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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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帝沉迷相术, 时常捉摸这些古怪而又玄乎其神的东西。

    嬴晏有时瞧见, 耳濡目染之下,便认得一二。

    “这个……”

    话一半便没了下音, 嬴晏虽然觉得眼熟,却并不知晓这是什么, 只好仰头问谢昀:“这是什么?”

    “把我们的命数绑在一起。”

    “命数?你竟然信?”嬴晏愣住,满脸的不可思议。

    谢昀没答, 伸手抚过她脸蛋, 轻捏着,继续:“就是我死了,你也得死。”

    这话时, 他盯着她的眼睛, 不肯错里面的一点点情绪变化。

    他把嗓音压低几分,又问:“害怕么?”

    当然,嬴晏害怕是没用的,在这件事上,没有商量和转圜的余地。

    不求回报这个词,大概永远不会出现在谢昀身上,他从一开始想要嬴晏心甘情愿,那种心甘情愿,是甘愿嫁他为妻, 是甘愿和他同生共死。

    人性的阴暗面在谢昀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明知道可能在嬴晏的眼睛看见一种名之为害怕的情绪,他还是故意这样。

    “日后要还的。”

    这是谢昀一开始对嬴晏的话。

    他可以不要嬴晏陪他去死, 但嬴晏不能不愿意陪他去死。

    嬴晏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我先离世了呢?”

    其实她不信这个的,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嬴晏有点担心。

    她觉得谢昀会比她活得久一点,幼年时,她的身体亏欠太多了,别看现在活蹦乱跳,与寻常姑娘似乎相差无几。然而数年亏损,哪里是一朝一夕的调养能养回来的。

    谢昀捏她脸蛋的动作一顿,慢声:“不会。”

    他刚才的话其实是——嬴晏死了,他也会死。

    嬴晏一向心思敏锐,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是明悟了谢昀的意思,“我们会生死与共是吗?”

    谢昀“嗯”了一声。

    嬴晏看他一本正经,下意识地就信了,又问:“那我们会活多久?”

    谢昀低头,伸手去解她衣衫:“很多年。”此生不够,还有来生。

    他手法娴熟,如同剥糖衣一般解下嬴晏的衣衫,四月末的燕京,早晚还有点儿凉,最后一件衣滑落的时候,露出莹白的肩头,嬴晏忍不住了一个冷颤。

    其实与谢昀同生共死挺好的。

    等俩人离世那天,魂魄相遇,还能一起携手过黄河路,走奈何桥,她就不害怕了。

    他手里那根银针亮亮的,嬴晏咬了下唇,忍不住软声嘱咐:“那你轻点儿啊。”

    花绣很疼的。

    谢昀捋捋她耳畔碎发,唇角扬笑,“当然。”

    罢,他伸手将她推倒在床。

    嬴晏眼睫轻眨,“躺着绣么?”

    谢昀“嗯”了一声,指尖轻挑,解下她身上最后一件心衣。

    即便已经坦诚相见很多次,嬴晏的脸蛋还是红了,尤其谢昀还衣衫整齐,她双臂环抱,悄悄遮挡了几分春光。

    此时谢昀背对的光线,烛光在脸上分隔出半明半昧的光影,俊美如妖。

    嬴晏忍不住呼吸一窒。

    没等她失神几分,不想下一刻,谢昀忽然握着她手腕,把两条手臂并在一起,另只手里拿着方才从她身上解下的那根腰带,开始系她胳膊。

    “你干什么?”

    “怕你一会儿疼,乱动,一针扎歪了,花绣不好看。”谢昀慢悠悠解释,一副贴心周到的样子。

    嬴晏:“……”

    他拎着那根腰带,慢条斯理地从她的胳膊肘到腕骨绕了一圈又一圈,捆成一线,末了还伸手拽了拽,确保不会挣脱开。

    然后顺手系在床头。

    其实挺一本正经的花绣,然而谢昀给她读过的书太多了,嬴晏脑海里划过不少乱七八糟的画面,滚烫好几分。

    她偷偷觑一眼谢昀,只见他眉眼间没什么情绪起伏,只偏身借着烛火,把银针烧热。

    嬴晏心里紧张,怦怦直跳,为了防止自己外露情绪让谢昀看到,事后嘲笑她,索性闭了眼睛,不安轻颤的眼睫却暴露了她心底不安。

    等银针放凉之后,谢昀取了那玉瓶开,那里是顾与知特别调制成的赤红色颜料,他取了一点,而后俯下身,往她心口处刺去。

    第一针扎下去,嬴晏就咬紧了唇,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几分。

    好在心里有准备,不至于惊呼出声。

    那纹路精妙复杂,很考验人的手法和耐力。

    这对谢昀而言,本来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杀人都不眨眼,情绪甚少起伏,偏偏怀下的人衣衫已褪,白皙的肌肤晃眼,紧咬的唇齿之间时不时露出两声轻咛。

