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风水轮流
破军身上濒临崩溃边缘时爆发的杀机瞒得过旁人, 却瞒不过自幼握剑,至今已身经无数战的引长烟。
他顾不得旁的,上前一步急急劝道:“镜月师妹想开点。”
剑修不愧为剑修。
引长烟在众多被用滥的诸如“天涯何处无芳草”、“退一步海阔天空”等等耳熟能详, 大可随意照搬的劝慰语中,愣生生憋出一句别开生面的:
“毕竟日月照璧——”
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
破军:“……”
他已经有点不太满足于简简单单锤舒遥了。
破军甚至想连着引长烟一块锤。
但日月照璧这四个字犹如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哗啦一下将破军的怒火无情浇灭, 让他停了开开合合扇子的手。
他目光穿过酒肆中一排排桌凳,酒肉香味、蒸腾热气交织着闲言碎语四处飘荡。
或许是絮絮叨叨些家长里短, 东一拉西一提的事;又或许是听风就是雨,充分发挥了人民群众丰富的想象力, 在吃菜喝酒间, 将时政大事成个四不像模样。
烟火的尽头是舒遥和卫珩两人。
卫珩被舒遥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僵在原地片刻。
他顾不得因为舒遥近乎蛮横渡过来的方式而呛在喉间的酒液。
卫珩手环住舒遥的腰身。
卫珩记得第一次扶住舒遥腰时,瘦削归瘦削,却是带着如同高峰松竹,崖上冰雪一般的劲挺不可摧折之意。
这回不一样。
柔而韧,像是被捂热的冰雪融成春水潺潺,化在人掌心中。
卫珩扣紧掌下的腰,竟是将舒遥凌空抱起, 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酒液在唇舌间纠葛不知道几个来回, 最终被两人尽数吞咽入腹。
舒遥抓着卫珩的肩膀, 他酒意上来, 面色绯红, 眼神迷离,“我还要喝。”
哪怕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也要为他此刻容颜动摇一瞬。
何况卫珩并不是。
他只能静默无声地叹一口气,随后以极纵容的姿态欲给舒遥再倒一杯时,被舒遥虚虚一拦。
他眼睛醉得泛起水波,晶晶亮瞧着比杯中经年美酒更为潋滟动人:“我不要杯子里的。”
舒遥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卫珩:“我要你的。”
“……”
最后是卫珩抱着人事不知的舒遥走出的酒肆。
他步履从容,神态自若,半点也不像是顶着半个酒肆“现在的年轻可真是伤风败俗”眼光非议的人。
破军和引长烟心思五味陈杂。
破军问他:“喝酒吗?”
引长烟一拍剑:“喝!”
随着喝的杯数越来越多,两人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从一开始沉默的各怀鬼胎,变成如今隐隐激动,仿佛酝酿着磅礴欲发的情绪。
破军先出声破这一诡异的宁静。
他大力拍着引长烟的肩膀,几乎要把他拍得前后摇晃:
“我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情便是在两百年前,我看舒遥长得好看,一时眼瞎去和他搭了个讪。”
“他两百年间惹出大大的麻烦,从来不绝,我也就看在兄弟情谊的份上,忍了。”
“他头脑发热,要和让雪天七杀反目,还害得我也要跟着一起扛日月照璧,我看在兄弟情谊的份上,忍了。”
“结果他坑我到这个地步!不但把我推着去人间骤雪,还害我清誉,要把我往日月照璧底下送。”
破军抓着引长烟,声泪俱下,悔不当初:“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朋友呢?”
引长烟也跟着他一起落泪了。
尽管被酒意侵蚀的头脑并不是很能够支撑引长烟明白破军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不妨碍引长烟深受破军慷慨激昂的氛围感染。
他半睁着眼睛,也开始抓着破军诉苦:
“我六岁习剑,入道时惊起倒悬剑山名剑明珠出海认主,满门上下都我比玄山的怀霜涧,更像是接道尊衣钵的传人。”
破军:“……”
他管不住自己道出真相的嘴:“自我出生以来,倒悬剑山和玄山互擂台几百年,谁也不服谁,你确定你不是被倒悬剑山推出来和玄山擂台的?”
