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常弥眼睁睁看着春被晕, 下一瞬自己也被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了嘴, 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马车颠醒了。的人睁着迷茫的眼睛,止不住咳嗽起来。
赶车人回头望了望车厢里, 邪笑着了什么, 不是汉话,常弥没听懂。
是、是胡人吗?
但是好凶,长得也好可怕……
常弥又想哭了,但他不敢, 憋得了个奶气的嗝。
赶车人回头,不再看他。
常弥这才注意到身边,讨厌鬼和柱子还有爹爹都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这个车厢里。
他眼泪汪汪地去推春, 发现他被麻绳捆了个结实。
“爹爹……”他急急地要去解,却发现绳结粗大,他那细的手指怎么抠也抠不开。
常弥一边嗝一边默默流泪,发现柱子也被绑住了, 讨厌鬼倒是就那么放着。但他本来就动不了, 也没什么用。
他正着急,车子停下一会儿, 上来个脸上有疤的蓬头大汉。
“哎,这孩眼睛是绿的?哪个族的,怎么混里头去了。”
这人胡子和头发都编成一缕一缕的麻花辫,看着和莫大哥差不多高,浑身散发着异味。常弥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问你呢, 孩,你哪个族的?”
他的口音虽然奇怪,但确实是汉话,常弥战战兢兢地答非所问:“你是坏人吗?”
大汉哈哈大笑,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坏,坏到底了。但我们要抓的是韩将军,本来坏不到其他人身上……不过嘛,现在抓都抓到了,你就是我的人了。”
常弥惊恐地又了个嗝。
“东西,给你个机会。我看你不像汉人,你可以走。”
常弥疯狂摇头,爬到春身边抱起他一只手臂。
“哦?这可是你的。”
于是常弥也被绳子绑了起来。
粗糙的麻绳磨着他的手腕,一阵阵的刺痛,车子行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
常弥一行被扛进了一片石滩里头的洞口。
地洞斜着向下,入口窄,里头倒是别有洞天,非常宽阔,支着火堆,还有几条分支,不知道通向哪里。
大汉一行人十几个,进去后分散离开了,剩下的人和洞里原来就在的人交谈了什么,有人指了指春,便有两个人抓住春往一条黑漆漆的通道里拖去。
“啊!爹爹!!”常弥尖叫起来,但任他怎么扭动都不能伸出手来。
那群人竟饶有趣味地看着,仿佛常弥绝望的挣扎是什么有趣的戏剧。
他不住地踢蹬,哀哀叫着,终于有人觉得刺耳了,一掌劈下去,清净。
常弥再醒来的时候,后颈剧痛,像要断了一样。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隐约能到别人的呼吸声。
大概是仍在昏迷的讨厌鬼和柱子。
他害怕极了,又累又饿,感觉过了非常漫长的时间,才又有人进来了。
举着火把的正是之前问他要不要走的那个刀疤大汉。
“哟,最这个又醒了。”
“嘿,脸儿还挺漂亮,长大了我要尝尝味儿。”
“先别急,还没搞清楚身份呢,你瞧他眼睛。”
刀疤脸和身边两人的是汉话,另外还有几名赤着上身的胡人守在了洞穴四周。
“行了,先把那韩将军的弄醒吧。为了他我们可是许了那姓常的好大一笔钱呢。”
常弥脑子里的弦绷了了一下。
……姓常的?
有人拿了个瓶子在韩将军的鼻子底下晃了晃,没一会儿他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迷药伤身,何况韩将军重伤在身,连神医都摸索着在治。此刻即便醒了,也精神萎靡,视线无法聚焦。
“别是给药傻了吧?这样还怎么换粮啊!”
“闭嘴!都怪查娜那不靠谱的娘们。”
几人吵了几句,突然听得韩将军话了。
“白费功夫。”
大汉顿住,转过头来,嗜血的眼睛紧盯着缠满绷带的人。
“我白费功夫。”韩将军气若游丝,语气中的嘲讽倒是自始至终。
“我韩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辈让掉一城一池。旱灾,我们也旱,自己人都吃不饱,不可能送给你们。死心吧。”
大汉沉默一时,突然放声大笑,震得常弥耳朵都疼。
“好一个白费功夫,但你了不算!我们都听过了,你韩家虽然权势滔天,却因为是外戚,根基不稳。而辈中,成器的更是不多,你已经算是个中翘楚了——我才不信你家会为了点粮食放弃你。”
“那如果我,我已经快死了呢。”
“什么?”
