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十五, 下了几场雪，老族长笑出了满脸褶子, 见天儿的在家念叨, 瑞雪兆丰年。

    赵宣一大早出门疯了一圈，回来就往他哥屋子里面跑。

    “哥, 你要是再懒下去就成猪了！”赵宣爬上炕, 趴在赵脑袋边，圆溜溜大眼睛和他哥眼对眼。

    赵伸出手, 一巴掌将赵宣扒拉到一边，继续躺炕上当尸体。

    想一想他从穿来开始就没空闲过，现在好容易有时间猫冬，他怎么可能不好好休息？躺在炕上就不想起来了。

    李斌夫郎果然如上次的那样，在村子里到处给他宣传，赵家和赵大梁家没关系, 夏春赵给牵线的事儿也是瞎掰的！

    为啥这么？因为这话是赵亲口出来的！

    他这话一提，夏春那点破瞎话不攻自破, 但夏春编瞎话也是有本事。

    站在一群嬷嬷中央展臂就是一吆喝，谁他夏春传瞎话了！？他夏春根本就没错！

    就因为赵的关系，赵如意才和少东家认识的！这就不算是赵牵线吗！？他哪儿错了！？

    他这么一提, 村里人不少对着他翻白眼，但还真不出啥反驳的话。最后只能随他去。

    赵听到这话, 倒也没再想着去找赵大梁家的麻烦, 不管咋的, 夏春这话算是把他摘出去了。只要不是他赵主动牵线搭桥做媒人, 惹出这一闹腾的事儿。他才不管夏春弄什么幺蛾子呢。

    赵在家里舒舒服服懒到十五，每天跟张絮两句话，和张絮阿么家常，偶尔李老头来了跟他要酒，他就推两句以后再，日子过的忒舒坦！

    正月十五闹花灯，赵本来也想睡过去的，花灯虽好，张絮坏了孩子不能去，他自己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他就不想了。但是他不想，不代表赵宣不想啊。

    赵宣在五天前就在赵身边叫唤看花灯了，那张嘴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因为在学堂学了两天书，偶尔还能出两句之乎者也：“哥，你起来吧，今儿都十五了，你躺了好多天了！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哥，我们自己在家过节多没意思！还是去镇上看看花灯和大家一起快乐的过节多好！”

    赵闭着眼睛看都不看他：“你嫂么去不了，不去！”

    赵宣委屈了：“哥，你想在家陪着嫂么，我理解，但是你不能因为你个人原因不让我去啊！”

    赵乐了，翻身从炕上坐起来：“你还知道什么个人原因了，咋，还想自己去？胆子肥了啊，不怕被人牙子拐了！？”

    赵宣被的瘪了嘴，想了想又两眼放光：“哥，你让睿哥跟我一起去呗，我们俩人总不会被拐了吧。哥，你就答应吧！”

    初生牛犊不怕虎，赵宣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牛犊子那么大。想当初差点就被白胖子带走了，现在干啥事儿还天地之间他最大呢！

    赵看着他，脑壳疼：“睿子才十三，他自己还是个孩子，自己都保护不了他自己，你就，要是你被抓走了。他是能过哪个大人把你抢过来怎么的？”

    赵宣不话了，撅着嘴出了门坐在灶台边板凳上一个人生闷气去了，动作那叫个一气呵成！

    张絮看他实在想去，劝赵：“要不，你带他去吧，顺便把阿么也带去瞧瞧。”

    “然后留你一个人在家？要是你已经生了，留你在家我一点不担心，现在要是家里忽然来一个不安好心的怎么办？你带球上场？”

    张絮脸一黑，推了他一把，还球？你们家的孩子才是球！赵口花花，啥都能，一会儿肚里的是狗崽儿，一会儿又成了球。

    张絮有时候真不想跟他话，能给气死。

    赵宣没老实一会儿，又开始不安静了，坐板凳上一会儿回头看赵一眼，一会儿又看一眼，最后干脆眼巴巴盯着他哥，满眼睛都是我想看花灯的热切眼神。

    赵连想杀了他的眼神都不怕，还怕这个？他泰然自若的摊在炕上磕松子儿。换赵宣先坐不住了，泪汪汪的看着赵，然后两手狠狠搓了搓已经长了头发茬的脑袋瓜，看他哥还不理他，大叫着冲出门了。

