的,丑陋的人影。
他心地后退两步, 放下东西拉着春就往后院冲去。两只鹅仿佛也预感到什么,嘎嘎叫唤起来。
后院篱笆,后院篱笆还可以出去!
然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春惊惧之下颤声道:“也有人来了!”
宋煦急的出汗,脑中急转,拉着春转身进了灶房。
两只鹅在院子里大吵大闹,多少遮掩了灶房的动静。宋煦左右看看, 急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深呼吸几口,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钱三狗带着那么多人围了这里,肯定是有目的的。
很大的可能性, 他已经知道了这间铺子的主人是我和春。他对我不感兴趣,当街冒犯也顶多就是一顿,但他对春……
他对春,可一直感兴趣的很!
宋煦左右量了一下,突然冲到灶台下面, 把添柴口外边的铁板搬开。
这方形的出口比一般的农家土灶略大一圈。是当初因为灶大,锅多,特地抠的,上面装了一道可以上下拉动的铁板,能够挡风。
“快,进里面!”
春总体偏瘦,但进了个头就卡主了。
外头的敲门声还在继续,间隔渐渐变短,仿佛急切的鼓点,躁动人心。
宋煦急忙把春的大棉袄扒下来,终于给人塞了进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砰的一声!
春伸出一只手,想把宋煦也拉进来,但一捞之下只抓到了他的棉袄。
“别怕,别怕!你不要出声,不要动,乖乖的……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宋煦把棉袄胡乱往洞里一填,铁板一挡,站起来推开门——便与已经进了后院的钱三狗一行撞了个正着!
“钱老爷!”宋煦故作惊讶:“白白雪雪,过来,别咬我们钱老爷……”
两只鹅为他拖了好几秒的时间,它们满院扑腾,追着钱三狗跑,侍卫们顾不得上去抓宋煦,反倒与鹅搏斗起来。
钱三狗气得冒烟,大声吼道:“白你娘个头,哪来的畜生,给我宰了!”
宋煦心中一跳,面上还没带出什么来,就见一侍卫抽刀一斩——白白的尖叫戛然而止,白色的长脖子就这样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嘎——!”雪雪吓坏了,慌不择路地往篱笆边上跑,宋煦转身去追,却眼睁睁地看着篱笆外刚到的侍卫,一把扯住鹅脖子,砍下去也不过就瞬间的事。
院里终于安静了,宋煦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砍头时,大鹅的血飚得老高,满地都糊了粘腻的猩红液体。
他恍惚想道,等过完年,江天天来问她的鹅呢,他要怎么回答?
……就这样,被人杀了?
“真是聒噪……”钱三狗皱眉,从侍从手中拿过一方帕子,擦了擦手上溅到的一点血迹。
“你,好的把你夫郎送给我来着?你夫郎人呢?”
宋煦胃中翻涌,几欲作呕,再也装不出恭顺奉承的表情。
“……放你妈的屁。”
他低垂的头抬起一个细微的角度,在雪月的映照下,闪过一道精光。他终于露出了锋芒,带着恨意与决绝。
钱三狗惊了一惊,怒火腾地燃起。
“好哇,敢这么跟爷爷我话!?我今天非要把那贱双儿弄到手不可!,他在哪儿!”
“……在我心里啊。”
钱三狗怒极反笑:“不是吧,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两个侍卫把宋煦双手反扣,拖到了前铺。
外边太冷,钱三狗呆不住。
宋煦被压在地上,呼吸困难。
“……你想清楚,你要是敢杀我,我大石村三百多口人,连着附近姻亲,分分钟集结千人把你家连锅端了。”
钱三狗正准备叫人把他往死里揍,这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你们敢!?”
“有什么不敢的。别我们村了,就是县城和其他附近村落,现在谁人不知你钱三狗的恶名。你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已经罪无可赦。”
宋煦一字一顿道:“把你杀了,是为民除害。就算呈到皇上面前,也依旧是我、们、占、理!”
“啪——”
一声脆响,身边的侍卫给了宋煦一巴掌,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再,我夫郎也不在,少费力气了吧。”
宋煦哑声道。
钱三狗万万没想到今天来这儿,最后竟搞出这样的场面。
他最近不太敢杀,只能瞪着宋煦,让侍卫们接着他出气。
宋煦没话好,只是庆幸去后院找人的那群粗心侍卫并没有发现春的踪影。
他只是挨顿,但春要是被找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钱三狗一行人并没人带上杀威棍,只见其中一人从腰间取出一根皮鞭,随手一挥,便能听见风啸声。
宋煦闭上眼睛,正准备挨上这一顿鞭子,就听门外突然传来轻叩声。
“……宋老板,在吗?”