引长烟醉醺醺的,也懒得去和他计较:“我那时候开始听闻道尊的声名,他天下第一,他日月并明,道心清正。”
“后来等我入论道台,虽未能有幸拜道尊为师,也承蒙他指点剑术。当时心里想,做不来他那样的人,也要学他那样的剑。”
引长烟握拳,重重一捶桌。
惊得桌上碗碟飞起一片。
引长烟恨恨道:“我那时从没想过道尊会心里想着贪狼使,怀中抱着的却是自己的弟子!”
破军唏嘘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
引长烟接上去:“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酒杯一敲桌子,撞出一声沉闷声响:“来!喝酒!”
两人竟不约而同生出些许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意,恨不得拥抱着对方发出可怜的抽泣声。
这时候恰好有个大哥路过,不禁多看他们两眼,鄙视道:“当今的年轻,怎么都在酒肆这等光天化日之地搂搂抱抱的?”
这已经是他今天看到的第二对了。
大哥一边叹息着“世风日下,有伤风化”,一边感慨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满腹担忧地走开了。
引长烟尴尬地松开了手。
他神智回笼一二,急忙忙辩解:“不,我不是这个想法。”
他只是个应该勤勤恳恳练剑不辍的剑修。
从来没想过要学魔尊七杀使那群人的骚操作,强取豪夺自己熟人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破军也对着那位大哥发出愤怒的嘘声:“老子万花丛中过,想要泡人从来不屑用这等手段!”
他们其实并不是听得很明白对方的是什么。
但两人在互相交换的对视一眼中,更加地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才是我如假包换的同道中人。
破军和引长烟的友谊迅速得到升华。
******
舒遥睁眼时,是第二日的清早。
他昨天先是不顾自身情况动用了云裳心经,到了力竭透支的地步,紧接着去酒肆大醉一场,一时记不起晚上发生了什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舒遥看一看自己浑身上下都很妥帖,寒声寂影也安安静静躺在乾坤袋中它该在的位置,不由放下一点心来。
看来昨天应该是没有上演一场醉贪狼大闹长安城的闹剧。
舒遥走下他们暂且寄宿的客栈,在大堂中见到对坐着吃早食的破军、引长烟两人。
舒遥对自己喝醉后的酒品心里委实很没底。
他曾经醉得最厉害的时候,曾经一剑把一斛珠里的客人全部挑飞,还不满意,回头把自己宫殿拆了大半,谁劝也劝不住。
破军等他醒酒的第二日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俊脸来谴责他。
让雪天见了会沉默,七杀见了会流泪。
反正等后来,每次舒遥一有要喝上头的架势,红鸾天姚两人轮流着恨不得以头抢地死谏舒遥——
总算险之又险从一斛珠背后主人贪狼使手中,保住了一斛珠最大风月之地的名头。
有血泪先例在,舒遥也不是很能够拿捏得准自己醉后,有没有干出惊天动地的壮举来。
毕竟万一连累到卫珩替自己收拾残局,舒遥的良心还是会有点痛的。
连他自己也不曾认识到,似乎一提到卫珩这一名字,舒遥心中便有毫无后顾之忧的无限底气。
是信任。
他也不曾认识到,自己心中总是期盼着能更多帮着卫珩一点,少给他添点麻烦的。
不仅仅是出于对几次三番向他伸出援手的救命恩人的感激。
更多是如同对待很重要,很亲近之人时方有的珍重之心。
舒遥上前两步,心怀忐忑,刚想开口问一问破军昨晚自己表现时,便见破军满脸防备的看过来。
他周身冷漠疏离之气,即便是隔着三尺远,亦能够让舒遥感知得一清二楚。
舒遥:“???”
他心翼翼问道:“镜月,我昨晚是不是——”
发酒疯发得有点厉害?
