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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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叔公面色沉凝, 将宋煦叫到了堂屋。

    “受寒了, 发热是正常的,我已经让阿旺家的煎药去了。”

    宋煦:“还有什么?您直吧。”

    六叔公面露不忍,深深叹了口气, 拍拍宋煦的肩膀道:“前几次我给他把脉的时候, 时间都太短,他也紧张,没摸出来。这事是叔公不好。”

    “……春到底怎么了?”

    “他腹部受过伤,应该是外力击所致。气滞血凝, 不好调养。这辈子都很难有孩子了。”

    宋煦惊道:“外力击!?”

    六叔公骂道:“那还不是你以前造的孽?”

    他话出口,看宋煦那副狼狈样子,也心有不忍。

    他让宋煦赶紧脱了衣服把袖子扒掉, 好看看手臂上的伤。

    “你这子,这么大的伤口都被冻住了,不好好处理,你手不想要了!?”

    宋煦满脑子都是春已经不能生育的事, 根本没听六叔公在什么, 直到手臂一阵酸爽的巨痛,才闷哼一声转回头。

    “六叔公, 暂时对外我们之前的孩子流产了吧。别的麻烦你先别透出消息去。”

    六叔公给他把绷带扎紧,瞪眼道:“你把我老头想成什么了!行了去端药,喂完药早点休息。”

    罢,他摇头道:“本来好端端的过节,这都什么事儿。”

    把六叔公送走, 牛婶煎好的药也送来,家里便只剩下宋煦与春二人了。

    田庆今晚也吓得够呛,虽然被晕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却几近崩溃。宋煦内疚,让他赶紧回家,自己则找了六叔公,顺便将牛车还给村长。

    这一路上,宋煦想了很多。

    除了当务之急的春,另有件事他也很在意。

    被他娘骗回家的江天天。

    本来准备看春情况稳定了,就去江天天家找人,可这会儿听到了这样的噩耗,宋煦又踌躇了。

    他不忍告诉春,又觉得欺骗他更加残忍。

    要是春还以为自己能生孩子,求而不得,一日日的希望又失望,简直比短痛更让人崩溃。

    但如果告诉他,就连希望都没有了。

    宋煦在此时,突然恨起那该死的原主,也恨上了这个万恶的社会。

    女人双儿不能生育,仿佛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就连他们自己也深深被洗脑,以为这便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天知道宋煦真的不在意!

    他特么的本来就是个同性恋,要不是遇到春,他这辈子本就不该有后代!

    剑伤颇深,饶是宋煦身体好,此刻也有点头晕目眩的。

    家中寂静,宋煦进了卧房,把门窗都关好。

    他坐在床边,疲惫地看着昏睡的春。

    后怕如潮水般涌上来,他把脸埋在手心里,弯下腰去。

    “……煦哥。”

    宋煦惊喜地凑过去,声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春头还有点晕晕的,嘴里也发苦。他大概知道是被喂过药了,心中温暖,微笑道:“还好……我们回家了吧?”

    “对,大家都来看过了。六叔公你就是风寒,散了热就好。现在也回去了。”

    “现在几时了?”

    “寅时左右吧。”

    “唔,那你上来睡……”

    宋煦犹豫了一下,在春含水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脱了衣服上了床。

    春被他搂在怀里,看见了许多条绷带,尤其是手臂上,缠了厚厚的一层,血色还在往外洇。

    心中发疼,嘴上却没提什么,只问道:“六叔公还什么了?我之前隐约好像听见你们在孩子?”

    宋煦心里一惊,万万没想到那样声的对话都能被春听了去。

    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真相,没想到这么快就站在了悬崖边。

    蒙混过去?春这么聪明,真的蒙混得了吗?

    如果实话,他现在还在发烧呢……

    春忽然睁开眼睛:“怎么,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怀上了?孩子有问题?”

    宋煦被他看得心中发沉,最终声回答道:“……没有孩子,也不会有孩子。”

    春愣住了。

    半晌,他露出个微笑:“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都了,宋煦也就不在乎得更明白一点。

    他将春紧紧搂进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六叔公,你的腹部曾经遭受过击,后来养伤没养好,血气什么滞,今后都很难有孩子了。……是曾经的他做的吗?还疼吗?”

    春急喘了几口气:“……已经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

    宋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村里今天很热闹,人们来来往往,宋煦即便在床上都能听到些嘈杂声响。

    他伸手往旁边一摸,春不在他怀里,却还睡着。

    脸上烧得没那么红了,衣服有些汗湿。

    宋煦拿额头抵着试了下温度,总算松了口气,给他擦了擦身子便起身去了隔壁。

    牛婶正进进出出个不停。年三十,最重要的一天,家家户户都为了晚上忙碌着。

    抬头见到宋煦,她带着喜气的面容登时垮下来。

    “煦子,怎么来了?春醒了吗,我去给你煎药。”

    宋煦知道她大概是听了春“流产”的消息,怕自己伤心,遂安慰道:“没事牛婶,你把药给我,我回去自己煮。”

    牛婶连着好了几声,怕戳他伤心事,把药拿给他又叮嘱了半天注意事项,才放宋煦回去。

    他刚转了个身,几个与牛婶交好的妇人就一同踏进了院子。

    “诶哟,煦子!”

