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虞婆婆走了, 宋煦只觉得家里的空气都焕然一新。
穿越是穿越了, 但真要融入这个社会气氛,恕他做不到。过日子总得有个奔头,起来手上都有个几千两家产了, 这点自由都没有还挣什么钱呢?
不过有个问题他还在犹豫——接下来做些什么。
春喜欢种田, 现在到手的钱完全够他们回去当地主了。
反观他自己,喜欢什么呢?
早上醒来,坐起来却发现袖口被春紧紧抓着。随着他的动作,春的手也跟着掉出了被窝。
手指动了动, 又皱眉,快要醒的样子。
宋煦心里一片柔软。
他不急着起来了,继续躺下, 在这种极近的距离观察春。
似乎是胖了点。虞婆婆汤汤水水的做,把人给喂圆了。夏天有点热,但被子也不能不盖,于是他的唇微微开着, 有一点干燥, 却没有起皮。
紧闭的眉眼透着温顺,鼻子两旁长了几点淡淡的雀斑, 脸颊泛红,能看见的毛孔。
这是他的人。
带着湿气的呼吸在他脸上,没过多久春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啊,煦哥。”
他还没睡醒,有点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宋煦, 脸上染上一抹红晕,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夫君的嘴唇。
一触即分。
宋煦只觉得一股热气一分为二,一半冲向脑门,一半冲向不可描述的地方。
再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他拽过懵逼的春,大手掐住他的腰,啃了上去。
“……煦、煦哥!”春慌张地叫起来:“不行,我我我……”
“闭嘴。”宋煦眼睛都红了,哑声道:“我知道,不进去。”
“…………”春反对不了,只能在心里暗自得意那个吻。
早饭时间就在不能描述的过程中结束了,江天天和原山本来想去叫他们,被尴尬的声音挡在门外。
两人好歹拖住了“为什么父亲爹爹还没有起来呢早饭要凉了?”的常弥,默默地喝粥。
好久以后,春终于出现了,一脸春色。接着宋煦也洗漱完,坐到饭桌前咬了口饼,奇怪地问道:“嗯?看我们干嘛,你们吃饱了?”
原山和江天天不得不饱,灰溜溜地抱着弥跑了——总觉得就算搞完了,现在的宋煦春还是有点少儿不宜。
蒸过的香肠又有点凉了,即便是夏天,带油的食物最好还是热着吃。
江天天不在,宋煦自己拿去厨房烧水蒸了一下,回来喂给饭量又大了的春。
春实在有些脸红。
本来都习惯了宋煦跟自己的相处方式,陡然被虞婆婆洗了一阵脑以后,才想起普通人家应该是什么样的。
即便是对自己的家眷再敬重宠爱的,也不会亲手做饭,恨不得喂到人嘴里……
更别提时时刻刻的尊重爱护了。
他真的太幸运了。
春鼻子又有点发酸,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宋煦没察觉,问他饱没饱,要不要再盛一碗。
春摇摇头,宋煦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边的事差不多了,再半个月外头稳定下来,我们就可以走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吗?”
春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他们现在有很多很多钱了,骤然暴富对于春来是一件很没真实感的事,一百两和一万两的幸福感也没有差得很多。
等回到春阳县,他甚至不用再下田了……不过,煦哥是不是不太想回去了?
宋煦看他脸色变来变去,笑着问:“怎么,想做的事太多?”
春腼腆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我没什么追求,你觉得开心就好了。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了吧。”
“你是不是喜欢种田?”
“倒也不是……种田还不是为了有钱能吃上饭,住上不漏雨的屋子吗?咱家都有这么多钱了,我也不是傻子非要下地吧……”
这倒也是,宋煦摸摸下巴。
“比起我,煦哥喜欢什么呢?”
宋煦回神,苦笑了一下:“我喜欢什么,纯兴趣的东西在这里还真不太好搞。我是学美术的,但不是纯艺的,不会画国画。素描和油画倒是会,只是材料这辈子是见不到了。以前我的工作是做平面设计的,用的是电脑……这更没有了。”
春听得皱眉,筷子也不下了,烦恼道:“那怎么办?”
