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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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除了眼睛, 乍一看去, 陈文遇与谢时的容貌一点儿也不像。

    嬴晏没再深想,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 一双眼睛相似,不足为奇。

    盯着陈文遇手中明黄圣旨, 嬴晏心底倏地腾起不好的预感,莫非父皇仍对她不满?只是瞧陈文遇神色, 又不似坏消息。

    嬴晏压下心中忐忑, 恭候圣谕。

    陈文遇缓缓展开轴卷,“十四皇女嬴晏,天佑善福, 特命其去白云观, 请玄真大师出关下山,为朕之大熙传授大道,作法祈福。”

    嬴晏愕然,不想此等差事竟落到自己头上。

    她对白云观的玄真大师有所耳闻,据玄真是名方士,远从天竺而来,生得仙风道骨,如今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又三年,能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嬴晏接过圣旨:“儿臣领旨。”

    陈文遇淡笑:“此次请玄真大师出关下山, 我与殿下一同前去。”

    嬴晏抿唇,父皇派遣身边宠信的宦官一同前去,合情合理, 并不意外。只是她与陈公公间相处,略感尴尬难言。

    嬴晏理好情绪,把圣旨递给素秋,浅笑有礼:“有劳陈公公了。”

    陈文遇眼底掠过诡谲光色,面上如常清俊,颔首笑道:“白云观乃清苦修道之地,此去为表诚心,不宜宝马雕车,仆从跟随,还请殿下简单收拾行李,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嬴晏神色微怔了下,鹅黄薄衫袖口下,细白手指捏了捏,父皇竟如此着急?

    陈文遇颔首一笑,“车马已经备好,今天日落之前,便能至白云观。”

    隐没在暗处的陵山与陵玉互视一眼,一人悄无声息离开,前去太宁宫紫宸殿,知会谢昀。

    嬴晏不疑有它,父皇虽贪图享乐,做事却一向雷厉风行,十分果断,何况长生不老丹药的诱惑,怕是父皇恨不得亲自前去白云观。

    然而父皇乃是真龙天子,一向刚愎,端着帝王架子,万万不会纡尊降贵。

    “好。”嬴晏应下,又吩咐云桃看座上茶,“还请陈公公稍等片刻。”

    罢,嬴晏转身入了屋室,收拾行李。

    此去白云观不知要几天,嬴晏犹豫要不要遣人告知谢昀一声,转念一想,前去白云观请玄真大师也是一件不的公事,他应当知道消息,便心中作罢。

    再出来时,她已经换了一身月白素雅的交领襦裙,青丝简单挽了一个髻,簪子换了一只素雅錾银簪。因为女扮男装,嬴晏白皙耳如玉,没穿耳洞,未戴耳坠。

    至于行李,女衫和男衫各备了三套,余下则是平日用物。

    陈文遇落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停了片刻。

    他的晏晏,无论衣着华贵又或素雅,皆是明艳动人。

    外边备了一辆朴素榉木马车,十分不眼,很是常见,拉车的骏马三匹,却是名贵难得的千里宝马。

    嬴晏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看来父皇的确心急。

    她踩着杌凳,提裙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才发现里面另有天地。

    马车内十分宽敞,地上铺着四合如意天华锦纹绒毯,中间置一张紫檀木桌,瓜果点心一应俱全。车窗上悬挂上好绉纱,灿烈的光线滤过,入马车内,变得十分柔和。

    嬴晏刚刚坐稳,只见车帘重新掀开。

    见到来人的一刻,嬴晏脊背紧绷,但很快松下。

    马车只此一辆,陈公公身为司礼监次首、东厂督主,手里握着实权,深得帝宠,断没有坐在外面赶马车的道理。

    嬴晏如此想,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坐了坐。

    陈文遇没错过她戒备神色,眼底情绪黝暗几分,微微抬起手腕,拎起一只银质茶壶,倒了一杯牛乳茶。

    这是从戎狄传至中原的喝法,里面多加盐巴,只是晏晏一向喜甜,他在里面加了桂花蜜糖。

    陈文遇端着白玉碗递给嬴晏,又推了一碟点心过去,笑道:“我亲手煮的牛乳茶,还有茯苓饼,里面加了你喜欢的桂花蜜糖。”

