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启英一路悠哉游哉地闲逛，回到富丽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他大步流星地准备上楼。

    “哎呀，吴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客栈一角，苏老爷起身相迎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了。”

    “是吗？苏老爷，你找我有事？”吴启英装作吃惊的样子，万分不解地问。

    “又跑到翠花楼、怡情阁玩了一天！”苏坤明小声地嘀咕道：“真是风流得很。”

    苏老爷朝后摆摆手，要儿子不要胡闹。“吴公子，我们还是去你屋里说吧，事情说起来还真是麻烦啊！”

    “孙掌柜，晚点叫人送些饭菜到我房里来，再来壶酒。”吴启英冲柜台后面喊道。

    吴启英的这里，苏老爷以前也来过，倒是苏坤明第一次来，进门就四处打量。苏坤明这里摸一下，那里拍一下，有点儿不屑一顾地说：“我还以为临清城出名的新贵公子有多了不起呢，哈哈，也不过如此！”

    苏老爷恼怒地瞪了儿子一眼，真是丢人现眼。眼下是他们有求于人家，这个败家子，真是一点儿也不会察颜观色，轻重不分。外人面前，他又不好教训儿子。吴启英却像没听到似的，一点儿也没在意。

    他心想：哼，段家和苏家的后人，都是如此不堪，这临清城早晚要变成自己的天下。

    “吴公子，事情紧急，老夫开门见山了。我托人送了些礼物给宫中的苏妃，却不想在途中让人截去，想烦请吴公子快马加鞭，看看周公公在朝中能不能拦下此事，不要闹得众人皆知才好啊。”苏老爷语气诚恳。

    “什么人这么大胆，连送给苏妃娘娘的礼物也敢截下？苏老爷有没有报当地官府啊？”吴启英关切地问。

    “唉，吴公子你是有所不知，截下礼物的人正是那定安城的知府霍冰玉啊。他肯定是想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坐实了苏妃娘娘与外勾结，在朝中结党营私的罪名，好让她表妹怡妃得宠啊。”苏老爷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吴启英的表情。

    “吴公子，一旦苏妃娘娘失宠，周公公在朝中……”苏老爷旁敲侧击。

    “哎呀，这可真是……”吴启英装作事态严重，生怕牵连到周公公那里的样子，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又似乎无计可施。

    苏坤明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可是爹爹在场，不敢造次。

    “我义父和这个霍大人并无交情，听我义父讲，这个霍大人为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他的表姐怡妃娘娘才华出众，只因不肯像其他娘娘那样勾心斗角，因此在皇上心中并不十分看重。苏老爷，霍大人不像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啊？”

    “若要义父在朝中运作此事，肯定免不了……苏老爷，你懂的。”吴启英转头一笑，给了苏老爷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懂，我懂，吴公子，你只管开口。”苏老爷心里割肉般痛，可是生意为重，不能因小失大啊。

    吴启英脑子转得飞快。这事儿本就是他一手操作，不关定安城霍冰玉的事。那霍大人一向以清高自恃，像苏添志这样的奸狡商人，他是不屑结交的。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那批价值连城的珠宝就归了自己所有，再从苏添志敲些好处，孝敬义父。真是一举两得。

    只是跟他要些什么好处呢？

    “苏老爷，这事儿上上下下要打点的地方实在太多，搞不好，我义父还有性命之忧。况且义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这是私自替他老人家作主。”言外之意，若要得少了，周公公未必肯帮这个忙。

    苏坤明实在搞不懂爹爹处事，干嘛总是小心翼翼，这事儿在他看来，也不一定那么难。至少应该派人去打探一下，那霍大人截了这批礼物，意欲何为，再作打算也不迟啊。

    “爹爹，咱们派人前去定安城打探虚实，万一霍大人只是见钱财太多，例行公事地扣留询问呢？”苏坤明在一旁说。

    吴启英心里一惊，想不到苏坤明这小子歪打正着，苏老爷若真按他儿子说的去做，他的计谋还真就穿帮了。看来做生意这种事情，有时候经验老道也未必可靠。吴启英以退为进，松了一口气说：“苏公子这话有道理，不如先派人去打探清楚，再作打算。这不还有十来天才过年嘛……”

    苏老爷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他提到“过年”，心里更加焦虑。他手指着苏坤明说：“你懂什么，一天到晚只知道出入风月场所，你要是有吴公子一半聪明，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继而又对吴启英说：“吴公子，这事不能等了。周公公想要什么，你尽管说。”