    “啊啊啊啊啊啊！！”

    赵怡然自得，半点不为所动！

    可就这么千方阻挠，最后还是没阻挠住，还真让赵宣找到了办法，晚上去看花灯去了。

    傍晚族长大儿子周大富来找赵，是周泰自己去逛花灯，觉着没赵宣在一起，没意思。来问问能不能让赵宣一起去。

    赵看看偷偷摸摸躲在门口往里面看的赵宣。还别，偶尔这崽子聪明起来，还是有那么点儿可取之处。这都懂得找出门的监护人了。赵要是再不放行，那可就真不顾人情了。

    赵笑了笑，道：“行，那就让他去吧。兄弟还真是麻烦你了。”

    周大富干笑：“没事，反正也要带周泰去，也就多看一个孩子而已。”这还真是个大麻烦！

    周大富其实不想孩子去，最近听县城丢了不少孩子，整个县城家家都不太敢把孩子再放出去。自家拘着孩子都来不及，哪儿有领出去的！？何况这是赵宣，赵宣背后可还有赵呢，万一赵宣出了啥闪失，赵还不找他算账？

    就算他阿爹是族长，可族长也不能人家孩子丢了找你算账，还仗着权势不讲理吧？

    但他也是被周泰吵的没办法，孩闹起来撒泼滚无所不用其极，他也怕他要是再不同意，孩子自己跑出去岂不是更危险！？这么一想，他蹙着眉头点头答应了。

    赵这一松口，赵宣乐的蹦高，急吼吼的去和周泰。

    周大富无奈道：“家里就周泰一个子，这是宠坏了，不让去都会撒泼了！”

    赵一摆手：“宣子还不是一样，这个年岁的子都贪玩，没办法。”

    周大富叹了口气，赵想了想道：“曹睿现在住在我这儿，让他一起去吧，让他也乐呵乐呵，而且半大子也能帮你管一下那两个子。”

    大人和孩子经常话不到一块去，一个不注意，孩子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曹睿虽然年纪比赵宣他们大，但到底不是他们这种成年人，赵宣和曹睿又熟悉了，只会拉着曹睿一起玩，曹睿顺道还能管管那两个崽儿。周大富当然没有拒绝。别没拒绝，他简直巴不得，有曹睿在，就是真出点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们家吧！？

    当晚赵宣曹睿去逛花灯。赵本来还问了张絮阿么要不要去，张絮阿么摇了摇头，他还是不太适应人多的地方，干脆也不凑那个热闹。晚上赵放了鞭炮，张絮阿么包了元宵。有红豆沙的，有芝麻的，还有核桃的。赵不喜欢甜的，然后还有豆干咸菜加了肉馅炒熟后包的菜馅儿，馅儿是赵了有啥，张絮阿么做的，赵吃的一脸满足。

    张絮尝了几个，觉着还不错：“以前都没听过这个馅儿，你在哪儿听的？”

    赵摸了摸鼻子，个哈哈：“在码头混的时候无意间吃过，糖贵，他们买不起，就吃这个。”的跟真的似得。

    张絮看了他一眼，黑漆漆的眼珠像是已经戳穿了他：“哦。”

    吃了元宵，张絮阿么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蜡烛，将一根蜡烛用剪刀剪的的只有手指长，然后拿着蜡烛带着赵张絮出门放灯。

    村里的放灯也叫送灯，乡下人家里的煤油灯一夜不断，然后在自家房前屋后，以及家附近的一段路，每隔一段距离都要点一根蜡烛，把路照亮，河边也要送几个灯，有送丁祈子保平安的意思。赵扶着张絮和张絮阿么出了门，外面已经不少人在送灯，道路边儿都是蜡烛恍恍惚惚的亮光。过了年天已经开始变暖了。但雪还没化，道路两边都是清理路时堆出来的雪堆，村里人在雪堆里踩上一脚，弄出个雪窝窝，再将蜡烛坐在里面点燃，就能保证蜡烛不被风吹灭。

