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心所向
出鞘的兵刃不再锵锵作响。
弟子们更紧张, 紧张到连呼吸之间, 也会牵动腹隐隐作痛。
明明无关天下存亡, 仙魔兴衰,只是一件琐碎纷繁的情爱中事而已。
兴许是因为他们知道, 那把寒声寂影太利。
它剑尖的掉转, 纵不能使胜负翻盘,也是天秤之中沉甸甸, 无可撼动的砝码。
又兴许只是单纯因为被舒遥话中意味所动。
他们大多年少, 未经坎坷,不知疾苦。
自不能深有同感, 来辨那沉甸甸的话语之中, 掺杂着七情几味。
但真情, 总是能动人的。
卫珩在全天下所有大乘的一致瞩目里,开口了一句:“是。”
“魔尊所言确实不虚。”
卫珩也不能是有意想要瞒舒遥这件事。
只是前期,舒遥立场秉性如何, 暂且不明, 卫珩自然是先缄口不言。
等了解舒遥后,卫珩先是被舒遥心意所苦。等他表明心意, 两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卫珩只觉每日均有不完的话想,可惜碍于口舌, 无法一一道明。
但即便如此, 单单是和舒遥静静待在一起,两相不语, 也是好的,是能让人无限欢欣喜悦的。
原来时光竟可以过得这样快。
于是卫珩转头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如今想来,卫珩确有几分懊悔自己处理不当。
似魔道贪狼那般傲气的人物,得知自己一开始仅是为天道平衡和己身之道所救他而恼,也是应当的。
完了,破军心道。
换做他是舒遥,设身处地想一想,谁想听你卫珩的万种苦衷千般动机百样道歉?
想得到的不过是一句保证而已。
一句我的确喜欢你的保证,就足以将其他所有一笔揭过。
要破军不是旁观者清,且知晓卫珩是正人君子也是正人君子,是不擅风月也是真不擅风月,他不定真会以为卫珩不过是被舒遥执着心意动,无可奈何之下的施舍而已。
不然普天之下,有哪个正常人会一口承认得如此爽快磊落的?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历经沉浮如破军,也不由得茫然无措起来。
所以现在局势究竟是个怎么错综复杂的情况?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在哪儿?
最重要的是,我该帮哪边出手?
卫珩正措辞道歉言语时,舒遥轻轻点了点头,轻轻:“我明白了。”
如有选择,舒遥其实不是很想明白。
但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他眼前,舒遥又不是傻的,怎可能不明白。
他垂眼,长睫如翅遮住眼里神色,大笑出声。
那笑声固然夸张,却一点也不癫狂,相反可以是清醒极了。
正是清醒,凄厉意味才更重。
仙魔两道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话。
玄和峰主手指绞紧剑穗。
完了。
她和破军一样悲观想。
没想到,她当初担忧贪狼使会因被她师兄欺骗感情,挟寒声寂影上玄山的担心,有朝一日成真了。
尽管其中不知换到多少个版本,但结局倒是惊人的一致。
都是被欺骗感情,然后愤怒拔剑。
玄和峰主并不是很高兴自己的深谋远虑。
甚至因对她师兄的暗暗谴责,连握月出昆仑的手也情不自禁松了两分。
“我亦飘零久,相怜无红袖…”
舒遥在仙魔两道遥相对峙,在足以决定日后天下百年千年的一战之前,念出了这句极突兀的文字。
的确突兀。
因为舒遥上一次听到,是他年少时隔着一斛珠的重纱叠帐,有女子抱琵琶轻声慢语吟唱而出。
舒遥曾嫌这一段不好,意气太消沉,太凄凉,也不够吉利。
没想到的是,隔着两百年时光,一语成真。
至舒遥的境界,剑意可随着心意自由操控。
譬如此刻,云间雷霆稍稍一停,深紫到乌沉沉的电光扭曲,暴鸣声似骤一转高亢曲调的琵琶弦上音。
舒遥攒着眼角笑了笑。
“原来一切是我自作多情,倒是让道尊以为我一往情深,添了不少麻烦。
“不过道尊放心,我好歹要脸,一开始没弄清楚,已是丢脸,再自欺欺人如坠梦中下去,我也怕闹出的笑话太大的。
既然一切开,道尊放心,我自不会让道尊为难。”
他问让雪天,语声一字一句冰凉如挂雪琼枝,照月寒泉:“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来邀我一起对仙道出手?”
