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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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珩没有话。

    仿佛舒遥问的是一件“今天天气是阴是晴”的事, 无关紧要, 根本不足以让他倾注一二心神,更不用是在通明如镜的心境中砸出一二波澜。

    不是不屑回答。

    而是答案如抬头可窥的天色般显而易见。

    没有必要。

    这世上好像没什么能摧折他的风骨,压垮他的眉头。

    两百年前诛杀孤煞,止步于渡劫前不能。

    两百年后的舒遥也不能。

    舒遥咬着唇笑起来。

    是啊。

    卫珩曾为诛杀孤煞,甘愿止步于渡劫, 亲手破阴阳平衡。

    而自己是他为渡劫飞升,阴阳平衡救的人。

    如何能比?

    如何比得过?

    那若是我入孤煞,曾与你亲密无间的人去屠杀你亲手救过,甘愿为之自断道途的天下, 你会如何想?

    你会动容吗?

    舒遥单是将此念头在心里过一遍, 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得可怕。

    是过去自己最厌恶, 一旦见到, 寒声寂影直接照脸怼,懒得废话一句的人。

    但他越是想着,越能体会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舒遥明白孤煞为何以践踏生灵为乐。

    寻常的孤煞,渴求实力,信奉强者为尊到极点,他们手下一条条沾血的性命会让他们体会到自己竟是如此的强大, 可在翻掌之间定夺他人生死。

    让雪天大约更有抱负, 更有理想一点。

    他恨天道的作弄。

    而他手下杀过的人, 能让他觉得自己在报复天道, 不被天道所掌控。

    舒遥的理由估计是最奇葩的。

    他想和卫珩对着干。

    想让卫珩付之毕生心血的仙道摧毁在他手上。

    想让卫珩想补救的天道真正崩塌。

    想让卫珩没法再那么的风淡云轻下去,体会到悔不当初, 刻骨铭心的滋味。

    寒声寂影的剑光渐暗。

    他原本是很美的一把剑,像是灯火跃动里照出的冰雪,又似夜晚时与月亮相映的雷霆。

    剔透见底,皎洁华美。

    如今却一寸寸地黯淡下来,仿佛它主人逐渐破碎的道心。

    如美人白头,英雄迟暮般令人可惜,不忍再看。

    不,甚至还要来得远为可惜。

    因为曾经他的主人,既是冠绝当世的美人,撇开流言蜚语冷眼权衡功过,也是不世出的英雄。

    当得起一切赞誉。

    卫珩好似缺乏了那点伤春悲秋的情怀,仍是无波无澜道:

    “自然渡你。”

    舒遥眼中一步步攀至顶点的癫狂红意略收敛两分。

    他瞳孔倒映出卫珩手中蓦然出鞘的日月照璧。

    确实是道心清正,日月并明。

    若不是道心清正,这堂皇剑光怎会亮得足以破开黑雾重重,深重血戾?

    怎会光明如初,无论是高山深渊,冰雪烈焰,皆是一般的剑尖日月,敢衬青天?

    舒遥笑意更深。

    卫珩得不错。

    他出剑,的的确确为了渡他。

    因为若是从前的舒遥,看见自己会堕落成这副模样,肯定先干脆利落自己抹了脖子,不丢人现眼到外人跟前。

    或者是拖着孤煞一起自爆,在死前最后发光发热一次。

    三百年来大大的经历积在心头的心魔,被两番秘境先后点火,终于彻底引爆。

    舒遥从头至尾没有动作。

    他像是硬生生算受卫珩一剑,连眼睫的起伏也一如往常。

    日月照璧刺穿重重衣衫,绣娘呕心沥血所成的精美刺绣被剑尖挑破,零碎线头飘荡之间拼凑出大厦将倾,盛景不复的颓然破碎之美。

    离舒遥的心口只剩下一寸肌肤,隔着薄薄的肌肤经络,温热血肉。

    是天壤之差。

    黑雾有灵智般向远处退散,似是唯恐受到池鱼之殃。

    雷霆天降!