宋煦敲敲桌子示意他继续吃:“也没什么,换个事做做也挺好的。只是我觉得不能再一直跑商了——你不太喜欢。你还是喜欢安稳在一个地方吧?想不想家?”
“…………有点想。”
春又想哭了,怎么煦哥随便点什么他都想哭呢,怀了娃都这样吗?
“那不就得了。但生意还是要做的。做一些不需要跑得太频繁的……”
春吸吸鼻子,问道:“‘设计’是什么?”
“设计啊……简单来,就是把一张图、一样东西,做得好看。贴在商店外面的宣传画好看,顾客就会想进去看;产品包装做得好看,顾客就会想买;产品本身就更重要了,没经过设计的东西在我们那儿很多都卖不上价钱。对了,衣服也很重要,虽然不是我的专业,但把衣服做得好看在我们那儿是个大产业。”
春钦佩地:“怪不得煦哥在家里布置了一下,也就这边那边的摆了点东西,好像就不一样了呢。你看莫大哥,看柱子他舅母,来家里的时候都称赞我们家漂亮!”
“…………”宋煦呆了呆,突然一拍脑袋:“对啊!我可以搞搞装修啊!”
他脑子里那么多的风格,随便搞哪一个不吸引眼球?
主题酒店不好吗?
肯定能赚钱啊!
他一把抱住春,在他油乎乎的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春:“…………煦哥你干嘛啊!”
两人正闹,外头突然有人敲门。
江天天先听见,高声应着,过去把门栓抬了。
“啊……你是?”
来人面色苍白,拄着拐杖,锦衣华服。那气势把江天天骇得一个倒退,抖抖索索地问。
“韩三,前来拜访。”
一张陌生的脸,是韩将军。
宋煦冷着脸将他迎到堂屋里。秉着待客礼仪,给他倒了杯不怎么热的茶水,动作里满是敷衍。
春对他很是内疚,加上对方是达官贵人,本能的气弱。刚想站起来拜见一下,就被宋煦摁回了椅子上。
“内人怀有身孕,不便行礼。”
韩将军没有动茶杯,也没有跟他们寒暄,对在危急关头只顾了自己的孩子而把他丢在那里的春也没有丝毫地怨怼。
他只是冷淡地:“今日来,是为拜谢我的恩人,常弥兄弟。”
春懵懵地问:“弥怎么你了?”
韩将军不答,只他救了自己。
常弥确实救了他,救他于每个午夜梦回的辗转反侧。
他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作为庶子出生,没多久生母去世,被接到嫡母跟前养。不久,他家整个儿的没了,他又被韩家大房接过去养。
韩家大房的老爷,是当今国舅的堂兄弟。
韩老太爷生了四个儿子,国舅是老四,也是唯一一个嫡子。自从他嫡妹嫁于圣上,韩家权势水涨船高,国舅却不太愿意与他三个哥哥分享,处处压争斗。
时间长了,他们的关系不好,圣上却放心许多。
可斗到后来,也许是韩家气数尽了,辈连年夭折。
本来兴旺的人丁,不知不觉就不剩什么了。
这里头到底全是天灾还是夹着人祸,韩将军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像一个皮球一样在“我要个孩子”“我家也要孩子”的争夺中滚来滚去,也曾深夜蒙在被子里哭。
没有人真正关心他。
就这样,他长成了一副阴鸷的样子,见谁都不太顺眼,不拿点话先刺一下别人,好像就不能过了。
这次初上战场,他是一心救国的。学成文武艺,不守好江山,他真的对不起自己活过这一场——然而刀剑无眼,或者是他自己还是差了一点气运——他失败了。
无能的秤砣压在心里,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当在边关得知自己有彻底瘫下去的可能时,他满心的绝望。
就要这样一直躺在床上了吗?
