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麻利的穿衣服出门, 客栈已经乱成一锅粥，掌柜的站在大厅一边团团转一边叫喊：“不给钱就算了, 我家的东西别拿走啊！哎，放下！”

    着急忙慌的哪儿有听他的, 还有个走的急直接把店老板撞了个趔趄, 叫掌柜的只有哀嚎的份儿。

    赵转身又进了房, 快手收拾了行礼, 那边孩儿很乖巧，已经穿好了衣服，自己的布包背在身后，看赵收拾完, 自发自主的牵住赵的手，哥俩一起冲出了门。

    大街上比客栈还乱, 哭叫声震天不断。还有官兵呐喊着：“别慌，我们的将士还在前线征战，大家不要急, 不会有事的！”

    一个飞箭嗖的落了下来，正戳进那人后背, 箭头露出前胸，那人嘴角淌血，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响, 下一刻扑到地上，直接断了气。刚还被他叫着别慌的人现在更慌了，抱孩子的抱孩子, 收拾东西的收拾起来，一个个脑袋悬在裤腰带，生怕下一个被箭穿了的就是自己。

    赵四下量，回去客栈直接掀翻一张桌子，使劲踹断了桌子腿儿，赵扛起桌子板又出了门。身后掌柜的看着他都快哭了，他的身家都在这客栈上，现在身家又少了一张桌子。

    倒是店二不以为意，着急道：“掌柜的，还想什么客栈啊，还不赶紧收拾东西逃命啊！”

    赵已经又冲出了客栈门，他把桌子板背在身后挡住自己，叫董一安贴在他身侧，孩儿毕竟长的，站在赵身侧也给桌子板挡的结结实实。

    人群慌乱都往一个方向去，赵知道铜陵关有两个大门，一个正对着陈国，眼下正在仗。一个正对着大庆国土，八成这门是开了，只听见一个个呼喊着逃跑，倒是没人城门锁着出不去的。

    赵还有两分侥幸，亏得这门开了，不然锁城不开，他可不想笃定那几分运气，关里这么多飞箭不会射到他脑袋上。

    其实这城门还真是不到关键时候不会开。眼下之所以开了，是因为陈国大军压境，铜陵关已经守不住了。

    铜陵关在大庆北边，北边多高山石地，行路艰难。陈国屡次进犯都是从南边来，南边较平缓，山峰河流泾渭分明，躲避方便，进犯大庆也方便。千百年来陈国兵犯边境没换过路线，偏偏这次就跋山涉水的来到这土石林立的地方进犯了。

    人数还不少，站在城头上往下看，黑压压一片数不清多少人，总归是比铜陵关的兵多多了。

    守关的将军不是个固执的人，当下命人开了大门放关中百姓逃命，将士们上城墙抵挡，能抗一会儿是一会儿。

    斥候传回消息，陈国士兵四十万，关中百姓已经跑了个空，将军一挥手，带着将士也开始撤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离铜陵关三十里地外是虎头关，一边撤退到关后天险，一边等援军，总有翻本的时候。

    彼时，赵已经出了关，一把扔了背上的桌子板，扯着董一安就跑。

    跑的人很多，赵随大流跑了一阵，他就跑的更欢了，因为一群人的方向正是细柳村那边。

    等跑了半天身后还没什么动静，大部队才慢了下来，也都是累了，现在是晚上，本来该睡觉的时候，被吓醒了跑了半夜，任何一个大人都扛不住，何况是董一安。

    赵已经尽量照顾他，但是等停下来的时候孩儿双腿摆，也快跪地上了。

    赵往铜陵关方向看了看，那边还隐约的火光冲天，赵皱了皱眉，觉着这儿依旧不怎么安全，他将孩儿背起来，转身往树林子里面钻。

    国与国之间的战斗如同一群人在斗殴，需要的场地也大，这时候通常不会在闭塞的树林里面起来。赵给自己寻个安心，就算是休息，也觉着在树林里面猫一晚上比在外头安全。

    赵倒是幸运，找了个枯萎倒下的大树，树干半撑在空中，有藤蔓攀着树干生长起来，正把树干下头围出个窝。赵折了点树枝，带着孩儿猫进去，又把树枝挡在洞口，这一下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人。

    董一安累的不行，在赵背上的时候已经迷糊了，赵放下他，孩儿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就睡了。

    赵摸了一把脸上的汗，合上眼睛也抓紧时间休息。

    第二天，董一安昨晚上跑了半夜，早上腿已经酸疼的不能动了，孩儿动一下就呲牙咧嘴。赵也疼，倒是比这孩儿好点，他矮下身准备背孩儿出林子，孩儿死活不干，咬着牙一步步走的仿佛被人了一顿一样。

    林子外面也很安静，似乎昨晚上没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后面的官兵没有追来。

    虎头关的将领很给力，铜陵关这边点了狼烟放起急救烟花，虎头关已经派人过来支援，两关本就离的不远，虽然路不好走，两个时辰也到了，半路和铜陵关的人会和，一边心撤退，一边了一波反扑。没把对方赶出铜陵关，但是借着铜陵关后面一处一线天的天险，把人暂时拦住了。