    它们暴虐如天神怒火通过云层倾泻而下,疾似万里干柴燃骤火,快似长风卷云穿海面。

    然而天神终究是天神。

    再愤怒也不可能误伤凡人。

    雷霆也如是,再暴虐凶悍,也存了两分根本的浩然之意。

    只劈往人间一切恶的,残忍的,不平的。

    让被劈得干干净净的土壤能生出新的花。

    雷霆不劈黑雾,不劈卫珩,直直往舒遥身上而去。

    卫珩像是被这神来之笔弄得一愣,日月照璧抵在舒遥心口处,未有寸进。

    转瞬间舒遥沐浴在雷光之下,安然无恙。

    他神态恢复如常,虽眼里似盛着雷霆般光焰慑人,让人下意识噤声,不寒而栗,但仍是清明的。

    舒遥勾出一点淡淡的笑意,向卫珩颇有风度地一点头:

    “多谢你的日月照璧。只不过若我入了孤煞,一定是我的天刑之雷先劈死我自己,不需道尊出手,不劳费心。”

    黑雾悄悄地,悄悄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没办法。

    面对这位疯起来我杀我自己的主儿,它能怎么办呢?

    指不定舒遥就看着黑雾眉清目秀漂漂亮亮的,想在死前顺手拉去给自己陪葬呢?

    魔尊是个体面人。

    当然死得也要风风光光,声势浩大。

    “我很喜欢你,卫珩。”

    舒遥垂眼看剑。

    但过去往后,所行之路,所持之剑——

    “喜欢是喜欢,我为我自己。”

    舒遥这一句话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最后一点雷光也彻底融进了地面里。

    又是一片片破裂的碎片和卫珩。

    心魔幻境。

    这一重叠一重的心魔幻境,舒遥真是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这心魔幻境处心积虑,老谋深算。

    没等舒遥准备找心魔幻境算个账,第三个卫珩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卫珩与前两个都不同。

    第一个假得一眼可以轻易看穿,第二个虽几可以假乱真,到底瞒不过舒遥的眼睛。

    这个不一样。

    舒遥量许久,愣是没看出任何不对劲,称得上是滴水不漏,完美无缺。

    寒声寂影横在他两人之间。

    舒遥神使鬼差问了一句:“你想杀我还是渡我?”

    但他看舒遥神色,不难猜出他仍沉浸在心魔幻境中未完全脱身。

    “我不会杀你,也渡不了你。”

    卫珩如实答他,无奈拨开那把寒声寂影,叹气道:“我想抱你。”

    舒遥:“???”

    现在的幻境那么智能的吗?

    真是叫人害怕。

    他尽管不言不语,但周身逐渐收敛,刺人不在的锋芒已经足够表明舒遥态度。

    他微微抬了抬下颔。

    这动作由他做来骄傲极了,仿佛不是在抬下颔,而是在世间仅有的高峰上,施舍给众生的低头一睨。

    也衬舒遥极了。

    似他这样的剑,这样的美人,怎么会没有脾气,怎么能没有脾气?

    “你想抱我,莫非还要我先走近吗?”

    下一刻他被人一把抱进怀里。

    相贴的温度如春风,润物无声,消去他眼里残存的肆虐戾气,也松了舒遥和寒声寂影紧紧相贴的手。

    卫珩:“阿遥,你先前在紫薇秘境中与我过,以为是我先暗暗倾慕的你,方动的心。”

    舒遥:“……”

    他糟心得一言难尽。

    这个心魔幻境是不是逼真过了头?

    连这种不是卫珩本人亲至,根本不出来的欠言语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黑雾又悄悄地凑近一些。

    它们很有灵智,极其记仇,把舒遥在幻境中的表现记得一清二楚,自然不肯放过这看热闹的好机会。

    并且由衷期待事发以后,舒遥会是何等羞恼。

    这句话卫珩想了很久。

    哪怕隔着几层衣物,也能感受到他掌下绷紧待发的脊背,哪怕寒声寂影剑气再锐——

    卫珩仍然道:“那我依旧倾慕于你的话,阿遥,你能再心动一次吗?”

    他得很认真。

    甚至将前后两次的背景条件认真做了对比,道:“这一次我明诉于口,无法像上一次阿遥你以为一般暗自倾慕。”

    “但这一次的倾慕,一定比上一次你误以为的要多。”

    不定两相对比之下,可以做个一个平衡,拿多出来的倾慕抵去暗恋条件?

    舒遥沉默了很久。

    当卫珩以为他不欲回应,不想逼他得太紧,转其他话题时,舒遥在卫珩怀中抬头。

    他这副天姚的装扮,身高自然比平时矮了两寸,逼得舒遥仰头才能对上卫珩眼睛。

    舒遥在幻境中沾上的杀意消逝得一干二净。

    他出口的声音涩涩然,细细听来,调子似乎带了些哭腔。

    舒遥:“你刚才对我拔剑相向,你不肯渡我,你想杀我。”

    他委屈上了。

    黑雾:“???”

