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玄山第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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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遥袖中的明珠颤了一颤。

    一股大力兀生,霎时将舒遥从险而又险的论道台边缘往回拉了数尺。

    卫珩给他这颗珠子的时候很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还没交代完珠子来历,已被舒遥截断话头:

    “不过是一颗珠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信道尊,十颗给我我也一样敢收。”

    卫珩沉默。

    不,我真的没有十颗可以给你。

    这句话消散在舒遥唇角的微微一挑。

    只是很很一个弧度,却像是春江漫涨,卷住了冰天雪地,重新露出鸟语花香的一角春色来。

    挠得人心尖亦不住地一颤。

    罢了。

    卫珩自认行事磊落,问心无愧,这珠子自然也不是用来提防禁锢舒遥一手的。

    来日舒遥若是要来拔剑质问他,等来日再。

    这时候舒遥就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抓着卫珩领子问清楚珠子用途。

    他沉默地掏出珠子,举着它对着阳光端详半晌,以自己大乘后期的眼力和尊严发誓,这真的是一颗普普通通,不太出众的灵珠。

    没有澎拜如海滔滔不绝的灵气,也没身藏玄机可改天换地的符纹。

    明珠仿佛知晓舒遥很想一把把自己丢到论道台之下的悬崖,尸骨无存,竟不住在舒遥掌心之中来回滚动起来。

    像是猫磨蹭着他的手掌撒娇。

    算了。

    舒遥轻撇了两下嘴角,将明珠重新拢到袖中去。

    无论卫珩给他的这颗珠子究竟是派的什么用途,他终归欠了人家两场。

    落在临云鹤的眼里,则是舒遥往前两步,整个人摇摇欲坠时又疾退回来的场面。

    他不免松了一口气,庆幸道:“幸好幸好,方才我险些以为舒师弟想不开想要从论道台上跳下去,看来是我误解师弟了。”

    到底是连道尊都敢的神仙师弟,怎会畏惧环伺在论道台上的虎狼?

    舒遥:“……”

    不,兄弟,我想你有点误会。

    我是真心向往论道台底下的风景的。

    可是珠子它不让啊QAQ。

    临云鹤犹有后怕,忙不迭转移话题:

    “舒师弟初来乍到玄山,难免有所不知。倒不是大家在意那些天下第一的虚名,天性恶毒故意胡搅蛮缠,而是对道尊的敬仰,早有渊源。”

    舒遥:“……”

    你不我也知道,天下第一,万法皆通,卫珩是块烫手的香饽饽儿。

    怎么好歹活了三百多年,我哪怕闲到去和七杀破军一架,到让雪天坟头上嘲笑两声,也好过和一群孩儿计较。

    我将整个魔道搅得不得安宁的时候,你们还在不知哪儿讨糖葫芦吃。

    丢份。

    然而临云鹤人不死话不休,一张嘴好似叭叭叭个不休,自顾自了一长串。

    玄妙峰顶的卫珩亦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确是他考虑不周,未料到论道台上一群叛逆少年心有不服。

    也是舒遥在他面前威风不减,很难让卫珩想起来他修为全失的事实。

    不知是因为舒遥年纪比他,还是舒遥口中一口一个“我是个好人”太具迷惑性,卫珩竟真将他当作个尚且需要引导的晚辈来看待。

    他年纪既轻,又自生活在魔道这个步步险恶的地方,耳闻目睹下养成的作风难免偏执,兴许论道台对他而言是个好去处。

    卫珩心想。

    论道台上三千大道不一一而述,自可弥补舒遥所修习的以杀证杀之道太过偏执单一的不足。

    若要论起论道台和卫珩的渊源,足以追溯到卫珩少年时候。

    玄山为道修聚集之地,一贯以来俱是先证道,后习法。

    先确立自己修习之道,方修习适合自身之道的法门。

    唯独卫珩不一样。

    他是以剑立道。

    少年时的卫珩一心扑在剑道上面,无论其师尊讲述演练的道法如何精妙绝伦,恐怕也是提不起兴趣的。

    扑着扑着便出了问题。

    卫珩望着手边一本剑谱的上半边,久久凝眉不语。

    一旁他师尊幸灾乐祸:“编写这本剑谱的紫云真人,只留了上半部流传于世,要想习得下半部,须得先拜他为师。”

    卫珩道:“我欲前去拜访这位真人。”

    他师尊似早早料到他有此一,不紧不慢接口道:“紫云真人数十年前已死,留下三个亲传徒弟。每个习得后半本剑谱的三分之一精髓,俱认为自己所习方是正宗,与其他同门水火不相容。”