不及等他完,破军一口断他道:“舒遥,尽管我们曾经确实有过一段情谊很好的时候。”
舒遥心下坠的大石更沉三分。
破军恨不得和他一刀两断,割袍断义划清界限,断然决然道:“但经历昨晚,从此我们纠葛两清,各自放过,谁也不欠谁的。”
破军再也不想惴惴不安担心着悬在自己头上的日月照璧什么时候猝不及防给自己来一剑。
更不敢去试想,七杀那边知道自己镜月身份后,会是何等的反应。
越想越觉得悲凉,越想越觉得威名扫地。
舒遥心里“咯噔”了一声。
上次破军和他那么的时候,是他和七杀反目成仇那次。
他一闭眼,多少对自己醉酒后的模样有点预料:“吧镜月,我昨晚到底是拆了晋国都城,还是连带着把晋国城墙一块拆了?”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破军心道。
你昨晚只是强吻了道尊,和他粘粘糊糊地纠缠了好一会儿而已。
也不对。
破军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拆了晋国皇宫城墙严重,还是借酒装疯强亲道尊恶劣。
但他彻底看透了舒遥所谓无情道的本质。
于是他冷笑一声:“你昨晚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没数吗?”
引长烟亦是不赞同道:“我为局外人,不好妄议师弟私事,但师弟自己做出来的事,好歹自己要敢作敢当,何苦再来苦苦纠缠镜月师姐?”
舒遥:“……”
他有点不敢想象,自己是做下了何等可怕之事。
舒遥走出客栈,浑身上下都充斥满凝重之意。
他凝重地抬头一望。
很好,天还没有裂开口子。
他凝重地向下一看。
很好,大地也是一片正常。
他凝重地向四周一看。
很好,皇宫仍是巍峨奢华的皇宫,城墙依然是厚重结实的城墙,一切建筑都保留着他来时的面貌,街上的人们欢声笑语,不像是心有阴霾的样子。
舒遥茫然了。
所以我做了什么,能让破军避讳莫深如遇蛇蝎,能让引长烟跟着他一起附和?
难道是自己昨天狠狠揍了破军一顿吗?
不破军看上去神采奕奕,明显不是被狠狠揍过一顿之人有的样子,单自己也不像是如此丧心病狂的啊。
逼着好友穿女装不,用完还要狠狠揍他一通。
舒遥一想就觉得自己狼心狗肺,个寒颤,否决掉这个可能性。
他在门口,遇上匆匆入内的顾迟笔。
舒遥拦住她,喊一声:“顾师姐!”
他问道:“冒昧问顾师姐一句,昨日城内可有异象?”
顾迟笔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昨天都城里的异象多了去,先是七杀来城,接着几番交锋,最后去除魔种,舒师弟要问哪一桩?”
舒遥:“是我昨日喝酒后的事情。”
“舒师弟昨晚还喝酒了?”顾迟笔随口“哦”了一声,更加莫名其妙:“没有啊,一切如常。”
她这一句非但没有宽慰舒遥,反而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
顾迟笔不管这许多,她来去匆匆,只道:“我有要紧的文章要写,舒师弟若无事的话,我先行回房。”
舒遥不由敬佩起顾迟笔笔耕不辍的精神。
并为自己曾经庸俗肤浅的那些对顾迟笔不像个书院学子的质疑由衷惭愧:“想不到顾师姐竟是如此好钻研学问之人。”
“一般罢。”
顾迟笔如常应了一句,不以为意,“还要多谢引师弟和镜月师妹,是他们两人给我的灵感与材料。”
舒遥:“???”
他与引长烟相交不深,可以暂时放过。
不定人家剑修的外表下,就藏着一颗学贯古今的博学之心呢?
但破军???
他什么时候到了能够给顾迟笔提供灵感和材料的地步?
兄弟二百年,舒遥还不清楚破军几斤几两,肚子里多少墨水吗?