    赵不知道，知道了他的目标也没变，简单解决了早饭处理了个人问题，牵着孩儿的手，赵又往细柳村的方向走。

    “你还真不如留在绕山村呢。”赵道，“留在绕山村至少不会这么辛苦的逃命。”

    董一安低着头，闷声道：“你是嫌我麻烦，想丢下我？”

    赵赶紧解释：“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觉着逃命辛苦，你看，你才这么大一点。”

    董一安道：“我不怕辛苦，你也别想甩开我。”

    “哪儿能啊，我赵对你负责，就不会话不算数的。”

    他们走的慢，身后的人还有陆续赶上来的，有个老头颤颤巍巍和他们并排，道：“留在村里也未必安全，你看咱们路过的村子，人不是都走了么？还不都是觉着这儿不把握。”

    赵沉默了。董一安问他：“你们村儿的人也走了么？”

    赵道：“不知道，但是我家的应该没走。”他在地窖里面准备的充分，不出意外，张絮应该在。但赵嘴上这么，心里其实已经有点鼓。

    “你家有什么人？”

    “我夫郎，我夫郎家阿么，我儿子，我弟。”

    “两个哥儿和两个孩子。”董一安道。

    赵笑：“哥儿怎么了，我夫郎上手人也一点不手软。”赵的得意洋洋，仿佛这是件让他十分骄傲的事情。

    “那也是哥儿。”董一安道，“我阿爹，哥儿是用来保护的。”

    “嗯，你阿爹没错。”

    俩人一唱一和着话，路反而不那么难走，赵给董一安讲他家软乎乎的蔷哥儿，哥儿咧嘴儿笑开，简直就是春天来啦。

    他的眉飞色舞。然而现实却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大庆的士兵和陈国的又起来了！没过，又跑了！

    赵仿佛尾巴上被点了鞭炮的牛，只能和一群流民一起跑一阵歇一阵，半点都不能放松。

    他们这样跑，赶路的速度倒是快了不少，两天半不到，赵已经到了细柳村，但是大庆的兵也跟着退到了这儿，一场互殴中场歇息，陈国的兵十里外驻扎，大庆的兵在细柳村附近落脚。

    停在细柳村的竟然还有熟人，白兴水一眼就看见赵冲进了一栋废弃的院子，张口喊了一声，果然就见赵回头。

    但赵就回头看了他一眼，到了家门的人哪儿还有心思理白兴水。

    他现在满心都是他絮哥儿，他蔷哥儿，他的家。

    但是等赵开地窖的石板他就傻眼了。

    地窖里面有东西，但是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细柳村人是走没了，但是地里的东西走不掉，张絮他们平时吃饭还会心去地里面弄点菜回来。赵家的房子是毁了，也还能救出一点东西，大铁锅挖出来，在外面做了个灶台，心观望四处没人的时候，家里人就偷摸做点像样的吃食。

    张絮阿么胆子，也最警惕，但凡听到一点动静，立刻拽着一家子躲进地窖。

    张絮也谨慎，但也挂念外面的情况，时不时看见零星几个老弱的路过细柳村，他还能壮着胆子听听情况。

    就是听到的情况都不太好。

    铜陵关到细柳村之间的村子，里面的人都跑光了。

    就像赵想的那样，这片地方空了，张絮还留在这儿，就不那么安全了。

    先不安全，就等家里粮食吃光，他们想在周围找人弄点粮食都没地方去。

    张絮压根儿就没想过去折阳城。从细柳村出事儿到现在，福临门那边没有一点消息，张絮不能判断，福临门是不知道这十里八村的情况还是折阳城也出事儿了。

    张絮不能离开家去听，怕他要是也和赵一样在外面回不来，家里孩子和他阿么就没了主心骨。

    想来想去，国家仗大多想着攻城略地，陈国要是来了肯定奔着折阳城去，他们这些村子，白了就是顺带毁了。去了折阳城，不准更不安全。

    张絮犹豫了两天，终于还是决定带着一家子离开，往另一个方向走。

    离开前他让赵宣在地窖墙面上用面粉糊上几个简单的字。

    “赵宣找到了，我们去运城，钱在老地方，来运城见。”

    运城在大庆内腹，不是都城方向，但因为在内陆，也比细柳村这安全多了。都城太远，他们带着蔷哥儿，张絮就想尽量挑近一点气候好一点的地方。逃荒的大爷和他了运城这地方，张絮觉着这个地方合适。

    赵下来地窖就看见这字了，赵宣写的歪歪扭扭，倒是挺清晰，一眼就能看明白。地窖的地上还有一袋面饼，一袋牛肉干，还有一袋米，袋子都不大，但也够赵吃一阵子的。

    赵摸出个饼子，饼子还软，只因为放了一段时间稍稍有点干巴巴。

    下一刻赵把饼子一扔，蹭蹭爬出地窖，冲出他家大门，在大庆的军营里面准确找到关飞，一拳头直接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