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遗踪
暮景身上在那一瞬暴涨的戾气与他莫名而来的杀意安月兰没有闲暇再去细究,因为摆在她眼前的,除了那只闻其名的魔王种种,还有让她倍感无奈的修习,将她的时间与脑力压榨的一干二净,鲜少再能去想其他。
她并不怕修行,可许多事情不是不怕便能做好,有心无力,便属如是。
玄清宫中负责教习新弟子的执教先生们,皆由舒千里从出挑的往年弟子中挑选,皆为熟读秘典博古通今之辈,对于笔墨或刀笔记录下的文字,安月兰几乎过目不忘,甚至能举一反三,初初接触却好似烂熟于心。
第一次授课只讲理论时,教习的师兄们无不夸她聪慧,还惹来不少艳羡。
可这些终归只是纸上谈兵,引导新人从最基础的引气与炼体开始修炼,亦是教习的重中之重。
许多新入门的弟子都已修炼过,玄清宫要做的,是让他们摒弃以往的方式,重新以玄清宫独门功法修习,为以后修炼下基础。
安月兰是这群人里的一个异类,她从未修炼过,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反而能更好的融合基础功法,教习本都对她寄予厚望,可惜,安月兰并没有让他们再次惊喜。
或许,也做到了一半吧——惊有之,喜未见。
第一次被教习领着在竹林学习如何采纳灵气归入丹田,安月兰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将灵气纳为己用。
静坐竹林默默努力了大半日,在其他人都得到教习认可之后,安月兰的丹田,却依然没有半点回响。
弟子中也不知谁先冷嘲热讽哼笑了一声,更多的嘲笑立即纷至沓来,尖锐入耳,扰人心烦。
得了教习盛赞的阮素心咂着嘴从她身边经过,未置一词,高扬着下巴,虽然装出一副对她不屑一顾的姿态,眼神却忍不住轻蔑讽刺的往她身上瞟。
安月兰有些泄气,她早就知晓自己引气无能,却束手无策。
最终教习探了她的根骨,也只能摇了摇头,将她发了回去。
安月兰走出不远,还能听见身后教习们的窃窃私语:“谢师叔怎么收了这么个废物啊,还以为是个天才呢。起来,谢师叔不会是因为自己收了个废柴,就想方设法的要挤走暮景师兄吧?”
她倒是忘了,这山上,几乎全是二师伯一脉。
从这以后,安月兰耳中的嘲讽之言便没再少过,若是只她自身,倒也没什么,却总有些嘴不干不净的,借着她来贬低谢秋溯,使她心中有愧。
可是能怪谁呢。
结束一日修习的安月兰抱着膝盖坐在房顶,下巴抵在膝盖上,茫然的望着苍穹。
只能怪自己无用罢了。
夕阳敛尽最后一丝余晖,瑰丽云霞平铺天际山巅,在橙红温暖的天光里,安月兰从高高的屋顶看见传送阵里闪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几日未见的明亦尘。
他上山之后,径直往谢秋溯寝殿去了,安月兰一拍脑门,突然记起来今天好像看到一只肥鸽子,若是没猜错,应当是重默查问鲛人一族的事情有回音了。
这几天为修炼的事烦忧,连这件事都没有想到,安月兰一边暗骂自己呆蠢,一边立刻飞身下了屋子也赶去了谢秋溯寝殿。
这段时日她虽然未曾修出半点法力,倒也在明亦尘的指点下,先学了些粗浅的功夫傍身,爬高纵低倒是不在话下。
她所料未错,等她赶到时,明亦尘正到要亲往南海一探究竟,听两人言谈中的意思,似乎南海那可能遗留的神器,是对付厉桓池的关键。
房门未关,安月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被正好端药过来的轻鸢顺手拎进了屋。
“师父,大师兄,若虚宫那边的消息怎么的?”安月兰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一方面是担心汐迟,另一方面,自然是想要尽快找到除掉厉桓池的办法。
风兰在梦境里的最后一句叮嘱,她从不敢忘,这个出世的魔王,对明亦尘是不利的。
谢秋溯被轻鸢盯着将一碗汤药喝得一干二净,皱着眉头咂嘴:“这些事不用你多操心,好好修炼便是。”
谢秋溯言罢,便兀自去向轻鸢讨糖,半点没有向她透露的意思,安月兰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明亦尘,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祈求的光,明亦尘不自在的往旁边瞟开,清了清嗓子道:“师叔得没错……”
“大师兄”他话还未尽,安月兰便央央唤了一声,换了个方向,继续盯着他。
谢秋溯嚼着糖豆朝天翻了个白眼,谁的这妮子转世投了个老实本分甚至窝囊的性子的,瞧,还不是把明亦尘吃得死死的。
明亦尘摸了摸鼻头,看着她可怜巴巴的脸,无奈失笑,“你呀。”语气中的宠溺,明亦尘自己未曾察觉,安月兰却蓦然烧红了脸。
本是想卖个可怜,好像反倒自己先栽了。
安月兰垂首掩饰面上飞霞,一封信笺便递到了她眼前,“也无甚不可与你明的,重默道长的来信,你看看吧。”
安月兰连忙接过来开,一目十行阅览了一遍,有些诧异,“南海的鲛人一族,失踪了?”