“我中了你们的西域奇毒,已经活不长了,送回城不过是苟延残喘。我全家都知道。你瞧瞧我,便是没有那迷药,也动不了一根手指头,宛若废人。所以我,你们白费功夫。”
“……你!”
大汉额头青筋直跳。身边的另一人却突然开了口:“我听有神医在给你治病。”
韩将军笑出了声:“那他治好了吗?”
刀疤大汉一掌拍上了墙壁。
“够了,闭嘴,跟他扯什么。反正是拔列兰交代的,我们做好就行了,别的不管。”
他甩手就要走,突然又回过头来,盯着常弥淫邪地笑了笑:“还有,喂这个东西吃点东西,别给饿死了。”
常弥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突然开了口,稚嫩的童音在洞穴中响起。
“他们……也要吃。”
一时间,已经走到洞口的几人都回过头来,惊异地看着常弥。
“你再一遍?”
“……我、我,柱子哥和、和将军,也要吃。人不吃会饿,饿死的。”
这句大实话把三人逗得前仰后合。
刀疤大汉笑完,凑近了常弥,掐着他的下巴拎起来。
常弥呼吸困难,开始挣扎。
“这有什么,他们早晚都要死的。倒是你,东西,因为你这双眼睛,我们优待你你还不乐意?”
“……不要他们死。”
跟个毛孩有什么好讲的,还能把道理讲出花来吗?
大汉觉得没意思了,索性问他。
“那你就不怕死吗?那这样吧,”他从大腿的绑带上唰地抽出一把弯刀,锋锐的刀尖反射着火把的光芒,“现在,我要杀一个人。你杀谁我就杀谁。吧。”
***
春脑子里全是弥那声尖叫,醒来时头像炸开一样疼,仿佛有人用石板在他的太阳穴两边挤压。
“呃啊……”他忍不住□□出声,想抱住头却做不到,肚子也隐隐抽痛,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被绑起来了。弥也不见了。
“弥!”他蹭着石壁强忍着头疼坐起来,喊了几声,全都淹没在暗沉沉的黑暗里。
也许是心里的恐惧放大了口渴,春感觉每次吞咽,喉咙都像刀割一样。
就这么煎熬了一会儿,一串清晰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踏进来。
是个男人,穿着典型的外族服饰。他将手里的火把点进一盏油灯里,春这才看清所处的环境。
石洞,一个房间大。自己正靠坐在一张石床上,前方还有张石桌,油灯就摆在上面。
虽然摆设很粗糙,但放在这种地方却有着诡异的精致,像是有人长住过。
“你是韩将军什么人?”
那人话慢条斯理,口音有一点不自然,诡异,还有点变态。
春咳了两声,弱弱地答道:“我不认识。”
“哦?不认识却在他隐藏极深的疗养之所?”
“……我家孩贪玩,迷路了。”
“嗯…………”那人摸了摸下巴,坐在了石桌前:“听起来是你不走运。那也没办法。你应该庆幸你是双儿,不然现在你已经死了。双儿好啊,我就很喜欢,我们草原英豪对双儿女子都很好,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春的心脏狂跳,紧张得攥紧了手心。他又暗地里挣了挣,绳子缠得很紧,一时半会儿磨不开。
“……等等,我,我嫁人了。”
“那又怎样?”
“……大人行行好,听我,我有钱财。”
“噢?”胡人突然来了点兴趣:“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听不听有关系吗?”