他魂不守舍,敷衍道:“那镜月师妹,还当真是博学多才啊。”
闻言顾迟笔止住了脚步。
她看着舒遥的眼神似是怜悯,又似是对他不识美玉,始终乱弃的谴责:“镜月师妹所知实在不少,让我耳目一新。”
舒遥:“???”
这回怀疑人生轮到了舒遥。
顾迟笔口中的镜月,是他认识的那个破军吗?
是真正映证天道好轮回一句话: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所以当他见卫珩时,竟有种如释重负的熟悉感。
舒遥开口便问:“道尊,我昨晚醉酒后,可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卫珩:“没有,你放宽心,不出格。”
尽管卫珩看他时,似乎比之往日不太相同,有点奇怪。
但舒遥不是很挂心。
左右他今早出门以来,连续被三个人用颇为奇怪的眼神洗礼过。
多卫珩一个不多,少一个卫珩不少。
他放松下来,“那就好,我怕我醉酒失态,给道尊添麻烦了。”
卫珩滞了一瞬,道:“你大可不必如此瞻前顾后,我亦是心有此意。”
舒遥没有听清卫珩的后半句。
他自顾自沉浸在自己一朝醉酒,居然能够以惊人的意志力成功控制住自己的喜悦当中。
他彻底将破军早上的反常情形抛之脑后,仅仅在汪洋喜悦中,分出一缕关注留给破军。
舒遥冷酷无情想:也许是破军他憎恶女装,迁怒于我罢。
并假惺惺,礼貌性为破军流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他和卫珩并肩走在晋国都城中。
身后屋瓦倒退,而青山渐渐现于眼前。
卫珩问他:“要去青山宗见一见你兄长吗?”
“不必。”
舒遥摇头,“上次别后,我特意嘱咐过人,送回去可以延寿增补元气的丹药灵草,同时将证杀身死的消息一并附上。”
他定定望着青山峥嵘一角,像是想穿过古柏幽幽,松石嶙峋望见更里面的人:“他有他心血归属的宗门,视作亲子侄的弟子,他以为的亲弟有着很好的去处。”
“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自己不过是个在舒宁一母同胞幼弟身死后,穿过来顶替他身份的异世来人。
杀戮无数的魔道贪狼使也绝不是所谓骄子,道尊首徒。
舒遥移开视线。
他此刻又眼眸带笑,唇弯似月,容颜风仪见之心折:“等一切安定下来,我料理完魔道诸事,兴许我能解开心结相见。”
舒遥在意的是让雪天、七杀,是孤煞一脉的是死是活。
至于旁的,魔道之主的尊贵,喝令亿万魔修的威严,舒遥不是很在意。
还不如将魔道交给卫珩。
兴许到时候自己能将道尊首徒这个医修长长久久做下去,可以不必担心被揭穿,放放心心来见舒宁。
卫珩缓声向他:“阿遥,错不在你,你做到你能为之的最好。”
他执剑时,日月照璧锋芒仙魔两道无人敢掠,见之退避不及。
但轮到卫珩上阵安慰开解时,则是两种完全相反的境况。
被他安慰开解的人兴许很想回头他一顿。
卫珩半晌只简略了一句话:“无论下次你来不来,我都与你一道。”
******
魔种被舒遥以跳珠憾玉尽数驱散,余下的事大多琐碎而不难为,加上有皇帝为他们专司善后之事,魔种的事情很快平息下去。
元婴、化神两境中诛杀魔种最多的前百位弟子名单很快相应出炉。
弟子围着玄山山门前张贴的布告,先是啧啧赞叹骚动一回,很快在彼此之间的交流中发觉这两百位弟子,大半是当初去了晋国都城之地的。
他们不免道:“虽晋国都城为凡间最繁华之地,首当其冲,但单单看身在都城的道友诛杀的魔种数目,也可想象,他们当初面临的是何等困境。”
与他话的那位弟子,恰好是去了晋国都城的,闻言不好意思道:“哪有哪有,道友过誉,其实不过如此罢了。”
弟子对他的谦逊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哦?我诛灭的魔种不多,但已然体会过一番艰辛。”
时隔几日,弟子回想起来,仍觉沧桑心痛:
“最难弄的不是魔种本身,是凡间百姓。他们若非是觉得我危言耸听,装神弄鬼骗他们钱财;若非是觉得我胡思乱想,癔症上头——”
他呐喊出事隔几天仍澎湃不已的心声:“要不是他们是真的魔种在身,谁愿意冒着被唾沫淹,被臭鸡蛋砸,被八十老太八岁女指指点点的风险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都城弟子真情实感替他心疼:“真是苦了道友。”
“不,这都不算什么。”弟子拭了一把泪,动容道:“比起道友你所遭受的,我实在万难赶上你百之一二。”
弟子被京城弟子的高尚情操彻底折服了。
明明自己淌过火海,攀过刀山,却回过头为他们这些爬山丘的担忧心疼——
这是何等心怀天下的高尚情操,包容胸怀?
