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平生无错
无论何时何地, 杀这个字都是不太吉祥的。
七域主身为大乘魔修,天刑中数得着的人物,手下杀过的人也是数不过来的,当然不会在意这点不吉利。
他在意的是用在杀之后的那个名字:“皆空?六道寺那个皆空?他那里惹到你了?”
让雪天:“……”
带个路还要这么问东问西吗?
他的人间骤雪,突然按耐不住。
七域主未认识到危险临头,兀自道:“贪狼似乎也不喜欢皆空。你要是杀了他,贪狼大概会高兴的。”
让雪天:“……”
七域主一句话,成功消了他大半对皆空欲杀之后快的心火。
七域主琢磨了一下舒遥脾气:“不过也不定, 贪狼不定觉得你是故意在抢他人头,不给他面子。”
让雪天:“……”
爬上人间来不久, 让雪天心态又久违地崩了。
七域主是怎么成功做到让他在杀与不杀皆空之间反复摇摆, 左右横跳?
“对了。”七域主终于认识到重点, “魔尊你为何要杀皆空?”
他近日写魔尊秘史写得正起劲,满脑子废料,张口就道:“魔尊你久居深渊下, 可能有所不知,近来有本六道寺秘史甚是风行,讲的便是皆空方丈苦恋贪狼而不能得的故事。”
“这样吗?”
让雪天听了,心情似乎还算不错:“有机会本座一定去多买几本,以示支持。”
很快,七域主的下一句揣测就让他笑不出来:
“魔尊你和皆空方丈无冤无仇的, 他一个清净避世的出家人, 应当与你也不会有什么纠葛斗争。莫非是和贪狼一样受困于情,才对皆空方丈看不顺眼的?”
让雪天:“???”
尽管面前是上一任魔尊与七域主的无形交锋, 他们身为辈根本插不上嘴,但眼神交流是不会停的,是永远也不会停的。
顾迟笔听得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一丝半毫的内容,从而扰了她对新一本秘史的安排。
好在曾经的经历教会让雪天永远不要和这群人纠葛在一个话题。
他能简则简:“卫珩在左近,走。”
他人间骤雪剑下极寒,此地冰雪覆盖,于让雪天有天然优势,罢便借着冰雪遁地千里。
七域主心知肚明自己不过他,便也乖觉,任凭让雪天带着他走。
当然,一张嘴是不可能停的。
七域主颇感意外:“我以为魔尊会乘机在此和道尊决出一个高下胜负的。”
让雪天真是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七域主对自己实力勇气的信任。
七域主:“虽估计魔尊你不过道尊,但是你手里有人质可以利用嘛,也算是扯平了。”
让雪天:“……”
他剑光破开虚空千里,淡淡道:“卫珩他没妨我的事,没拦我的道途,也没欺骗误导于我。纵是想杀贪狼离不开他那一关,此时也比不得皆空方丈紧要。”
“妨你的事…拦你的道途…欺骗误导于你…”
每一个词,七域主就要惊叹一回。
他咂舌道:“莫非魔尊你不仅仅是被皆空方丈情意所扰,你对他也有意,然后你们两情相悦过一段时间后,你发现他内心倾慕的实则是贪狼?”
之后的事情,便很顺理成章。
“你入了孤煞,从此恨上贪狼与皆空方丈,不惜和贪狼反目。然而,时间终究能抚平所有的伤口,你还是对七杀,移情别恋了…”
可惜可惜。
阴阳两隔,生死相离。
原来竟可以这样解释吗?
三位辈固然不敢置信,但仔细想了一想,发现逻辑上合情合理,似乎没毛病。
他们不禁担忧起自己的生命安全。
瓜确实香甜好吃,却也有要命吃才行。
唯独顾迟笔,神采奕奕,丝毫不慌。
可能是想好了新一本秘史该如何落笔。
让雪天持人间骤雪的手,抖了一抖。
他的剑光,也猛烈得颤了一颤。
让雪天回头,面色已然铁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七公主!”
“若不是需要你带路去六道寺,你此刻已成了我人间骤雪剑下亡魂!”
