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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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和常弥遭了大罪, 另一头, 宋煦也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

    在外头奔走了三日,累成狗一样回到家,却被焦急的江天天告知老婆孩子一起失踪了。

    然后他与一同回来的石尽云一起把永城找了个天翻地覆——直到常家主露出了马脚。

    常家主, 为了将砸在手里的米粮卖出满意的价格, 竟不惜在特殊时期出卖国家,和外族进行了秘密交易!

    他帮助外族人绑走了韩将军!

    这已经不是无足轻重的事了。石尽云接手了常家的事宜,宋煦则与原山一起出了城,一路往和平关去找人。

    个中种种艰辛不提, 终于找到春的时候,他正趴在一匹马上,背后被血浸湿了。

    明明中了一箭, 却仍把常弥牢牢护在怀里。

    到这个时候,宋煦的怒火已经快要冲破天际了,他们一路将人带回永城,神医为春紧急处理了伤势。

    宋煦坐在屋外, 面色冷凝。莫世安安慰了几句, 他只是摇摇头,内心的燃着的黑色仇恨不能被扑灭。

    “那个姓常的, 我一定要搞死他!不,死都便宜他了,要让他活得痛不欲生——”

    “宋老板——”神医开门喊了一声,宋煦连忙应声,大步走过去。

    “他怎么样了?”

    “外伤没事, 箭头没毒,创口也不大。就是要静养。另外,孩子也没事。”

    宋煦冒了个问号:“弥吗?他不是在隔壁睡觉吗?”

    神医闻言,盯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月份,没发现很正常。恭喜你,缘分到了,夫郎有孕了。”

    青天白日,一道惊雷。宋煦铁青的脸色漫上一股红,怒火被狂喜冲散。他脸部扭曲,搞得活像中了毒。

    “怀、怀怀怀怀孕了?”

    神医抽了抽嘴角:“怎么,不信?”

    “不不不我信,我信!”宋煦恨不得原地跳高冲上天去触摸太阳——他本身虽然对后代没那么执着,但春喜欢啊!他都能想象春知道了有多高兴!

    狂喜过后他想起今天这一阵破事,脸色又往狰狞那边变去……太危险了!要是少那么一点点运气,可怜的受精卵岂不是要交代在那儿!?别春了,他自己都要气死了!

    “神医神医,真的没事吧?他今天又是受伤又是惊吓的……”

    “唔,没事,他身体很好。实话,你夫郎的强壮在老夫认识的人中都能排得上号……他是怎么养生的,有什么经验之谈吗?”

    宋煦:“……”

    这要怎么讲,夫郎为了保护不太能的夫君不被坏人揍,拜了师父勤练武艺,每天早绕村绕城跑步,扎马步踩梅花桩一跃上墙,终成一代大侠吗……

    神医离开后,宋煦实在按捺不住喜悦,不但不帮忙得焦头烂额的石尽云处理残余的事情,还满城转着找卖爆竹的店铺,强行敲开人家的门买了八十八挂“震天响”,美滋滋地拎回去了。

    一路见证着宋煦失了智的友人莫世安:“…………”

    他坐不住了,不想再呆在这里,出去找石尽云了。

    这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夜幕降临,全城却灯火通明,不断有喊喊杀声远远飘来。

    石尽云骑在马上,领着兵将常府团团围住。

    “报——!”有传信官快马而来,大声喊道:“和平关传信!已成功将韩将军并一名幼童救出!”

    石尽云威仪尽显,挥挥手,冷肃道:“行了,进去搜!全部抓去大牢,慢慢审!”

    尖叫哭泣和砸的声音回荡在常府各处,永城最大最豪华的居所被无情践踏。盛衰此消彼长,错误的做法导致了错误的结果,朱楼塌了。

    而常家主再后悔,再痛哭流涕,也不能阻止这一切——他即将失去所有。

    人总要为他做下的事情负责。

    一墙之隔的宋家,那些缥缈的哭嚎清晰可闻。常弥交给了江天天,宋煦则守着春,怕他夜里忽然醒来,或者伤口感染发热。

    另外,他也想守着春,等他醒来,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谁知道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春虽然发了热但不严重,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醒。

    宋煦从一开始的高兴一直等到焦虑,熬到第二天,眼睛里面全是血丝。

    如果春真的有个什么好歹,他要怎么办呢?

    第二天夜里,宋煦实在忍不住,又把在府衙给伤兵治病的神医薅回去给春把脉。

    神医今天已经看了春三次,此刻也很无奈:“目前他没有危险,确实没有。为什么不醒,我也不太明白。药和粥喂下去了吗?”

    这倒是喂下去了。春能正常吞咽,虽然量很少。

    “今夜就算了,明天白天还不醒,我再想办法。”

    送走了神医,宋煦呆呆地坐在床前,眼前一阵阵发黑。

    连日的奔波和大起大落的情绪已经让他疲倦到了极点,现在还醒着全靠意志在撑。

    他忍不住做着最坏的猜想——万一春醒不过来了?

    他是个穿越者,来到这里也才一年不到,做个来去如风的潇洒之人才是他本来的轨道。但这一切都被春的存在改变了。

    赚钱,做生意,千里迢迢来到边关。其中固然有意外的推动,但又有多少是为了春这个人呢?