    兄弟,你自己作的死,你这样委屈,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因为舒遥无论是这副易容,还是原本的模样,都好看到极点。

    他这一委屈,像是牡丹放下花王矜持,抖出藏在层层叠叠,极为凌人的艳丽花瓣中那一点柔软沾露的花蕊。

    凤凰展开不再凌风斩云,能扶摇而起的双翼,露出其最脆弱的腹部,和漂亮辉煌,耀人眼睛的尾羽任人抚摸。

    舒遥唯恐卫珩听不见似,再着重强调了一遍:“你刚才想杀我,你愿意费拔剑的力气,却不肯一句好听的哄一哄我。”

    卫珩:“……”

    他觉得此时澄清自己和舒遥在幻境里遇见的卫珩不是一个人,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好主意。

    怎么会有人这样吗?

    又骄傲,又脆弱。

    骄傲的时候让人远远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想要心翼翼呵护,让他一直骄傲,一直光鲜夺目下去。

    脆弱的时候更是,能把人弄得丢盔弃甲,只觉得什么想法也生不出来,心被乱七八糟揉成一团。

    毕竟是那么骄傲的人啊。

    卫珩指尖轻轻擦过舒遥润湿的眼角,那一抹水光含在他的眼睛里,如春水潋滟里的一捧繁星,盈盈得吊在人心间,生怕下手重些,就碎了这醉人星光。

    他柔声哄道:“是我不该,阿遥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听。”

    黑雾默默地退后。

    它只觉得自己眼睛离瞎不远。

    舒遥:“???”

    等一等,这个心魔幻境也太过可怕了吧?

    理智告诉舒遥要不为所惑,挣脱开卫珩,再大声嘲笑心魔幻境两句。

    自己三百年的修行,可不是为了被心魔幻境迷惑的。

    但舒遥什么也没有做。

    他话不出来,一直含在眼里悬悬欲坠的眼泪倒是终于掉下来了。

    舒遥拼命眨眨眼,想要收住眼泪,不想却掉得更凶,直把乌黑的眼睫也晕湿一片。

    舒遥倒是掉眼泪掉得神智恍惚,最多是觉得自己在心魔幻境面前丢了脸。

    卫珩则要不好受许多。

    对他来,舒遥掉的哪里是眼泪?

    像是雪亮锋利,扎在他心间的刀子。

    卫珩吻上了舒遥的眼尾。

    一滴滴含住了他不住落下来的眼泪。

    ……

    过了许久。

    舒遥推开卫珩,擦了一把眼角,终于有点清醒,又有点恍惚不可自拔:

    “心魔幻境…真是厉害,让人措手不及。”

    黑雾:“……”

    你和外面那群人评价的我,仿佛是两个极端。

    不是一个心魔幻境。

    卫珩:“……”

    他企图解释:“不是心魔幻境。”

    解释的后果是使舒遥更加警醒一分,感叹道:“真是太真了。”

    “……”

    卫珩已经可以预料到他和舒遥之间“我不是心魔幻境所成”、“不、你就是”无解的死循环对话。

    卫珩静默一声,别出心载。

    日月照璧的剑光破开黑雾,日出之处黑雾消散得无声无息,一瞬间在他们周身的黑雾散去许多:

    “我真的不是心魔幻境所成。”

    有哪个心魔幻境所成的幻象会自己砍自己?

    黑雾:“???”

    你们腻腻歪歪谈情爱,对我眼睛造成的伤害暂且不提,为什么要二次伤害我???

    舒遥:“???”

    他冷静了一下,企图回忆自己对卫珩做过什么。

    他被卫珩抱了。

    他在卫珩怀里委屈上了。

    他对着卫珩哭了。

    他被卫珩亲了。

    舒遥僵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没法冷静,甚至想直接动手清掉这万里黑雾。

    卫珩:“阿遥你…我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要我给你递寒声寂影吗?”

    递寒声寂影是不可能递的。

    破军还在阵中,万一递了寒声寂影清去心魔幻境,谁知道这位和舒遥患难与共,硕果仅存的兄弟会怎么样?

    ******

    破军眼里看到的,是一斛珠中美人如花。

    耳边听到的,是琵琶声如碎珠溅玉。

    身边陪着的,是他三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破军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这场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按理来,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才是。

    “破军,你在发什么呆?可是最近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舒遥像是看出破军异样,殷殷关切垂问。

    破军:“!!!”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自他进一斛珠许久以来,舒遥既没抢他风头,也没出言嘲讽,还没拔出寒声寂影揍他——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会是舒遥做得出来的事情?

    黑雾:“……”

    兄弟,你真是惨得让我心生同情,都不想再编幻境下去骗你了。

    这样的朋友,不死用来留着气自己的吗?