    这场在心口绣的文身,变得异常困难。

    女人的心口和男人不一样,尤其是嬴晏,谢昀还得扶着,不让她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起伏不止,影响落针。

    这大概是谢昀二十三载人生来,遇到的最困难的事情,中间几次失神,差点把针落歪。

    绣到后面,嬴晏已是疼得香汗浸身,细眉紧蹙,除了轻咛,再也不出话来,只迷迷糊糊地记着,耳畔不断有谢昀低哑的声音传来:“快好了。”

    这句话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一场花绣,整整用了三个时辰。

    天色已至夤夜,偶尔有虫鸣透过窗隙传入耳中,嬴晏被谢昀搂在怀里,心口上抹了一层特制的药膏,疼痛渐消。

    谢昀的下巴抵在她额头,另只手搭在她后背轻哄,嗓音哑的不行,“睡吧。”

    床头的灯油渐渐燃尽,透过微弱的光线和薄纱床帐,可以隐隐约约瞧见,嬴晏的心口印上了一道与谢昀如出一辙的赤红色文身,妖异而诡。

    两人的命数,从此纠缠难分。

    *

    正谓人算不如天算。

    两世的已经轨迹偏离太多,在天启帝登基第三年的冬日,邑国突然派遣三万精锐铁骑偷袭了大熙在蜀地和豫州的粮仓,动作之快,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熙邑战争就此爆发。

    上次两国交战,谢昀斩首邑国将士十余万,将邑国得七零八落,生生叫其数十年内再无还手之力。

    战火再起,熙朝必胜无疑。

    然而这些年来,熙朝土地风雨不调,先有云州洪水,后有幽州大雪,再有战火连绵三年余,各地粮仓已然吃紧,蜀州和豫州两地的粮仓之覆,不亚于惊天霹雳。

    几乎在一瞬间,举国陷入了一个棘手而艰难的境地。

    这场战争,必须快狠准。

    谢昀的恶名并没有随着这三年远离朝堂而渐渐消失,反而成了诸人心中仰慕惧怕而又不可及的存在。熙邑战争的爆发,这位昔日以一己之力扭转两国国势的少年将军,再次出现在人前。

    天启四年,六月二十二,谢昀率兵攻下邑国国都。

    自此,熙朝版图扩大了三分之一,开始了漫长的休养生息,国力蒸蒸日上。

    这一次,嬴晏亲眼瞧见了,谢昀送她的一场盛世开端。

    春夏秋冬走了一遍又一遍。

    已过十年。

    二十六岁的嬴晏,明媚康健,一如往昔。

    这一日,谢昀命人收拾行李,带着嬴晏,浩浩荡荡一行人,再次离开燕京。

    宽敞的马车内,谢昀散漫地靠着车身,怀了窝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比起十六岁时,嬴晏眉眼间多了几分妩媚,一双朦胧干净的眼眸却没变。

    谢昀随手从一旁捏了一块点心喂嬴晏。

    嬴晏咬了一口,有些惊奇的眨眼,“是樱桃味的。”

    这个时节,大熙不产樱桃。

    谢昀勾唇笑笑,把剩下的点心丢在自己嘴里,“是啊。”

    嬴晏“啊”了一声,正想细细问问他那里做的樱桃毕罗,不想谢昀忽然叼住了她的唇,轻咬细品,又别有深意凑到她耳边低哑问,“要试试么?”

    等明悟过来谢昀在什么,嬴晏的耳朵倏地就红了,“不要!”她拒绝的干脆利落,一下子从人怀里跑出去,躲得远远。

    奈何谢昀一把将人拽住,压倒在了毯上。

    时至此刻,嬴晏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谢昀为何不愿意在车里放桌。

    嬴晏气恼地撑他胸膛,“外面有人!”

    “听不到,我命人在车身做了夹层,隔音很好。”谢昀不以为然,十分轻车熟路,微凉的手指压上她唇瓣,低声嘘,“声一点。”

    “……”

    这位爷不仅无耻,还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当真是“面面俱到”!

    嬴晏咬牙切齿,最后还是化作了轻喃。

    后来嬴晏一头垂至腰际的青丝披散,身子软绵地靠他怀里,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二爷,我们去哪儿呀?”

    谢昀手上拨弄着她的头发玩,“天下。”

    “天下?”嬴晏茫然抬眼。

    “嗯,天下。”男人的嗓音轻慢。

    晏晏啊。

    我想带你去看看天下。

    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心间永远燃烧着兴致,不知疲倦。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  38章——“上辈子嬴晏被困在皇城一生,他想带她去天下看看。”

    正文到这里完结啦。

    真的真的谢谢大家陪伴!mua!!

    还有一两章番外,我调整一下作息,周二一块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