    今天没下雪，空气还带着点冷冽，完全挡不住人们送灯的热情。张絮提着灯笼，张絮阿么拿着蜡烛点燃递给赵，赵就一脚下去，踩雪窝窝放蜡烛。

    赵从没有这种经历，只觉着新鲜。这是他头一次有人陪他正经过节。这么些日子，他心里不热乎，那不可能。坐在炕上的张絮，絮絮叨叨话的阿么，还有那个让他头疼的赵宣，他嘴上嫌弃，看着这些人他心里一点点被填满。

    等点完了最后一根蜡烛，村子里面大街路都被家家户户的蜡烛照的通亮。赵以前住在城市，这些习俗早就被城里人遗忘光了。他看着村里星星点点的烛火，忍不住道：“很好看。”

    张絮道：“可以去路上走走，这也算咱们村子里的花灯会了。”

    赵笑了笑，回头借着蜡烛恍恍惚惚的灯光看张絮，张絮身后是他们家，身边是一样扶着他的阿么，清亮的凤眼里面是村里的万家灯火，平静又祥和。

    赵道：“明年我们一起去城里看，路上雪还没化，滑的很，今儿我们先回去吧。”张絮点点头，由着赵心翼翼的把他扶回去，“咱们年岁，以后一起看灯的时候多了。”

    张絮想了会儿才嗯了一声。

    张絮熬不了夜，先睡了，赵坐在炕上等赵宣。县太爷与民同乐，今天县城没有宵禁，城门也午夜才关，周大富在离开前就跟他，当天去当天和村里去看花灯的一起回来。

    赵手里拿着账本消磨时间，账本是万大掌柜派人送来的。生意人就是生意人。过年都不忘谈生意。王家酒坊在过年的时候都没停止酿酒，付了三倍的工钱叫手下人加班加点。赵手里的，是年前酒水的销售量，也是给赵个保证，不会坑了他的分红。

    赵认字不多，连蒙带猜的也看明白了，账本看多了，他现在认得最好的就是这繁体字的壹到拾，但就这十个数，他也看的头都要大了。没办法，人家又不知道阿拉伯数字，他只能入乡随俗。后来实在受不了，去灶台那找块木炭，在繁体数字后面标了阿拉伯数字，才看的舒服了点。

    其实他也就瞎看，算都没算过他该得多少钱，想当初酒还没盈利，万掌柜就敢借他二百两银子，赵也不觉着福临门能坑他的。何况赵寻思，就算得了再多的钱，他取出来放家里，还不如干脆放在福临门，用的时候领一点，方便！眼下不过是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他标记了一半，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就传来了。赵下地开了门，就对着赵宣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瞎叫唤啥，瞧瞧都啥时辰了，不晓得你嫂么他们都睡了么？”上去又给赵宣脑袋后面来了一巴掌。

    赵宣都给习惯了，也不生气，何况他正兴奋着呢，城里的花灯真好看，要不是曹睿必须回家，他都想住城里了，他还没住过客栈呢。

    “哥！我这不是高兴么，花灯可好看了！”赵宣眼睛晶晶亮，抱着赵大腿仰着脸声。

    赵嫌弃的把人往外扒拉：“行行行，好看好看，这回满意了吧，赶紧去洗洗睡觉，就为了等你们俩兔崽子我都困死了！明儿再听你灯！”

    赵宣顺着力道往外走，还不乐意，觉着自己的兴奋没有得到良好的传达。一路拽着曹睿往外走，嘴里巴巴着这个灯那个灯，等在曹睿这个过瘾，明天跟他哥再来一遍！不止花灯，还有县城的舞狮子，县城的踩高跷！那么高的高跷，天啊，那群人胆子真大，竟然敢踩上去！

    曹睿脸上却没什么兴奋，他似乎有话想对赵，但还没开口就被赵宣拽走了。他一边脚上跟着赵宣走，一边回头看了赵一眼，凝重的模样像是碰到什么天大的事。又看赵了个哈欠，眼皮子架，天色也晚了，最后还是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