    但黑雾,终究是兢兢业业的黑雾。

    他很快换了一副场景,是舒遥和七杀的无声对峙。

    是紧张到极点,就差一声高亢尖鸣后乍然绷断的气氛。

    不恨吗?

    有声音在问他。

    你本不是多么心怀苍生的人物,在意的不过是朋友,想做的不过是及时行乐。

    你有和你真心相交的朋友,有他们在,无论一起去哪里,干些什么,都是值得乐一乐,值得开怀大笑的。

    这一切全被一把剑,一个人给毁了。

    他拔剑之后,恩断义绝,朋友断交,有的只有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他拿过去的决定逼着你做出决定,逼着你帮他杀了你昔日的朋友兄弟。

    “停!”

    破军被那道奇奇怪怪的声音念得头痛,大喊了一声。

    他:“唉兄弟,该叫你什么?黑雾?心魔幻境?算了我随便叫吧,就叫兄弟顺口。其实道理我都懂,我知道应该快点破境出去的,但嘴长在我心上,我一想话,它就停不了了。”

    黑雾:“……”

    它想到自己看到的破军叨叨叨叨的内心,突然恐惧起来。

    这时候放破军出去还来得及吗?

    自己为什么要作死,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对待自己的职责所在?

    放放水,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行吗?

    破军话匣子一开,当然收不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修多情道吗?起来,都是被舒遥那家伙害的。”

    黑雾:“……”

    再一遍,这样的朋友不死留着干嘛?专门用来气气自己修身养性忍者无敌吗?

    回忆到过去,破军语速慢了下来,也不似叨叨时的戏谑随意,神情很郑重:

    “舒遥挑破七杀修孤煞的事实后。我不敢相信,哦不,是我不愿意去相信,他们哪个有事,对我都痛苦异常。”

    “我当时偏激想过,七杀修不修孤煞和他是我朋友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认,七杀认,那他便是我护着的朋友。于是我不愿听,不愿看,只想着及时享乐,毕竟人活到世上走一遭,若是活得不开心,那这辈子活得有什么意义在?当然是能在享乐时把该享的都享了。”

    “所以我不去看,不去听那些让我挣扎不快的,只去做让我愉悦的。”

    破军闭上眼睛。

    他的眉目渐沉,也不见常有的笑意:

    “可我后来发现,哪怕如此做,我不开心。”

    “人总得先活着,再去想开心。而有些事情不做,当然不算活着。”

    黑雾里淅淅沥沥下起了下雨。

    像是黑雾被破军所言感动出来的泪水。

    他真是没有想到,表面上看着是个风流浪荡子的人,出口的话竟是这样的感人至深。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我很佩服舒遥。他和七杀让雪天的情谊绝不比我浅。他如此行为,不知道的人骂他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知道如我,也有和他不相往来的时候。但舒遥才是那个最不好受的人。”

    哦。

    黑雾冷漠想。

    这点你可以放心,人家正和他情人在秘境外,一个明明心里高兴得不行,却偏偏要做出不为所动的冷漠样子;一个还乐意捧他哄着他。

    反正是一个愿一个愿挨,甜甜蜜蜜,比你凄凄惨惨地在幻境里一个人好得太多。

    破军不知道。

    所以他继续。

    “正是因为我做不到,我才佩服的舒遥。

    他完后,扇子一张,又变成玩世不恭的样子,神清气爽道:“诶呀有些话憋在心里好久,果然是要出来才舒服,多谢你愿意听我唠叨啊。”

    黑雾:“???”

    它收起了自己被虚假欺骗感情的泪水。

    同时不留情面,一脚冷漠地把破军踹到环境外。

    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听你叨叨。

    ******

    自舒遥走后,受他威胁的七域主迫不得已,一日复一日坐在魔宫里。

    至于万川和?

    舒遥特意威胁过天姚,若是放万川和进魔宫,让他得知自己去深渊的消息,他就把一斛珠改成怡红院。

    自己效忠的上司,自己不过的魔尊,天姚能怎么样呢?