那他这辈子活一场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神医给他解毒时,他已接近万念俱灰了。几天的治疗没有起色,他的心更是跌落谷底——就在这时,常弥摸进了他的院子。
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巴能动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向着这个软团子吐毒液。
恶语像一根根刺,把孩弄哭后,他扭曲地感觉到一阵爽快。
然后就是更深的自我厌恶——看啊,你这个瘫子,也就会欺负孩子了,这么弱的东西,你赢了又能证明什么呢?
更可悲罢了。
于是当他的性命开玩笑似的落到常弥手里的时候,他是释然的。一报还一报,他那样欺负孩,孩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自己的伙伴,放弃他的性命吧?
可常弥没有。
他虽然软软的,虽然没什么用,虽然嚎啕大哭,但他最终选择了牺牲他自己。
在那一刻,韩将军觉得浑身像泡在温热的水里,早已干涸的泪腺再一次微微湿润。他有些释然了。
如果那时他死了,想必也不会心有怨怼了吧。
春把常弥救走的那一刻,他甚至是感到庆幸的,他第一次从心底里期望那个孩能够好好的活着。
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韩将军还是对常弥念念不忘。当他能下地行走了,第一件事就是来常家拜访。
他想再看一看那个白白糯糯的孩子。
宋煦虽然不高兴,但到底没真的拒绝他的要求,把常弥从门口的柿子树上提溜下来,抱到了堂屋里。
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常弥眼皮子底下走过的韩将军:“…………”
常弥抱着宋煦的腿,遮着自己半个身子,好奇地问道:“你是谁啊?”
得,他之前满脸满身缠着绷带,这会儿露个脸反而不认得了。
韩将军:“隔壁的,绷带。”
“啊,你是讨厌鬼!”
今年也才十六岁的韩将军,差点控制不住自己额头的青筋。
“我来,是想谢谢你那天在坏人手里,没有选择杀我。是你救了我,我会一辈子感谢你。这些是一点不值钱的东西,是谢礼,希望你接受。”
常弥看着严肃的讨厌鬼,不,他现在没那么讨厌了,也不禁严肃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宋煦,宋煦示意他自己做决定,于是他想了想,上前一步接过了韩将军递上的一沓纸。
没有了绷带,韩将军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常弥心里头更加快活了一点,不禁对他露了个甜甜的笑:“也谢谢你。”
送走了被常弥电得晕晕乎乎的韩将军,宋煦拿过那叠纸看了看。
所谓的“不值钱的谢礼”,竟都是一些京城附近的田庄地契,还有一些铺子的地契……
别春了,连宋煦都呆住了。
“韩家真有钱?还是韩将军大手笔?这些加起来万两白银恐怕都不止……我们弥太厉害了,这就比我们有钱了。”
春心里头不安,有点想还回去。宋煦抬抬手:“没事,这毕竟是弥的东西。他已经收了,我们总不能他的脸。回头路过京城,可以顺路去看看,点一下。”
罢他低头看向常弥,问他:“不过你究竟做了什么?他这样感谢你?”
常弥想了想,把那天的情况大概地了一遍。
宋煦听到中间的时候心中有点难受,但最后他还是释然了。
弥有一颗无比珍贵的,金子般的心。
万两白银都换不来。
他和春何德何能有缘做他的父亲。
***
春怀胎满三月,肚子渐渐有了形状,也稳定了不少。
宋煦决定举家搬往京城住一阵子。
他想开主题酒店……呃,主题客栈的想法跟莫世安他们了,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
石尽云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提了好多天花乱坠的点子,恨不得辞官不做了就给宋煦做CEO。
见有人如此捧场,还没做市场调研、多少有点忐忑的宋煦放下了百分之零点一的心。
莫世安把常弥现在拥有的地产列出来,差人去查了查,发现大多地段挺好,都是盈利的。卖什么的都有。
掌柜也知道他们换了东家,正等新东家主动联系。
其中有一些地方非常适合改造,宋煦索性拿铺子入股。莫世安的汇通商行提供管理人员和地方支援和钱,石尽云……也出了点钱。
“我会叫我的同僚一起去住!一起去做那什么,大保健?”