“听上去有点危险。”
七域主沉思:“需要我夸一夸魔尊你恩怨分明,公私分得很开吗?”
让雪天忽然不太想杀七域主了。
留着他气一气舒遥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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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们惦记的皆空方丈立于六道寺最正中,最巍峨的一座建筑前,袈裟朴素,眉眼寻常。
但他站在正午日头下,站在金漆琉璃瓦的凛凛反光下,身上好似披着佛光。
他开口,徐徐从喉间溢出的声音字字铿锵清圆,韵味如梵唱,当得起六道寺住持的身份。
隐世多年的佛门大宗,一出场自然要气宇轩昂,惊艳世人,方配得上之前万年沉寂。
皆空方丈的也正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是深渊中集煞气所生的魔王。
略听得皆空方丈几句,各派掌门,各家家主,便不由得忧心忡忡:
“想不到紫薇秘境下,竟有深渊这等的险恶之地。”
他们光是听一听,就禁不住地操心起来:“深渊魔族,集孤煞遗留的血煞所生。定然比之孤煞一脉的魔修,远为凶残暴虐,只知杀戮,在深渊下任他们狗咬狗还好,若是上了人间,可怎生是好?”
皆空方丈一叹,脸上有菩萨低眉怜世人的悲苦:“此本为我人间之大不幸,但在场诸位,皆是我仙道中流砥柱,于情于理,老衲不该瞒诸位的。”
众人受他一捧,都捧得飘飘然起来。
皆空方丈避世不出不假,但他仍是板上钉钉的六宗宗主,仙道数得上的几个人,有多少人能得他以礼相待,得他平辈相交?
他们步入六道寺以来,沐浴的是佛光鼎盛,听的是妙语经论,浑然不觉得自己多年修心修出来的一颗心也未免太轻浮了些,轻飘飘随着皆空方丈手指拨上拨下。
不过也非是世出无因,他们大多是初入大乘,有的甚至连大乘的门槛都没够着,在皆空方丈和六道寺先人遗留下的幻境前,自然不剩下多少抵御之力。
皆空方丈也满意他们的情状。
他将所有的情绪深藏心底,只抚须道:
“魔王,已被魔尊带上来了人间,贫僧邀诸位的贴中所言为魔所袭,身负有伤,特邀诸位前来商议一二的魔,即是魔王,而非魔修。”
众人眼瞳紧缩。
有位年长的世家家主颤声道:“这未免也太荒唐了一些!”
他年纪长,又是素来在宗门世家里周旋交游惯的,话也有分寸,留三分回转的圆滑弧度。
其他的掌舵人可不似他好性。
当即有更年轻,更气盛的宗主啐了一口,狠狠道:“好一个贪狼使!好一个魔尊啊!”
他言语之间恨意太浓,几近切骨,若是让不知道的人,不得以为舒遥与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假使是在平时,众人定然觉得不对劲,从而出言喝止他,以免这位年轻的宗主越陷越深。
而今日,他们竟然无一觉得有不对之处。
恰恰相反,他们被年轻宗主的言语感染了去,自己心中的恨意也越浓,怒火也越炽,灼得人心乱如麻,焦急如焚,连地上的青石砖一块迁怒,恨不得剁脚给它碾个粉碎才是好的。
他们看不见的是幻境之外,皆空寺仍是乡下庙的朴素派头。
而他们站在乡下庙之间,一个个眼睛赤红,形如疯魔,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自其身上冒出,潺潺汇往皆空寺阵眼处。
皆空寺阵眼,穿过地下数千万里的绵延,勾连着紫薇秘境。
密室内,无尘方丈通过设计巧妙的天窗看外面疯魔场景,无声叹息。
他也只能无声叹息。
因为鲜血溢满在他的唇舌间,无尘方丈每念一个字,鲜血便止不住地呛住他的喉咙。
他对面的魔王毫不动容,仿佛出笼欲择人而噬的野兽,眼里只看得见食欲和杀戮。
“以魔杀魔,是魔修尚且不屑为的行径。”
无尘方丈的声音很嘶哑,几乎不成调子。
他习无妄寺至高心法,习至深处,眼睛望得见世间因果轮转,看破虚妄。
自然也看破了皆空方丈与不空和尚,甚至是六道寺历代先人的所谋所图。
不空和尚敛了笑意,冷冷道:“我法号叫不空。”
无尘方丈:“……”
难道是要自己夸一夸他法号和他徒弟的皆空挺般配,挺有师徒缘份的吗?