“不错。”
让雪天不是很意外。
他深知舒遥性情高傲。
高傲的人爱之深,恨之当然也切。
“你为天刑脉主,你若是愿意回魔道,魔道,当然是该你我一人一半的。”
破军眼角一抽。
哪怕是早知道让雪天的区别对待,他这时候还是为心中鸣不平的。
同样是叛出魔道,他和舒遥的待遇,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难道是舒遥没穿女装?
破军漫无边际地胡乱揣测着。
可七杀也一样没穿女装啊,还辛辛苦苦生死,非常敬业,堪称孤煞一脉的良心。
结果魔道却被舒遥和让雪天一人一半分了。
破军带着深深的怜悯之情,看了七杀一眼。
“……”
七杀转头,避开破军视线。
辣眼睛。
众人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错漏了舒遥一个音。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调轻,甚至是干脆锁住呼吸,舒遥的仍是一个“好”字。
不是他们想的嘲讽腔调,也没长篇大论地让雪天脸。
舒遥神情寒凉且认真,像是在仔细把让雪天的邀请当作一个可以接受的提议在思考。
唯独天边的琵琶声音越来越响,似疾风卷劲旗,似骤雨敲屋瓦,似真有美人高坐云端之上,每一次指尖玳瑁扫过琵琶大弦,就有流云震落,风雨归来。
天地齐哀。
舒遥放下了寒声寂影。
雷霆散去无踪,仿佛刚刚可怖至极,吞并万物的雷霆,仅仅是众人的错觉。
倒是琵琶声音,一声叠一声的高亢,有如无形之手,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一寸寸高高提起,几欲跳到喉咙之外。
万川和犯了难,喃喃:“兄弟,让我出解决眼下困境,要杀让雪天和七杀的是你,这会儿要站在他们旁边也是你,你让我很为难啊。”
舒遥恍若未闻,不欲置答。
倘若琵琶声是舒遥心声的话,那他答和没答也差不多了。
答案昭然若揭。
玄山掌门靠着天王保心丹吊命,勉强话:“师弟,你和贪狼使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我也不予评价。但他现在要去帮的是魔尊与七杀使,如何做,你该有个决断。”
卫珩一字未言。
日月照璧也始终静如一泓秋水,沉沉不动。
破军摇了摇扇子,他心神不稳,摇扇子也摇得没章法,半点不见赏心悦目的风仪:
“兄弟,当初是你要我女装跟来仙道的,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也让我左右支绌,很难做人啊。”
舒遥只当作没听见。
琵琶声如丝绸乍裂间的清脆响声。
也不止于撕碎一张丝帛。
它在美人葱白的纤纤指间,在绸缎流转的似水宝光外,比起本该旖旎的风流外,有更多可以称之为是恨,是戾气深重,想要撕碎天地一切的情感。
玄和峰主终于握稳了月出昆仑。
她头一次没有和玄山掌门唱反调,神色清明地劝卫珩道:“掌门师兄的是,师兄总要有个决断。该去劝的话——”
玄和峰主不禁苦笑:“倘若还劝得回来的话。若是不行,则只能…”
玄和峰主平生过“拔剑”无数回,每一次皆是掷地有声,令人胆寒。
这是她头一回觉得融进骨血里的两个字,出口竟这样难。
卫珩依旧一言不发。
玄和峰主恍惚间有种感觉。
觉得不是卫珩故作寡言,不欲话。
而是她那个曾经一剑镇压魔道三百年,天下第一的师兄,已经一个字也不出来。
“这一次,尤其是此刻来紫薇秘境的所见所闻,够我回去写上十年的话本。”
“???”