    卫珩:“……”

    眼见是觅不到后半部剑谱,他索性不钻这个牛角尖,放着算等自己剑道有成时自行修补,又转而翻看研究另外一本。

    他师尊以极其讨的语气慢悠悠道:“编写这本剑谱的青雷真人,同样只留了半部剑谱为人所知。剩下半部只传授他亲传弟子。”

    卫珩已经能预知到事情后来的走势。

    果不其然,他师尊微微一笑,自若道:“不同于紫云真人的是,这位青雷真人的弟子更多,光是亲传就足足有五个。”

    “这本也不行。”卫珩师尊见他又挑一本,摇头晃脑叹气道,“你这孩子,怎么尽挑些麻烦货色的。”

    “编写这本剑谱的白霄真人,倒是一没入土,二无徒弟。但人家明明白白有要求,想跟着他学习剑法,须得立下心血誓奉他为唯一师尊,终身不可行伤害背叛之事。”

    卫珩自少时起即是剑道奇才,仙门骄子,顺风顺水修至大乘,未经波折,不知艰难。

    那是少年卫珩人生中破天荒头一次感受到绝望。

    仙门收弟子向来如此。

    徒弟对极少生育的仙门中人来,不仅仅是需要自己教导的学生,更是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后人,担负自己这一脉兴衰香火的晚辈。

    为了使徒弟服服帖帖,对自己忠心耿耿,能够好生给自己添光加彩,养老送终——

    做师父的,大多教三成,留七成。

    剩下七成再逐一拆开,私下里每个徒弟传授的是这七成中各不相同的部分。

    这样徒弟之间互相猜忌,为了学到新东西人人敬着他捧着他,这个师父位置永远稳如泰山。

    是卫珩很不喜欢的做法。

    一份起于师父手中的传承,落到第一代弟子手里最多保全至五成,一代代相传下去,传到最后,焉知多少弘玄至理,精微法门失传?

    比之上古时期,人才辈出,立地飞升者比比皆是的天下,焉有不没落之理?

    等后来卫珩破境入大乘,手上日月照璧日复一日地声名赫赫,他也走遍仙道,从不吝啬于讲述自己所修道法的精妙之处。

    受他授道之恩,进而增益己身的大修行者多起来,有这份因果在,自然不好拒绝去论道台传道。

    论道台逐渐有成薪火相传之地,天下少年最向往之所的势头。

    起初论道台不设在玄山。

    玄山掌门急红了眼,痛心疾首道:“我知你心里大公无私,也不求你尽把好处往玄山拢,可你这分明是在把玄山道统往外推啊!”

    卫珩不语。

    还是玄和峰主拉住他袖子劝他:“师兄,你若是想论道台好好的,便将论道台设在玄山来。否则世间除了你,谁能护得住这座论道台?”

    卫珩知她的是实话,转眸看了她几息,轻轻颔首。

    这便是论道台的来由。

    舒遥听完临云鹤煞费唾沫讲述的一番前因后果,看他晶亮双眸中难以抑制的仰慕之情,忽然唇边浮上了些笑意。

    他踢开脚边一颗石子,漫不经心想,若不是自己在魔道摸爬滚出这些年数,恐怕也会像眼前的少年一般地仰慕着卫珩。

    哦,也不对。

    若不是一开始在魔道蹉跎许久,哪里能知道论道台的可贵,卫珩的好处?

    来去都是一个毁我青春恶人谷。

    上辈子是不赢的战场,听不完的笛声。

    这辈子更惨,直接沦落到魔道。

    割不完的敌人头,烧不尽的恶念。

    狗屁的自在逍遥。

    自在逍遥啊。

    舒遥心里念着这四个字,笑出了声。

    他转身抬眉看临云鹤,问道:“你们论道台里剑最好的是谁?”

    临云鹤有一一地老实回答:“是怀师姐,掌门师伯的亲传大弟子。”

    怀霜涧不仅仅是玄山掌门的亲传大弟子,更是有口皆碑的玄山大师姐,是弟子长老口中一致称许,将来要接过卫珩位置的年轻一辈第一剑。

    接着临云鹤看舒遥拍了拍手,口吻轻描淡写:“好啊,那我找她去一场,应该不会有人来烦我了吧。”

    他扬眉而笑,眼底的光辉似将烫红霞云揉进了滚滚天上水。

    又像是魔道的那个贪狼使。

    谩骂声和美色一道浓墨重彩地归拢成他身上传奇。

    真是骄狂。

    也真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