    嬴晏盯着淡褐色的牛奶茶和那碟皮薄色白的茯苓饼,微微怔神。

    昔日在昭台宫时,陈公公很照顾她膳食口味,常做茯苓饼,咬上一口能甜到心坎,亦是煮的一手好牛乳茶,只是牛乳珍贵,仅供应御膳,故而鲜少能用。

    瞧人神色,陈文遇便知她在追忆往事,如往常一般,他把白玉碗塞到了她手里,“许久没做过了,殿下尝尝手艺可有退步。”

    话的功夫,外边车夫已经驾起马车,车轮辘辘朝白云观而去。

    嬴晏回神儿,敛去那些记忆,接过后碗放置桌上一角,没用,只道:“陈公公何必如此麻烦,这些东西,差下人准备便是。”

    陈文遇神色一僵,沉默许久,“要与我生疏至此么?”

    嬴晏抿唇,低垂了眉眼,盯着衣衫一角,声音轻如烟:“陈公公,有些事情,你我皆心知肚明,何必戳破。”

    望着她淡漠而疏离的神色,陈文遇的心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

    昭台宫有密道,密道分两路,一路去往地宫,一路通往燕郊城外荒山,传闻前朝那位不知所踪的亡国之君,便是从后一条暗道逃生。

    只是太宁宫为前朝皇室所建,密道乃机密,故而改朝换代后,不为人知。

    他幼时曾意外见过太宁宫的地图,这才知晓那条暗道存在,通往燕京城外的那条道已经被封死,无法走通,仅剩下一条通往地宫之路。

    陈文遇初入暗道之时,在地宫石壁上发现了刻录的武功心法,快而大成。历任东厂督主,可以不是司礼监首座,可以不最受帝宠,却一定要武功高强。

    与嬴晏相遇,的确是天注三分缘。愿入昭台宫,却夹了他的七分算计。

    可是他从没想过要伤害嬴晏。

    乌芝草虽会产生依赖,但仅有助眠之效,不会伤害身体。

    等停了汤药,他会在她屋里燃安和香,又或是她喜欢什么香料,他会命人重新研制一份加了乌芝草的香料燃着,断然不会让她夜里头痛难眠。

    谎言能圆谎言,只要编织得完美,陈文遇深谙这个道理。

    可谢昀横插一脚,却是意料之外,他的计划被全盘乱。若是再晚一个月,晏晏封王搬出昭台宫,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会对她很好很好。

    宽敞的马车内,两人各坐一方,沉默不言。

    出了城,路途便逐渐变得不平坦起来,车夫赶车很急,愈加颠簸。

    车轮不知是压上石子,还是陷入浅坑,嬴晏身子不稳朝一侧砸去,陈文遇眼疾手快,伸手扶住,“殿下心。”

    饶是被及时扶住,碗里的牛乳茶却倾倒在了嬴晏身上,晕湿了领口一片衣衫,而后滚落在地,又湿了绒毯。

    一时间,马车里弥漫浓浓牛乳的香气。

    “我没事。”嬴晏推开,稳稳做好,手指抓了车身一角。

    她低头,另只手拎了白绸软帕,在衣领处轻轻擦拭。

    感受到软绵身子离开,陈文遇神色愈发阴鸷,明明三月前,她还毫无戒备的靠在他怀里。

    陈文遇压下心思,反复告诫自己,重新挽回她的信任与依赖是个漫长的过程,再忍耐一下,不要露出阴狠神色,不要将她逼得太急。

    马车一时间无法停下,嬴晏没法更换衣衫,只能简单擦拭,忍着粘腻湿漉。

    城外的道路不再是平坦石板路,而是起伏夯土路,地面有些凹凸不平,马车行路又快,甚是颠簸。

    领口处浓郁的牛乳的香气不停的涌入胸腔,嬴晏觉得有些难受,不适地捂了捂胸口,喉咙微滚,有干呕之意。

    陈文遇一直留意着她的神色,眼神幽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手指攥成拳,视线倏地下移,落在她腹。

    那里平坦一片,并无起伏。

    落水那日,她胸口肩颈处毫不遮掩的青紫痕迹倏地涌入陈文遇脑海,盘旋不散。

    嬴晏宁愿与谢昀无媒苟合,也不愿再与他有半点纠葛。

    这个念头,如一条细蛇,死死地攫住了陈文遇的心脏,恶狠狠啃噬。

    可是若有身孕了呢?