引长烟想怒斥一句顾迟笔都什么时候,还满心眼想着话本,又住了嘴。
他瞥到顾迟笔神色。
顾迟笔一贯很冷静,看得很透彻,似笑非笑带着对世间人事的轻蔑。
但她现在的神情,可以是有点悲凉的。
顾迟笔:“可我情愿,我的话本永远不会有续本。”
“虽然我有点为难,还有点怕寒声寂影——”
七域主挣扎一番,诚恳道,“可我觉得仙道有趣的地方太多,我不如就留在仙道吧。”
倒悬山主通身备战的剑气都被七域主断一二。
他无言看了七域主一眼,心想你真的不用为难。
屈服在寒声寂影之下就很好。
倒悬山主问的却是:“贪狼使何至于如此?”
作为一个清心寡欲,只等着一个良辰吉日,就把自己和从魁剑的感情过了明面,抱着从魁剑过一辈子的剑修,倒悬山主并不是很能够理解。
七域主了然叹道:“魔道有一尊三使,亿万魔修,个个乖张狂妄,最高傲自负那个,是贪狼使。”
一起来,七域主就觉得自己被寒声寂影抽过的脸,隐隐作痛。
起来,他听着漫天震耳欲聋琵琶声,看着气势冰冷到可怕的舒遥,方有些许世界回归的正常感。
这才是七域主所认识的那个贪狼使。
之前在道尊身边亲眼见到堪称是一句温柔的舒遥,几乎让七域主差点疑心这世上是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的。
仙魔两道距离不是很远,舒遥很快走到让雪天面前三步内。
所差是天壤之别。
让雪天笑意愈深。
舒遥:“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
似要突出他后面话语,琵琶声静了下来。
琵琶声静,剑气未静。
冰心诀里的玳弦急曲,才用到了最妙处。
舒遥暴起拔剑!
他拔的不是一把长不过三尺的剑。
是天上浩瀚银河倒转而下,是地上汹涌江流澎湃而起!
先前的每一声琵琶,每一声拨弦,无一例外,没有不是剑气击空,所发出来的响动。
是玳弦急曲。
固然有冰心诀功法本身的玄奥在,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也是舒遥自己对剑气的掌控,妙到毫厘巅峰。
声如琵琶的剑气受舒遥这一剑的召唤,一一归附到银河江流之中。
是剑气长江。
有无数剑气在同时爆裂而开,如巨浪骇涛掀开水坝,摧枯拉朽,如天上银河蛮悍不讲理,似裂纸一般,一一撕开九重天门,倾倒人间。
无法可避,避无可避。
人力如何能与转瞬之间,侵吐万顷的江流比?
人力如何能与犹在九重天上,内中含无数玄妙至理,三千大道的银河比?
人力如何能逃过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夹击?
让雪天想要拔剑。
他一剑下,人间大雪,冰天雪地,万物霜冻,也许能冻住这剑气所成的天上银河,人间长江,赢得一线生机。
可惜他不能拔剑。
剑心通明。
舒遥以冰心剑诀这一专门用来封住对方内力,使其无法行功的招式,封住了让雪天体内魔息。
他唇角笑意讥诮:“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
“我杀你,我杀七杀,从来不是为了私情。我不会因为私情,因为情爱,或因为卫珩就杀你,更不会因为这些,就放弃杀你。若是你真以为私情能动我,我当初便不会与你们反目。”
舒遥知道让雪天和七杀曾经各自过,不想对他动手,是真的。
于他们而言,天刑是天刑,贪狼是贪狼。
可是对舒遥而言,他们手上的累累人命,始终是不可逾越的坎。
“我想杀你们,要杀你们,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我知道我该那么做。”
舒遥递出了他最想递出的那一剑。
玳弦急曲叠至巅峰,再由剑气长江一剑引爆,没有失手的道理。
他笑道:“你们是不是仅仅记得我掌雷法,却忘了我是个剑修?”