无尘方丈纳闷想。
可自己法号叫无尘,也没逮着人就硬要让别人自己法号和无妄寺这个宗门名字很配,天生该是方丈的命啊?
所幸无尘方丈伤重力竭,才叫不空和尚免了一场口舌之祸,能够自顾自地往下:
“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不空。”
无尘方丈哇地一下吐了口血。
他拭去唇边鲜血,缓缓道:“魔道非是地狱,你也不是菩萨。”
菩萨渡人,是以心渡。
不空所谓的渡,是以魔杀魔渡。
无尘方丈:“如今你能把孤煞,把魔族用作你手中刀,可见你与他们并没什么两样,改日成了他人手中刀也不定。”
他气息萎顿,一字一字地停,一组长点的词便要歇好久。
却将有着高高在上胜利者般姿态的不空和尚激怒。
他神情阴了起来,声音低低似吼,带着几分怒意:“不明白。有些人根本没法渡,渡了他们,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后患,只能斩草除根,杀之后快。”
“不,我明白。”
无尘方丈。
他沾了血污,胡须蓬乱的面容上神色很复杂,既悲悯,且释然,仿佛预知到了不空和尚的结局:
“你得对,有些人是没法渡的。”
“只能杀之。”
不管有些人能不能渡,被血食蒙蔽了双眼的魔王肯定不在那个范围内。
他贪婪地探头看窗外。
窗外人群狂热,他们恨意越切,骂声越响,黑气也越多。
魔王不管这些。
窗外的人与他来,只是新鲜可入口,能够一饱腹中饥饿的血食而已。
铁锁碰撞窸窸窣窣,笨拙沉重的铁门伴着“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开启。
魔王走出了密室,即将走出佛像外,去外面尽情捕猎。
无尘方丈张了张口,他想要念经,却发不出哪怕一个字。
外面群情激愤。
“杀七杀,杀上一任的魔尊,那是他们魔道自己狗咬狗自相残杀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也懒得管,可如今魔尊将魔王带上人间,分明是图谋着对我们仙道斩尽杀绝,这叫人怎么能忍?”
有人嗤笑一声,不屑里有卖弄博闻的洋洋得意:“前些日子我还过,以为魔道换了魔尊便平安无事得想得太天真,这一任魔尊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他为贪狼使时便作风作雨,手腕酷厉,也就是仗着当初魔尊被他美色蒙蔽,肆无忌惮。如今同样的伎俩,倒是要用到咱们仙道和道尊身上去了。”
他们以为舒遥不在,起话来无所避讳,字字诛心。
这般油腻浮夸的作态看得皆空方丈亦是在心中微微皱眉。
不过也好。
负面情绪越浓,煞气越浓。
这边的人固然不如六宗宗主,也算是仙道一流人物,几十上百个地聚集在一地,生出的煞气自不是好相与的。
紫薇秘境岌岌可危的封印自然招架不住。
“那是什么!大殿中走出的是谁?”
有人惊呼一声。
伴着他一声惊呼,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魔王面目。
他们最先注意的不是如少年人般的清秀脸孔,却是那双一旦被盯上,便如同猎物般无处可逃,脊背发寒的眼睛。
众人更慌张,大惊失色的也大有人在:“魔王不是明明被方丈制服,怎会又出来为祸?”
“莫非魔王自愈能耐强悍至此?”