    是因为谢昀能给她孩子,而他不能给,所以才铁石心肠离开他吗?

    陈文遇眼底的嫉妒与阴鸷在也压不住,蓦地伸手,用力一扯,将嬴晏拽入怀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嬴晏吃痛惊呼,发髻松了一半,慌张失措伸手去推他,“陈文遇,你干什么。”

    挣扎之间,安放在马车中间的桌被踹倒,茶水点心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陈文遇冷漠垂眼,手臂环过她肩颈将人死死禁锢,毫不控制力道。

    他眼神阴森,语调却是温柔,“我记得,殿下的月信是这几日吧,肚子可有难受?”

    着,他另只手缓缓压上了她的腹。

    同他温暖的手掌不同,涌入嬴晏四肢百骸的内力十分阴冷。

    没有生命痕迹?陈文遇微怔。

    “你放开我!”嬴晏恼羞成怒,手肘弯曲,往陈文遇身上怼去。

    只是她那点力道,于陈文遇而言,着实不够看,轻而易举地被卸去。

    陈文遇盯着她如墨檀发,盯着她奋力挣扎而微红的脸蛋,压抑在他心底数年的欲想叫嚣着涌出。

    她卷翘的睫毛微颤,眼底情绪惊慌失措,一片水光潋滟,被牛乳茶晕湿的胸口起伏,有淡淡奶香传来。

    这样一个仙姿玉容的美人,是他养出来的,凭什么让谢昀夺去?凭什么在谢昀身下婉转承欢?

    陈文遇神色愈发阴谲狠戾。

    他突然很想毁掉嬴晏,毁掉她的一切,然后关在身边,只属于他一个人。

    念头一起,如杂草般疯狂生长。

    “放手啊。”嬴晏慌乱间又拽又咬,然而锢住她的人纹丝不动。

    放手吗?陈文遇垂下眼帘,那里的光色扭曲而疯狂。

    他不想放手。

    陈文遇落在她腰腹的手掌逐渐用力,只要再加几分力道,晏晏就再也不会有身孕,也不会有谢昀的孩子,只能和他相伴到老。

    他会带晏晏去抱养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喊她娘亲,喊他爹爹。陈文遇在脑海里慢慢勾勒描绘,唇角逐渐弯笑,映在苍白脸上,十分诡异。

    嬴晏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人的危险情绪,她从未想过,这样阴狠的杀意,有一天会直指她身上。

    嬴晏觉得四肢冰凉,仿佛被一股阴森寒气攫住,腹处有隐隐约约疼意涌起,到底年纪不大,不曾经历如此危险阵仗,嬴晏再也难以镇定。

    她声音惊慌无助,带了软糯哭腔,“陈文遇,你松手啊,我疼。”

    呜咽的声音如兽一般,细细碎碎的疼字入耳,陈文遇蓦地一僵,眼底的翻涌的情绪逐渐散去。

    是啊,他的晏晏娇气怕疼。

    山风卷入,绉纱掀开一角,明亮的光线投入马车内,略微刺眼。

    陈文遇不适地微眯了眼眸,锢着她的手臂渐松,落在她腹处的手掌力道减轻。他换个温柔力道轻揉,自欺欺人:“刚才没控制好力道,这样揉可好些?”

    嬴晏见机,一下子将人推开,陈文遇猝不及防,后背撞上车壁。

    嬴晏发髻凌乱,衣衫卷了地上的糕点碎屑,脸蛋上有未拭的泪痕,手忙脚乱挪到了马车边缘,躲得远远。

    她身子紧绷,神色警惕,如临大敌,仿佛下一刻,便要跳车而出。

    作者有话要:  虐男二。

    不虐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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