剑修一生最要紧,最看重的,即是那颗剑心。
舒遥剑心与他的剑一样通明如镜。
然而剑心通明仅仅能定住一个人的动作。
让雪天身畔有七杀,身后有数百魔修。
下一刻,紫薇秘境中温度骤降,如杀意似血潮弥漫,纷纷扬扬地散在天地中。
每一捧细的杀意皆如刀如箭,锋锐无匹,轻而易举破开修行者的护体灵力,入丹田要害中割脉如切菜。
仙道大乘连忙出手,护住被余波殃及的辈。
六宗宗主和破军、万川和,在七杀拔剑的同时出手。
可惜太迟了。
他们修为战力相差仿佛,更有的比七杀犹有不及,舒遥却离七杀离得最近。
根本没办法拦下七杀的那一剑。
七杀一剑是对着舒遥去的,他首当其冲,生受七杀一剑的话,有幸不死,也要身受重伤。
舒遥全部心神放在他一剑剑气长江之上。
握剑的手很稳,未见丝毫颤抖彷徨。
舒遥是从真正刀山血海,人间炼狱里一步步游走在生死之间,踩在悬崖线上历练出来的。
明白剑出不回。
他佯作答应,诈杀让雪天这一步本走得凶险之极,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让雪天、七杀和魔道中人的拿捏之下。
若是顾惜性命,就此收手回防,才是真正的陷入死地。
权衡之下,舒遥觉得自己一剑挨得很值得。
他福大命大,多半死不了。
真的死不了。
有一把剑拦在他身前。
那把剑出鞘过的几次,全是烈日煌煌,至高至大至亮,一眼见之,便让人恍然“哦”地一声。
除了这一把剑,谁能得天下第一?
谁能有这样的气魄?
但此一次不一样。
日月照璧那轮完全像是来讨个口彩,做个装饰物效果的明月忽现。
是沧海万顷无波的水面里,缓缓升起的一轮明月独自皎洁。
不似烈阳正大光明,一不二,普照青天万物,乾坤朗朗。
但夜空之下,沧海之下,也唯独这一轮明月而已。
太阴固然静谧,本也是一颗至尊至贵的帝王星曜。
它清辉莹然,平和舒缓,但到底有着一不二的霸道,润物细无声般表现出来,将月光洒遍每一处的人间。
每一处全覆了月光皎白如霜。
余不下其他。
当然不会有多余的血煞杀气,有魔息百种。
一切重归于安静。
卫珩执剑护在舒遥身前。
舒遥眼角微酸。
他的暴起拔剑猝不及防,玳弦急曲一层层叠,细微难察到了让雪天也难发觉异常的地步。
这一场交锋凶险凶险,快也快。
似六宗宗主,似破军,根本来不及支援他一二。
唯独卫珩。
那必然是时时刻刻密切关注他一举一动,全然信任他方做出到的事情。
也不止是全然信任。
是要在他拔剑那一刹,不明他是指向让雪天,还是指向仙道,只着要护他周全的念头与他同步拔剑,方能赶上七杀朝斗的出鞘。
寒声寂影刺进让雪天的胸膛。
正中心脏,很稳很准。
滔天的魔气似巨大帘幕,似倒挂瀑布冲天而起!
他们浓郁、精纯且无尽到完全不该是一个魔修能拥有的地步。
像是天道,在这滔天溢散魔气之前,让人完全提不起拔剑之心。
舒遥能唤来铺满天际的雷霆,将魔宫数千阶台阶劈成血染。
能以漫天剑气叠琵琶金铁之声,爆裂如长江,可取魔尊的性命。
独独面对这滔天魔气的时候,没有半分举剑的力气。
不止是他。
仙道的大乘使尽浑身解数,方护住了辈勉勉强强在魔气之中不受损伤。
日月照璧的明月光芒尽数洒在他身上,卫珩将他揽到身后去护住他。
“是紫微星封印下的孤煞魔气!”
这种时候,江云崖就显得格外忙碌。
他一边要护住坠青天弟子,勃勃青芒如春天焕发的草木生机,驱散魔气,一边要腾出口话,为大家解惑:
“数万年前,魔道尚无天刑,孤煞当道,仙道势弱。屠杀遍地,苍生哀嚎,积怨已久。”
舒遥听着这段熟悉的开头,眉心一跳。
果不其然,江云崖道:“于是天道插手人间事,紫微星降世,九九八十一天天雷诛杀孤煞一脉,将孤煞一脉遗留下的血煞怨气尽数封印入地底,在封印之处,有了十二阵。之后方有天刑一脉现世,孤煞又生,就是如今景象。”
他在众人耐心告竭之前,做出结论道:“这般巨大的魔气,应当是封印破裂了。”
玄和峰主崩溃大喊:“为什么这次紫微秘境出的幺蛾子格外多?”