    太多了。

    如果没有春,赚钱的快乐无处分享,遇到挫折的悲伤无法分担。爱情让人忧怖憎,可爱情也让人幸福喜乐。

    他已经爱上了,他恨不得祈求上天不要再开玩笑,他真的承担不起可能失去的恐慌。

    门吱呀一声,一个的人影探进头来,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噔噔地跑了进来。

    “父亲……”

    宋煦回过神,对常弥笑了一下,提着腋下将他抱到了腿上。

    “怎么还没睡?”

    “那父亲也没有睡。”

    “嗯,我在等你春爹爹。”

    孩温软的身体有点分量,稍稍安抚了一点宋煦的心。他一边摸着常弥软软的头发,一边听他糯糯地讲。

    “父亲,爹爹是病了吗?”

    “对。”

    “像常夫人一样吗?”

    “……没那么严重。”

    常夫人可能是事件暴露后,整个常家过得最好的人——躺在床上,有吃有喝。

    但也仅此而已了。除了一个侍女侍奉她,别的什么都没了,等神医将她救回来,她也将面对支离破碎的烂摊子。

    常弥低落地玩起自己的手指来:“爹爹病了,是因为我吗?我听别人,爹爹为我挡了箭。”

    宋煦心中一软,掐了掐他软嫩的脸颊肉:“帮你挡箭是应该的,因为你是我们的宝贝,你不能受伤。”

    常弥感受不到话中的肉麻,只是追问道:“那如果我死了,你们会伤心吗?”

    宋煦不知道洞穴中发生的事情。在韩将军回来前,这一切都只有常弥记得。他这两天不断做着噩梦,夜里都会哭醒,的孩子承受了他的年龄不能承受的压力与恐惧。但宋煦又一直关在房里,他不敢去找。

    这会儿总算把话问出来了,常弥的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宋煦有些惊讶,转而意识到孩子可能吓到了,遂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别乌鸦嘴,以后这种假设不许。我们会伤心,会很伤心很伤心,所以弥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常弥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回答,在洞穴里那恐怖黑暗的回忆被一缕光照亮了。

    不止柱子和讨厌鬼,他也有会为他伤心的人。

    他忽然又道:“父亲,伤心的人好多呀。”

    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更多的人在伤心。灾荒以来人心惶惶,曾经的永城有多繁华,现在就有多萧条。

    这些常弥都看在眼里。

    “没关系,等下了雨就好了。一定会下的。”

    常弥听宋煦这么回答,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那快点下雨吧,快点,再快一点吧。

    可能是心情平静了,两人不知不觉相拥着睡着。宋煦一只手还支在桌上,常弥就缩在他怀里。

    春醒来时正看见这一幕。

    他身上有些酸胀,肩背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整个人轻飘飘的,不算特别难受。

    而眼前的情景,美好到就连剩下的难受也被治愈了。

    春在这一刻,真正的释怀了。

    有没有亲生的孩子,也不那么重要。只要珍视的人能够厮守,其他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弥不是亲生的,但他那么好,养大了和自己的孩子有区别吗?

    他抬抬手,碰到了床账。

    绑床帐的流苏上坠了个铃铛,静谧的房间里突兀的响起了清脆的叮当声。

    宋煦猛然惊醒,怀里的常弥差点滚到了地上:“春!”

    春猝不及防地被他吓了一跳,干哑地开口道:“心点,你激动什么……”

    宋煦一时百感交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基督佛祖世界树!

    “你两天没醒了!我都要急死了!”他把睡得呼呼的常弥放到床里面,想起什么,又高兴起来,整个人眉飞色舞。

    “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肚子里有娃了!”

    “……啊?”

    “有了,你有了!”

    春像喝了三瓶红牛,刚才病恹恹的“释然”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病中垂死惊坐起!

    “我我我……我怀了煦哥的孩子了!”

    罢他突然脸色一变:“怪不得,我之前骑在马上感觉肚子疼来着!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神医你好着呢,肯定没问题!”

    春想下地蹦几下表达喜悦,又怕自己动作太猛伤到孩子,一时手足无措,光盯着宋煦猛瞧。

    宋煦得意道:“还是我早有准备——我已经买了八十八挂响炮来庆祝了!”

    “哇,响炮!真好!”

    永城的夜,寂寥的夜。

    伤兵在哭泣,神医在忙碌,官府在焦头烂额,百姓在担忧明日的战况……

    在这沉重的时刻,城中不知哪儿传来了过年时才会放的喜庆的响炮声。

    永城百姓:“…………”

    玛德智障,什么情况!?

    这疯人竟还不停,连着放,分了好几个地方放,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放了快半个时辰!

    与宋家一墙之隔,刚刚被送回住惯的废园静养的韩将军,被吵醒了。

    他睁着血红的眼睛:“……”

    什么仇什么怨?

    然而,当烦人的响炮终于停歇后没多久,永城挨家挨户竟全都点起了油灯。

    百姓们纷纷跑出来大喊大叫,街上更是出现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拿着火把,将夜空照亮。

    有人被吵醒时还骂骂咧咧,可现在却恨不得也与刚才那个疯人一道燃放节庆的爆竹!

    因为天上淅淅沥沥地,竟下起了雨!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