他们越想,越是自乱阵脚。
皆空方丈夹在皱纹里的笑意也愈深。
魔王眼睛里的红意渐淡,众人也不似刚才理智全无。
因为平空出现了一个人。
他仿佛是踏空而来,上一秒不见踪影,下一秒在六道寺中行走如履平地。
那人不算年纪轻的,至少过了毛头子凭借一腔热血,年少轻狂的年龄。
也不算年纪大,绝对到不了让人须得忧心他劳碌,身体受不了,不敢将担子交于他的中老年。
是正正好好,可以放心交托十分信任与重担,沉稳可靠的模样。
皆空方丈胜券在握的表情一变。
任临流出现在他六道寺时,皆空方丈心中便暗道不好。
任临流踪迹全无三百年,声名埋没,即便是在几百年前的全盛时期,也不如今日卫珩在仙道的声望如日中天。
绝不是他不如卫珩。
能教出他三个徒弟的,岂非是等闲之辈?
任临流是皆空方丈与不空和尚全盘布局中,未曾料到的那个变数。
不负期望,任临流破环境破得最快,来搅事情搅得最积极。
他先横剑出鞘拦住魔王,又温声向众人道:“众位暂且冷静些,稍安勿躁,在下为——”
他原想玄山任临流。
但任临流转念一想,在他不在人间的三百年多里,自己的三个徒弟宣传工作显然是替他做得很不到位。
不要是感天动地,立祠供奉。
就万娘的反应来看,恐怕是在天下查无此人的待遇。
哪怕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对丧失理智的在场仙门中人来,不过是无足在意的阿猫阿狗,想来是震不住众人。
即便是对徒弟们的不孝顺,不懂事再恨铁不成钢,唏嘘自己养了三条白眼狼,事情总是要做的。
任临流心念电转,改口迅速:“在下玄山卫珩。”
果不其然,众人听得卫珩名号,第一个想起的是日月照璧,天下第一。
他们内心有再多不入流的揣测,有再多沸腾怨言,也碍于这几个字后面的深沉威严和锋芒,了个顿。
养徒千日,为的就是此刻的一用。
想来为大局考虑,自己二徒弟是不会介意自己借他名头一用的。
任临流很为自己的急智得意。
皆空方丈:“……”
他也实在是怕了任临流张嘴就来一段你和人家万娘要好好过日子,索性安静蹲到一边,冷眼旁观任临流能搞出什么花头。
同时任临流屈指在剑上轻敲几记,清鸣咚咚,散出剑气无形。
皆空方丈面色一变。
他急忙闭眼,想默念心经与任临流剑气对抗,等念诵时方才发现,自己借心经张口时传到外面的所有气劲,统统被剑气堵了一个一干二净。
在场众人渐渐清醒些许。
不空和尚在内室无声摇头:“我这老友,就是会坏事情,在不该心软的地方心慈手软,三百年前就是如此。”
所幸该有的怨气,已然尽数齐了。
任临流发现仙道中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热切中含了些他不出来的东西。
大约是回味过来他们当时陷入皆空方丈一手以语声催动的幻境之中,情绪失控,形势危急,感谢他出手相救之恩吧。
任临流含笑扫过全场,如是作想。
有宗主晃了晃自己一团浆糊般的头脑,声嘀咕:“不是道尊风神绝秀吗?怎么如今一看,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呢?”
任临流:“???”
他笑容僵住。
当今仙道竟以貌取人到了这个地步吗?
与宗主交好的友人,也回忆不起自己之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对自己来得莫名,去得也莫名的情绪一头雾水。
不过这不要紧。
他下意识附和自己朋友:“是啊。”
那人语声一顿,啧啧感叹:“也不知道道尊首徒、魔尊和天姚是怎样对道尊动的心?”
这三位可是世间一等一的大美人啊。
被容貌动显然是不大可能了。
这莫非就是天下第一的人格魅力吗?
由此可见,仙道辟谣的效率让人担忧,除六宗几位知情人士以外的其余人等,对舒遥和贪狼使的印象仍朴实地停留在这是两个人的阶段。
造谣传谣的速度倒是很快,连天姚的谣言也一块传上了。
任临流:“???”