“我怎么知道?”
江云崖跟着一起崩溃喊,“平常心一点,你想想这一次紫微星力量都不足了,没力气维持封印,然后封印破裂,也是正常的!”
在紫薇秘境边缘,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微胖的中年和尚念了一句佛号。
他唇边微笑是处于香火环绕供奉之中佛陀的悲天悯人。
纵然被袅袅白眼模糊了面目,有慈悲动人。
皆空方丈所思所想,却和他的外貌很不符,堪称冷酷。
可惜了这一次没能杀成贪狼使。
果然是不该寄太多期望于魔道身上的。
不过——
皆空方丈微微笑了一笑,让雪天坠入被封印之地,卫珩若想摘取紫微星,总归是要进去的。
贪狼当然会和卫珩在一块。
也不算太差,不算枉费自己在最后关头,特意将封印开。
除了沙弥手里那本意想不到的玄山秘史。
皆空方丈思及到自己的被害风评,整颗心都在流血。
他往秘境外面走,不忘恨恨想着,这一次回去,沙弥就等着负责扫六道寺一百年吧!
反正无论仙魔两道如何崩溃,魔气该散的依然在不急不缓散着。
让雪天消失在魔气之中,无影无踪,仅留下寒声寂影剑尖淌着的鲜血滴答,示意不是一场幻境。
当时舒遥叠玳弦急曲的剑气时,不仅仅只叠了让雪天一个。
琵琶声再度急促奏响!
有轻微的爆裂之声,掺合在每一声琵琶间奏当中。
爆裂声一声比一声响,一浪比一浪高,到最高点时,汇成夺天地造化的江流一片。
又是剑气长江,一切刀剑兵戈,灵力魔息在长江之前,只是可以随意跨过吞噬的鱼虾。
这一回的寒声寂影,是结结实实刺进七杀的胸膛之中。
七杀没有诡异地消失在魔气之中。
他仍好端端在原地,看得见,摸得着。
只是换了一种姿势。
从冷硬峭挺站立在原地,换成了躺而已。
破军的扇子掉在了地面上。
他无意再去将魔气驱得更远,萧索地停下了手。
“我亦飘零久,相怜无红袖。”
当时美人一双明眸转盼,笑盈盈扫过他们,唱道:
“年少时爱往摘星高楼住,看今宵明夕的月往一处一般圆,不懂阴晴圆缺离别苦,所谓秋换春住人物休。”
“等后来晓得草木有荣枯,万物写来都做苦。欲为五陵轻薄子,风快花好似旧年,却再难满袖。”
七杀最后一句的是:“对不起。”
舒遥想没关系,但转念一想,他有什么资格替旁人原谅?
他想那你下辈子记得好好活,却又突然记起七杀该是魂飞魄散,再寻不到下一世。
他在七杀闭眼之前,了一句:“算了。”
“算什么算?”
破军不知何时来舒遥身边。
他眼中晶莹,语带哽咽,就是出口的话和梨花带雨的美人形象格格不入,尤其暴躁:
“老子两百年的交情没跟你算,你剑下那么债没跟你算,你怎么就眼睛闭过去能算了?”
舒遥什么也没。
他想起他曾经对卫珩过的:
“等我杀七杀时,你要在场。”
舒遥很想:“卫珩,你抱一抱我。”
他大概是有呵气成冰的本事,心头的那一点柔软酸楚,出口时皆似结了一层冰霜般漠然。
像是金珠宝石上的那一层光,华美潋滟,又冰冷坚硬,无坚不摧。
舒遥:“人我杀了,后事我会料理。按他们的法,等我登上魔尊之位,着手整顿魔道,太阳太阴终将重归平衡。”
“救命之恩另,我先在此祝道尊大道得证,早日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