他就记得个大保健。
还记得鱼温泉。
宋煦第八百遍强调:“我真的不知道鱼温泉的鱼是哪种!暂时没有鱼温泉!”
主题客栈可以分好多种类型。
宋煦最近恶补了这个朝代的建筑知识,发现比他想象中的先进很多,许多他以为不可能实现的操作,一旦有了靠谱的能工巧匠,都不是问题。
莫世安和石尽云在人脉方面给他提供了很大帮助,不得不,他一个人的话这生意肯定得黄。
不过人生在世,谁不靠靠朋友呢?
待天气稍凉,宋家一行终于见识到了京城的繁华。
这次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游玩,常弥都开朗不少,还交到了新的伙伴。
宋煦欣慰他不再一个人数蚂蚁,放心不少。
第一家主题客栈的试验点,宋煦做了个接受度高,操作简单的北欧简约风。
除了白漆不太好弄,搞了很久以外,别的倒不怎么费事。
一楼做成了餐厅。
光源只能用油灯解决,多放一点,亮度是能保证的,不过就是人工麻烦了一点——但在这里,人工恐怕是最不值钱的成本了。
他还比较巧妙的设计了一些隐形隔断,视线上多了很多死角,可以加强一点隐私感。
房间除了最基本的配置外,还有些奇趣装置。
什么几个孩一起睡的上下铺啊,开衣柜走进去却是一间放衣帽的密室啊,专门的洗浴间啊之类的。
虽然在现代是被用烂的装修,但放在这里就很新鲜。
另外,配合着宋煦跟木工工匠磨合多日才做出来的漂亮几何线条家具,真的有耳目一新之感。
前前后后耗费了两个月,由宋煦设计,春监工的简约主题客栈,正式完成了。
莫世安和石尽云特地赶回京城,第一时间参观了这座他们出了钱的建筑物。
石尽云走进去,大惊道:“怎么这么亮!”
那当然了,毕竟都是浅色的么……
浅色和原木色家居确实会显得屋子里敞亮一些。方正的棱角与圆润的线条错落有致地交织在一起,石尽云不上哪儿好看,但就是觉得好看。
“宋兄弟真是厉害啊!”
虽见识占了这份夸赞的一半,但宋煦现在已经不会心虚,美滋滋地接受了赞美,就等它开张了。
春的肚子一天天的长,他算等孩子生了再回春阳县去。
于是莫世安又挥挥手算当甩手掌柜,把这大摊子交给宋煦经营。
他主意得挺好,沉浸在恋爱中的人,不任性都会变得这么任性。谁知过了两天,宋煦突然沉着脸来跟他辞行。
“莫大哥,春阳县我老家给我写了信。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莫大哥皱眉道:“春哥儿受得了颠吗?”
“昨天特地请大夫看了,不要太快赶路,车卖大些稳些的就还好。”
“行。什么事都没有夫郎重要,尤其他还怀着娃,你一路注意着点。有不舒服就停下来,再不济找当地的商行管事——神行佩你还留着吧?”
宋煦露出点笑来:“莫大哥给的东西,怎么能丢呢,而且这可是神器,掏出来一群人跪着提鞋!”
是牛婶写来的信——她在信中向宋煦求助,宋煦留给田庆经营的铺子,被她家那个搅家精儿媳妇孙金媛看上了,非要强要回来。因此闹得不可开交。
田庆争执间推伤了孙家人,下了大狱,而李宝珠因为帮宋煦过话,也被孙金媛记恨上——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李家人重新起了将女儿再嫁的念头。
牛婶觉得是自己的罪过,整日以泪洗面,自觉已经无法解决事情,不得不找人写信问宋煦该怎么办。
别的尚且有转圜的余地,田庆却是实实的在吃苦,还有李宝珠——一旦被嫁出去,再弄出来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