他颤抖地伸出自己没握剑的一只手,数了数手指头。
道尊首徒、魔尊、天姚…
确定了,是三个人没错。
自己那个道心清明,风光霁月,能有个道侣就足够让人欢天喜地放一挂鞭炮庆祝的二弟子——
还是自己印象的那个吗???
不近人情???
脚踏三条船???
任临流也茫然了。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卫珩?
很快,任临流不必茫然下去。
卫珩白衣持剑来了六道寺。
单论外表看,他仍是年轻人模样,俊得出奇,却叫人起不了一丝一毫的亲近之心。
六道寺有宝殿巍峨,重楼曼妙,佛音解忧,钟声不绝。
袅袅的仙音绕着高墙曲桥,雕梁彩像。
卫珩所立之处仅仅是白衣青砖,洒下的阳光因松柏茂密枝叶阻挠,比之其余地方还要暗上一分。
因他立在那里的缘故,却比六道寺的恢弘更像仙家之地,九重云上,清净高华,纤尘不染。
“这非是六道寺原貌,是海市蜃楼幻象。”
“阿遥他人在哪儿?”
从头至尾,卫珩只问了这两句话。
没有多余的寒暄招呼,皆空方丈若是不答,他便拔剑。
简单至此。
亲眼见着日月照璧出鞘的一泓光,皆空方丈的眉头一动:
“直接对六道寺拔剑,这莫非即是道尊为仙门魁首的礼数?”
“你错了。”
卫珩等他完,平静答他:“你能在完好无损的六道寺内与我话,这已是我身为仙道魁首的礼数。”
众人:“???”
所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道尊?
******
让雪天一行实则比卫珩先启程。
但他们比卫珩先至六道寺左近时,七域主望着不远处殿宇辉煌的六道寺,言之凿凿开口:
“一定是假的,六道寺我进去过,一个乡野破寺,怎么可能有这种派头?肯定是放出来迷惑他人,令人寻不到它真身所在的幻象。”
罢七域主轻嗤一声:“我又不是傻的,如何能被幻象瞒过去?”
让雪天一想,七域主没必要把自己性命放在他手上赌,见到舒遥皆空,七域主方能脱身,也就信了他。
然后他们按着七域主指示退出重走,依然走到这一处牌匾下。
七域主一脸惊悚:“莫非书鬼墙?”
“比起鬼墙,我更宁愿信这是座真正的六道寺。”
让雪天仰头悠然望了牌匾许久,负手走了进去,留下幽幽一句叹息:
“贪狼是怎么忍受你到今日还没拔剑的?”
七域主:“……”
其实已经拔过很多回了。
引长烟如有所悟:“怪不得七前辈要自称自己是我倒悬剑山弟子。”
原来是为了给自己在寒声寂影下提前留好一条后路。
******
幻境中,舒遥对着万年前的皆空寺抬手,再欲唤雷霆来劈。
天色如常,雷霆迟迟不应。
舒遥眉眼不动,唯独寒声寂影上的指尖攥紧用力至发白。
这一回,寒声寂影剑身荡风破空,剑锋前指上扬,竟是舒遥破天荒地以最原始剑式演练的一式帝骖雷霆。
僧人谈笑如初,天空晴朗照旧。
没有人躲避惶恐,也没有雷霆煌煌来应。
他像是被独立排斥出了这个世界之外,僧人看不见他,天道也一样看不见他。
“凭什么?”
舒遥轻声问。
他不再徒劳出剑,收起剑锋,寻了一块树荫处坐下来,以下颔抵在剑柄上,抬头望天。
那是一个相对防御的姿态。
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恼怒气愤,也没多少怨恨不甘。
像是习惯被作弄的人,单纯想找一个答案:
“我不贪图天刑脉主的身份,也不贪图天罚之雷。只是我想做的事情刚好让这两样落到了我身上,我便做下去。”
“但你要搞清楚,先是我凭着足以沟通天意的剑,凭着平生无错事的道,才获得的这两样东西。”
舒遥眨了眨眼,鼻尖忽然有点酸:“我不过是想谈一个恋爱,和人尝尝共喝一杯交杯酒的滋味,凭什么?”
他想出去见卫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