“是啊,重默特意抽身去了一趟南海,可是在那儿没有找到任何鲛人,现在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出事了,还是集体迁徙了。毕竟自从上次浩劫之后,他们元气大伤,潜入南海更深处休养生息,甚少与外界联系。”
安月兰奇怪的看了谢秋溯一眼:“那师父你怎么知道他们女王失踪的事情的?”
谢秋溯笑得不怀好意,“那可就来话长了,故事曲折催人泪下情字缠人……嘶痛痛痛徒儿。”轻鸢拧了他一把,下手不轻,迫使他抽着气将那来话长的故事三言两语交代清楚:“是南海里有重默那老子的一朵烂桃花,曾经托他帮忙留意,他与我的。”
明亦尘抬手止了两人玩闹,“重默道长在南海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一族消失,本就是奇事,更何况如今还牵扯到魔界,我想明日启程,去一趟南海。”
“我也去!”
安月兰几乎没有过脑子脱口而出,出口之后才自觉惭愧,她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添乱罢了。
想到这点,不禁挫败垂头,明亦尘柔声的拒绝在意料之中,安月兰也只能闷闷的点了点头。“你要心。”
我等你回来。
后半句有些羞耻,她埋在心里,仰头朝明亦尘笑笑,很好的敛去失落。
轻鸢开口道:“要不我同大师兄同去吧?南海情况不明,师兄孤身一人太危险了。”
谢秋溯摇了摇头道:“我就要闭关,秋原峰上不能只留你师妹一人,亦尘此去若是能找回神器,便没有什么危险,若是没有寻到,真碰上厉桓池,一个人脱身更为容易。”
安月兰惊道:“会碰上厉桓池?!”
“谁知道呢,不定会。”
谢秋溯轻飘飘的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安月兰瞬间紧张起来,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从颈上将那个装着金鳞的平安符解下来,埋头塞到明亦尘手里,怕极了他会拒绝,语速极快的道:“大师兄这个是我父亲在世时为我求的平安符,布袋是我娘亲手缝的娘亲女工不太好你别嫌弃,你带着同去不许不要,不定我父亲在危难时候会保护你呢是吧。”
“这……”明亦尘盯着手心针脚粗糙却温热一片的黑色布包,一时失语,愣了好一会后才莞尔一笑,“伯父赠与你的,我怎么能收。”
安月兰看他要递回来,连忙双手止住了他送过来的手势,“就当是我借你的!你回来还我便是,它带着父亲希望我顺遂平安的心愿,也……也是我的。”
她最后那句得极轻,明亦尘心头蓦然又被什么轻轻挠了一爪子似的,柔暖中带着痒,耳垂又红了。
五指收拢,轻轻将平安符握在手心,温热顺着指尖直达心底,“好,我会尽快回来的。”
谢秋溯蓦然噗嗤笑了一声,那点温情脉脉的气氛瞬间被破坏殆尽,明亦尘迅速别开了眼,安月兰羞恼的瞪向他。
谢秋溯连忙摇手连跌声道:“抱歉抱歉,你们继续继续。”
明亦尘耳垂的绯红迅速的往脖颈蔓延,哪里还受得住谢秋溯的调侃,揖礼道了告辞,
等轻鸢也收了药碗走了,安月兰盯着谢秋溯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憋笑的表情,狐疑道:“师父,你究竟在笑什么?”
“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到你父亲保佑什么的,没忍住。”
安月兰皱眉,突然逼近谢秋溯,径直问道:“师父你是不是认识沥戌。”
谢秋溯一怔,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不过也只怔愣了一瞬,抬手按着她的脑门将人摁到一旁的座椅里,漫不经心道:“我自然是认识,才会觉得好笑,你那平安符里装的什么东西,怎能瞒过我的眼睛。”
他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茶沫,正呷了一口,安月兰便又开口问道:“他一条从不出山的白蛇,你怎么会认识的。”
“噗——”
这一次,笑声连憋都懒得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