都城弟子被他夸得脸红,低下头道:“没有啊,其实我也没遭受什么。”
弟子呜咽两声,难以想象这世上竟有如此谦逊慈悲之人。
简直菩萨下凡,圣人再世。
他满怀尊敬地听着都城弟子继续往下:“都城的百姓都很好,很热情,常常为我们叫好,虽我们用不着凡人的钱币,依然是给了我们很多赏。”
啊???
弟子愣住。
难道城镇,和都城百姓差别居然是如此之大吗?
他陷入不可思议中。
难道风俗教化,能让人有如此天差地别的不同?
都城弟子回忆着当初,不禁露出一点微笑,羞郝道:“诶呀,就是想变戏法的花样有点难,我修习功法偏土,没什么意思,最多平地给他们起个房屋楼阁什么的。”
“不像我师兄能变水龙,威风赫赫,师姐能变火风,羽毛如生,还能一边吐水一边喷火的,可好玩啦。看过的人都好。”
弟子:“?????”
他勉力维持着最后的神智:“听道友的话,道友到都城里去,是给人变戏法?”
“是啊。”都城弟子遗憾道,“可惜道友没来都城,看不见我们那时候,满街都是变戏法,呼喝凡人来自己这边,想多诛杀几个魔种的…”
“诶诶!道友你怎么啦?!”
都城弟子见着他同伴两眼翻白,一副支撑不住昏过去的模样,担忧道:“是诛杀魔种太过劳累了吗?”
他不提魔种还好,一提便成了压死弟子最后一根稻草。
使他两眼一闭,双腿一蹬,人事不知。
兴许在梦里,会比身处在残酷的现实中,使他来得更为快乐。
舒遥行走在玄山脚下集市里。
这一次诛杀魔种,他当之无愧地名列第一。
舒遥早早心有成竹,不过随随便便来走个过场,看到名次也懒得理会身后弟子以玄山为首,持“道尊首徒不愧为道尊首徒”和以倒悬剑山为首,持“他一个医修何德何能,竟然能名列第一”的两派意见。
哪怕各执两派意见的弟子怒火高炽,恨不得下一刻就一架分个高低。
哪怕两派弟子都来拉过他,问他认为哪一方得更对。
舒遥皆不动如山,以“对不起我不认识道尊首徒”和“我只是个普通医修”的柔弱无辜做派引起剑修怜爱之心,成功冲出重围。
他特意下山一回,当然不是为了看一张意料之中的榜单。
是想特意寻点消遣之法。
毕竟破军又一次单方面地切断了和舒遥的传讯,一直陪着卫珩喂鹅,和玄和峰主、江云崖等人一起牌,也是挺无聊的。
舒遥拣了一处围着弟子最多,窃窃私语声最响的摊子停下。
看弟子反应,料想这一处卖的话本,应该有点看头。
怀着如是想法,舒遥随手翻开一本。
他漫不经心的笑意凝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