钱三狗那绿豆眼一眯,挥挥手让侍卫不要话,接着,门被推开了。
来人刚踏进一步,就满脸惊讶地样子。
“钱,钱老爷……您怎么在这儿……”
是彩秀。
宋煦被堵住了嘴,一时间只能唔唔。
他眼睁睁的看着彩秀婶一步步走进这间不大的铺子,就像一只可怜的羊羔,笑着跳进了狼窝。
钱三狗见到彩秀,眼睛一亮,就觉得宋煦不好玩了。
他把彩秀拉到自己身边:“姐啊……怎么到这里来?明天就过年了,今年的租子你交了多少了……?”
彩秀忧愁道:“老爷,我哪还得完,这才想来找宋老板借钱呢……正因如此,我今年想给你唱曲儿顶债,你看如何?”
钱三狗欣喜若狂,天知道他有多想看那人老珠黄的彩秀,去春风楼与一群青葱年岁的姑娘比美。
他喜欢看她堕落,落魄,生活困苦,掉眼泪。
若是想通后,每天只活在男人身下,用那满是皱纹的躯体死皮赖脸的取悦别人,那不是更美了……
钱三狗想得高兴,大手一挥:“与我唱个‘江南景’吧。”
雪片纷纷扬扬,天地间已盖上一层银被。
落雪无声。
春茫然地瑟缩在黑黑的灰堆里,耳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唱江南调。
那调子婉转明艳,有着十里繁华的气韵,又有些女人特有的温柔意。
是谁在唱?
鹅为什么不叫了?
煦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还好吗?
春无数次地想爬出来。
他没穿棉袄,在这数九寒冬,冻得嘴唇发紫。
但煦哥让他别动。
他不能动。
知觉渐渐离他远去,他努力撑着眼皮,却抵不住那一阵阵寒冷的困意。
不知过了过久,他渐渐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唱歌的人……她走了吗?
就在他快要陷入沉睡时,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田庆和宋煦一同冲了进来!
“春,春别睡!醒醒!”
***
傍晚时分,莫世安终于回到了春阳县。
他在县门口犹豫了一下,是直接去大石村,还是去店铺里找宋煦他们。
这一想,就被人拦住了。
“莫大哥!”
一声清脆的唤,让莫世安转过头。
是钱雨。
他笑得很开心,见到他仿佛是一件多么令人满足的事。
莫世安得承认,被人需要,是一件让人感到爽快的事,也因此,他与钱雨相处融洽。
莫世安摸摸紫电的大脑袋,翻身下马。
“你怎么在这儿?”
钱雨嘟嘴,气哼哼道:“你还问我,我还要问你呢!这么多天了,每次回宅子都找不到你,你,你去哪儿了!”
“嗯……南天镇?”罢他笑起来:“行商之人,生活宛如无根浮萍,是会行踪不明些。”
钱雨见好就收:“唉算啦算啦,既然遇到了,你就跟我回宅子吧!我们俩,一起过年,不好吗?”
莫世安犹豫了片刻:“先去你家待一会儿,过年可能不行了。不过我问问我朋友,要是他不介意吃饭多个人,我就把你也带上。”
钱雨高兴了,还坐上了莫世安的名驹紫电。
一会儿两人就奔回了院子。
莫世安下马,钱雨也把狐裘解了开。
却见莫世安突然脸色一变:“你脖子怎么了!?”
那是钱三狗掐出来的痕迹。即便过去这么多天,依然泛着触目惊心的紫。
钱雨趁机撒娇:“是我们东家掐的……唉我做事做不好,他便总是这样对我。”
钱雨这些的时候,依旧是笑眯眯的。
莫世安却只觉得触目惊心。
他迟来地感觉到一丝心疼,见家伙想往他怀里钻,便搭了把手。
“……疼吗?”
钱雨转转眼珠:“现在已经不疼了,刚被掐的时候很痛呢……还好,我习惯了。”
他闷闷笑了两声,又声劝。
那声音带着点勾子,让人欲罢不能。
“哥哥……我新酿了一坛梅花醉,你要不要尝尝?晚上我们一同吃饭,我还能做些糕点……今晚就别回去了吧?”
这有什么好的,莫世安宠溺道:“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