春强撑着摆了个媚笑:“大人,你会喜欢的,是贵重的东西……玉石,很好的玉石,传家宝。”
胡人眼睛一亮。
春见状费了吃奶的劲儿装嗲,好声好气道:“就在我怀里,一个布袋子。大人您拿去看看……”
周围没有别人,但那胡人也不把一个瘦弱的的、被捆住的双儿放在眼里。
他坐到床边,用一种调情的姿态凑到春的颈边闻了闻,然后轻轻摸过胸口,从衣襟一路往下摸。
春恶心得快要吐出来,却一动不敢动,好一会儿那人才把手拿出来,抓着暗蓝色的钱袋。
里头的确有一块绿色的石头。
那是原山花了五十五文钱买来的。
洞穴里光线极差,又燃着黄色的油灯。胡人一时看不清,只觉得确实是绿色的,便把石头夹在拇指食指之间,对着光凑近瞧——
就是现在!
春一跃而起,往那人背后猛地一骑!胡人坐在床边,被重压摁得一头栽下,还没来得及反应,额头与石桌的边沿猛烈撞击,直接听得一声脆响!
春尤嫌不够,用一种扭曲的姿势把胡人压在地上,膝盖对着咽喉锁死。等他确定那人昏迷了以后,才虚脱般松了口气,靠坐在墙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人再来,他赶紧对着石桌磨自己手上的绳子,磨了半天才解开。扒掉那人的衣服给自己换上,能糊弄一时也值了。
他无比庆幸自己跟着莫大哥学了武,换做以前的他,万万做不到这样果断勇猛的。
现在,他要去找常弥。
另一边,常弥的脑瓜子在思考。
让讨厌鬼死,还是让柱子哥死?
他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了,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啊!
柱子哥和他玩了这么多天,已经是他很好的伙伴了,如果他死了,自己会特别特别伤心的。
那讨厌鬼就没有伙伴了吗?他肯定也有啊!而且听刚才那些奇怪的大人们的话,讨厌鬼好多亲人,他很重要,死了很多人会特别特别伤心。
他一点也不要大家伤心。
想到这儿,常弥悲从中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哇地哭起来:“不要,都不要死……”
韩将军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心中阴暗地揣测了半天这个讨厌的东西会怎么一秒卖掉自己。
虽他的话只是让这些胡人们逗个乐儿,但他心底里是很烦的,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放弃。
可没想到,东西吞吞吐吐,到现在都没出自己来。
韩将军突然释然了。
“东西,选我吧。我是大人了,你们还有好长的命可以活。”
“……不要……”
“你听话。”
“呜呜……”
刀疤大汉想要看的是自相残杀,是自私者出卖同伴,内讧,辱骂,而不是来看他们其乐融融的。
他用怒吼断了这场景:“现在就选!不然两个都杀!”他把刀架在柱子的脖子上:“我数三下!”
“啊!”常弥尖叫一声,脑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杀!杀我吧!”
对啊,反正是要死掉一个,为什么不选自己呢?
自己的亲人最少了。
柱子有一大家子人,舅舅舅母也很好,还有好多兄弟姐妹。韩将军亲人更多。
只有自己,半路捡来的父亲和爹爹。一共也没相处到一个月。
常弥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不停哽咽道:“你们杀我吧,杀我吧……”
春提着油灯,磕磕绊绊地摸错了好几个洞口,终于来到了这亮着光的地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几乎无法再保持理智,他咬咬牙将油灯向火堆里一掷,火焰腾的一下蹿了老高!
“什么人!?”
几人面对迎面扑来的热浪,不约而同的抬起手臂挡了一下。春就在这时冲进去,看准常弥抱起就跑。
“爹爹!!”常弥惊喜极了,但又惊恐道:“还有,还有人、”
春把他的头往怀里一摁。
他也很想哭,但他能力有限,只能先把常弥带出来。
人有亲疏远近,为了弥他甚至可以当坏人。
洞里戒备并不严,但出了洞口立刻就有人大喊着他听不懂的话拔出刀来!春吓得慌不择路,就近牵了一匹马,凌空蹬上,一抖缰绳就向前冲去!
他运气实在好,这匹马正是这群胡人队里队长的马,要比其他劣等马神骏不少。春天生容易被马亲近,骏马没有尥蹶子,风驰电掣地跑起来。
肺里针扎一样的疼,肚子不知怎么也一阵绞痛。春顾不上许多,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南边!南边!!
向南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