    吴启英为难地说：“这……苏老爷，义父将来是要到这临清城来养老的，日后免不了常有打扰苏老爷的地方。临清城以清风街为界，以南是段家的布店居多，以北是苏家的粮油店居多。如果苏老爷肯将清风街以南的那两间小小的粮油店送给我义父，相信义父大人一定会对苏老爷的事情全力以赴。”

    苏老爷一惊，这个吴启英还真是不能小瞧了。南边那两间粮油店虽然是新开的，门面儿不如北边几间老店大，生意也少许多。不过那两间店是打算将来留给苏欣颖的，不管女儿未来嫁个什么夫婿，有了这两家店，肯定是一辈子富贵不愁的。

    可气的是苏欣颖不愿意嫁给吴启英，不然，这店也没有落进外人手里。也罢，也罢，来日方长，这点小小的让利，苏家还是给得起的。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吴启英对女儿的看法。

    “哈哈哈，吴公子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材料啊，老夫还以为你会要金银财宝呢。”苏老爷忍着心里的痛，强打笑颜：“只要周公公看得起苏家的这点小生意，将来周公公来了临清城，周府，苏府，还不是像一家人一样的。”

    “哈哈哈，痛快，苏老爷真是痛快！放眼整个临清城，我看是再没有哪个能有苏老爷这般气魄了。”吴启英不失时机地拍了个马屁，缓解苏老爷的疼痛。

    “爹——”苏坤明急得干瞪眼，这一转眼功夫，苏家竟然赔掉近半家产，父亲竟然笑得出来？

    “吴公子，要说这临清城，段家的布店，苏家的粮油店，再有就是周家的当铺孙家的客栈……段家和苏家一向不和，等周公公来后，只要周府和苏府联手，就可以在临清城一手遮天了。不知吴公子对小女……”苏老爷问。

    这个话眼下吴启英有点难于作答。直接拒绝吧，苏老爷下不了台面；答应吧，那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那苦心得来的钱财也失去了意义。

    “爹爹，你明知道欣颖并不想……”

    “住口，你懂什么？”苏老爷真后悔带着儿子一起来。

    吴启英何等聪明之人，眉角一扬，道：“苏老爷，我倒是想高攀苏家啊，前段时间义父还在催问我与贵千金之事，怪我不解风情，讨不了苏小姐芳心。”

    苏坤明气得恨不得蹦起来，这个吴启英太狡猾了，他喜欢的明明是段家义女，却在父亲面前如此惺惺作态，实在太可恶了。妹妹说什么也不能嫁给如此阴险小人。

    苏老爷心里有数，看来这段姻缘怕是散了。也好，既然郎无心妾无意，散了也好。女儿从小让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将来再为她择一良缘，再说吧。

    苏坤明第一次和父亲出来谈事情，就目睹家族经历如此惨重的损失，这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这个吴启英虽然长他几岁，却如此老练。“吴启英，我就不信你神通广大，能永远顺利。”苏坤明心想。

    送走苏氏父子，吴启英才觉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起若苹妹妹说将来要在家里为他做好吃的，他不禁哑然失笑。这时，正好小二端着饭菜上来了，吴启英卸下重负，风卷残云。

    正欲上床休息时，东三来了。

    “公子，我怕白天来人多眼杂。”

    “嗯，是要小心点。”

    “公子，你看。”东三解开一个蓝布包袱，里面的珠宝璀璨夺目，件件价值连城。吴启英倒吸一口凉气，这苏家的家底比外人看到的深厚得多，难怪自己问他要两间粮油店，他连眉头都不眨一下。看来还是自己眼界太小了。

    “公子，你看，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那对玉蜻蜓。”

    灯光下，那一对碧绿的玉蜻蜓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果然是绝世珍宝。吴启英脑子里马上想到冷珍珠，这世上的珍宝只有配美人才最相衬。而世上女子那么多，也只有冷珍珠一人配得上此玉蜻蜓了。

    “妙，妙，妙啊！”吴启英连连赞叹，“这对玉蜻蜓我收下了，其他的先放起来，以后再说。事情都做得干净吧？”

    “公子放心，干净！”东三犹豫了一下，又说：“公子，有一件事，东三自作主张了。”

    “什么事？”

    “那苏家派去送礼的人，也就是两个普通的护院家丁，我想若是将他们杀了，消息传回来，反而不好。毕竟事关人命。”

    “我只带几个弟兄，乔装打扮成官兵，一番审问后放他二人回老家了。我跟他们说这事至死也没能提，以后也不能到临清城了，不然让苏老爷看到了，定会将他二人杀人灭口。”

    “也好，是我没想周全，真要出了人命，闹大了，苏添志老奸巨滑，追查起来就麻烦了。”吴启英拍了拍东三的肩膀，感激地说：“这些珠宝，小心收好了，将来拿到别的地方换成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