    当然是强颜欢笑,绞尽脑汁编借口,想尽一切办法把万川和拦在大门外。

    天姚的理由,万川和是不信的。

    但天姚的所作所为,搞得他真的以为舒遥是被卫珩伤透了心,性情大变,算闭关不出,连自己这个朋友也不愿意见。

    情字害人啊。

    万川和摇摇头感叹一回,每次出去和人家喝酒交游的时候,都要拿出来挂在嘴上,劝别人谨慎动情。

    做个没有感情的魔修挺好的。

    否则前车之鉴就是舒遥。

    所以舒遥会防着他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

    而七域主,每天日常在魔宫中和天姚面面相觑,日常愁眉苦脸发呆叹气。

    只是这一次他们愁苦的事情有点不一般。

    天姚手指轻叩桌面,眼中肃然之色,将她如花容颜也点染得庄严起来,叫人不敢有轻侮之心:

    “尊上登位时对孤煞一脉做得太绝,导致魔道中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天刑的几位域主已经不止一次要见一见尊上,前面的我都尽力拦了,这一次再拦恐怕是乱象将生。”

    七域主也一片愁云惨雾:“是啊,不能不在,但魔尊不在,又没法见。”

    天姚牢记舒遥的嘱咐;“也绝不能告诉他们尊上去了深渊。”

    不然的话,完蛋的可能不是天刑的几位域主。

    可能是整个仙魔两道。

    七域主突发奇想:“我记得魔尊为贪狼使时,在人前常换易容,天刑幸存的几位域主离魔道中心不近,不知道魔尊真正模样,不如我扮成魔尊?”

    天姚望望七域主色彩斑斓,可比七彩鸾鸟的衣服。

    再望望七域主周身上下,如移动宝库的金银珠宝。

    她欲言又止,十分为难。

    七域主爽快道:“天姚姑娘,你有何想法,大可直。”

    天姚提心吊胆,来回试探:“不是七域主的穿戴不好,只是我记得尊上似乎是…不大喜欢七域主穿戴风格的。”

    要舒遥回来知道自己在天刑域主里,留下的是一副孔雀成精的形象,可能后果不会比去深渊一事被知晓好太多的。

    虽然天姚也不是很明白,就舒遥这个大粉配粉红,鹅黄配亮紫,轻纱全缀珠,锦缎满织金的审美,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七域主。

    都是半斤八两的人,何苦互相伤害呢?

    七域主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尽管他很不解魔尊的成谜眼光,扼腕痛惜魔尊没有慧眼识珠,但面对寒声寂影,七域主还是怕的。

    恐惧使人清醒。

    七域主个寒颤:“我有办法了!”

    天姚满怀期待往下听。

    七域主充分发挥自己在仙道所见所闻,学以致用,摩拳擦掌:

    “我觉得我们可以写一个魔尊秘史,隐晦地告诉他们魔尊是如何被和道尊一段感情伤透了心,于是闭关不出,转修无情道,这样他们就不会想找魔尊了。”

    毕竟寒声寂影,谁都怕。

    失恋的人不讲道理,魔尊也一样。

    天姚:“???”

    恕我直言,那你还不如直接扮成尊上,还能少挨两顿。

    但是没办法,另外一边,七域主兴致勃勃,奋笔疾书。

    七域主仅仅在仙道待了几日,就不靠谱至此。

    天姚担心起来。

    仙道真的没问题吗?

    尊上真的没问题吗?

    但她想起舒遥仍是雷厉风行,纵横睥睨。

    天姚又有点骄傲。

    尊上不愧为尊上。

    待在仙道那般地方,也能够谨守本心,出尘不染。

    ******

    在仙道诸位大乘翘首以盼中,舒遥卫珩和破军,终于出来了。

    破军三番两次有话想,吞吞吐吐:“阿姚,那个…你衣服…”

    托心魔幻境的福,舒遥与卫珩出来时衣裙略有破损,眼角处似雪的肌肤细白上薄薄晕了层红。

    哪怕是破军知道内情,也很难不动摇。

    舒遥在幻境里真的和卫珩没什么吗?

    如果有什么,寒声寂影怎么会不见血?

    如果有什么,而且寒声寂影还不见血的话,是舒遥太鬼迷心窍,还是他算走肾不走心,单纯想睡卫珩?

    破军难以抉择,摇摆不定。

    更不用是仙道众人。

    舒遥:“啊?”

    他不是很在意:“没事,我带了衣服来的。”

    破军无法呼吸。

    他想起了舒遥在魔宫里表现出的惊人审美。

    身后是一群一脸“这太刺激我承受不来这样八卦”,却又眼睛发亮如狼似虎低声讨论的仙道。

    身边是不知着什么主意,疑似破镜重圆,即将鹅黄配亮紫的兄弟。

    身前是危险莫测的深渊中心,魔王居处。

    人生好难。

    破军心态崩了。

    他怒吼道:“紫微星,有种别让我逮着你,否则我拿你挂在魔宫大殿前面。”

    等拆魔宫的时候正好可以把紫微星一块拆了。

    紫微星:“???”

    我在。

    你有事吗???

    你要不要先和那个想把我挂长安城的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