    其中一个惊讶捂嘴:“你怎么在这儿呀,你那夫郎是不是又不想要了啊?”

    另一人扯了扯的衣袖,尴尬道:“嗨,节哀节哀,但也别太伤心了,孩子嘛以后还会有的。”

    这八卦传得也太快了,这才是今天一大早啊!

    宋煦没什么,点点头就回去了,并不知道大槐树论坛已经爆炸……

    “你们知道吗!宋煦又把夫郎流产啦!”

    “什么什么?之前不是对那姓春的千娇百宠的,这么快就露馅儿啦?”

    “……也是惨,那春迎夏这才过了两个月的好日子,这下又回去了。”

    “那宋煦还卖夫郎吗?估计是不能卖给钱三狗了吧……仇那样大。”

    “那有什么,真想卖的话,上哪儿都能卖的吧。”

    叽叽呱呱了一早上的大石村人,到中午时,消息已经变成了“宋煦把夫郎得流产,又要卖夫郎了,听要卖到邻县的青楼去。”

    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想起前些日子宋煦对春那百般呵护的样子,心生不忍。

    但再怎么样,他们都干涉不到宋煦,只当是茶余饭后吃瓜了。

    宋煦对这些全然不知,给春喂了药,让他睡下了以后,又去隔壁找了牛婶。

    “牛婶,我有些事马上要去县城。想拜托你晚上照顾下春。我尽量早点回来。”

    牛婶听了一肚子八卦正生气,闻言柳眉倒竖:“怎么,你还真的又想卖夫郎!?”

    宋煦一头雾水:“什么卖夫郎?没有的事!我跟春好好的,卖什么夫郎?”

    牛婶狐疑地看他:“……你又不是没前科。孩子是重要,但夫郎也重要啊!我警告你,你再想着做些乌七八糟的事,这次我一定烂你的腿!”

    宋煦抖了一下,笑道:“肯定不会!我是真有点事,有个在我铺子帮工的姑娘,遇到了点麻烦,我去处理下。”

    “是你那养女?”

    “……对,是。”

    宋煦戴了顶斗笠,匕首塞好,其余就带了些钱——这些日子赚的,除去买田花掉的,还有近二十两。

    如此轻装上阵,就准备出门了。

    春却撑着病弱的身体,悄悄来到大门边。

    他既担心江天天,也担心煦哥。

    煦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他了,他愤怒之余也有些放心不下。

    但他没有出声。

    现在的自己就是个累赘,就算跟上去也帮不到忙。

    而他最能做,最应该做的事,已经注定做不到了。

    春一阵恍惚——我还赖在这里,真的好吗?

    理所当然的受着煦哥的宠爱,真的好吗?

    宋煦走得不见人影,春叹了口气,又躺回了床上。

    日头往高处走,到了中午,牛婶挎了个篮子推开了他们家门。

    “春?我来给你送饭了!”

    干干净净的院子,冷冷清清的屋。

    牛婶张望了一下,心中叹道:这没孩子,到底还是冷清了。

    为什么这个时代讲究多子多福?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有了孩子,才有生气,才热闹。

    不然像现在这样,夫君要是有事出门,夫郎只能孤零零地在家,也没个陪话的人。

    牛婶想着,心中难受。

    春刚没了孩子,还不知道多悲痛了。

    他推开门,便看到春坐在床上,脸色确实了无生趣。

    牛婶心里一惊,忙笑道:“诶哟,饿不饿?牛婶今天可做了好东西吃呢!”

    她与春把碗放好,想想不能放他一个人,便又把在自己院子里谈天地的几个妇人给引到了这边屋里。

    “来来,大家在这边聊,煦子烧了大火盆,我们不蹭白不蹭!”

    “哈哈哈,就是!”

    春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些就停了筷。

    这时见一群人拿了凳子坐在屋里,一时有些不适应。但想到牛婶是为了让他不寂寞才喊的人,便又摆出笑招呼了一下。

    几位妇人平时都是能的,这会儿对春更是张口就来。

    “春今年多大啦?娃儿没了也别丧气!努力再怀一个呗!”

    “是啊是啊,娃儿还是最重要的,婶娘这儿有几个偏方与你听听……”

    “哎你们听没,村头的x家的夫郎昨天才把了脉,又有身孕啦!”

    “真的啊这都他家老六了吧?”

    “是啊,真是有福气!”

    春:“…………”

    几位大娘还嫌不够,一个个喜气洋洋地鼓励他:“伙儿不要丧气,你只要再怀一个,那宋煦必不敢卖你!”

    春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