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蕴气石
地界府的官吏向来肉眼难见,作为阴帅的二爷更是如此。在惊讶的神情表露在凡人眼中之前,罗津升起隔碍,将自己隐匿于暮墙之中。村民们从他身前穿过,用农具器械砸在洛秋身上,挡在身前的刘青受了伤,再次血流一地。暮墙外乱作一团,他现在没空去管,只因目光中的两个人正缓步前来。
“不知无常二爷至此有何贵干?”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眼前人停步后抬作揖:“云见上仙多礼了,我们追人而来。”
不是苦留村魂魄一事就好,他当即感到安心。可这缉魂二帅又为何要追人呢?百思不得其解,他脱口问道:“敢问追何人至此?”
“名簿上无名之人,这阎王与北太帝君都要见之,便让我们来找了。”
名簿无名,也就是不属三域之人了,简直闻所未闻。他倒是感兴趣,可洛秋疼痛的呼声已渐渐低沉。“不知是男是女?长相如何?若日后相见必定传信给二爷。”
“是女,颀长身形,我们寻之仙气至此,谁知又慢了半步。”白无常回。
“今日我所遇仙人仅此一人——她往那边去了。”罗津伸一指,黑无常点头示意后往前而去,白无常出声致谢才紧随其后。
他把隔碍解开,暮墙同时撤去。洛秋身形不稳摇摇晃晃,与他对峙的村民莫敢上前,四五个壮汉竟被打翻在地,口鼻或五指处尽是血迹。双方剑拔弩张,寸步不让。如今再动已没有意义,罗津稍稍感到有些烦躁,对洛秋道:“走吧,我们得赶紧回去了。”村民们才注意到凭空消失的人又凭空出现,蠢蠢欲动的步子急忙挪回身下。
左径左道一副揪心模样遥站身后,单丁五只当自己是置身事外的观众,倚着自家护墙偶尔瞥上两眼。
“稍等,”洛秋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向大门内,“我去把单合叫出来。”
“不用叫了!”单丁五忽然开口,“单合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被打翻在地的刘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后凝视着掌心的一滩血水。单丁五又重复了一遍:“你自己去吧。”他就把血水洒往他身上。后者躲闪不及,脸庞挂上血滴,呼出一口寒气后用背揩去,扭头瞪了刘青一眼,“还好当初把你送到金克守身边去了。”
夜色将至,洛秋看见他面容煞白。他又忽然举头对村民喊道:“你们都回去吧!在这待着也没用,这些人要走我根本拦不住,你们也拦不住,刚才也试过了不是吗?”那些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村民被他审视的目光扫过而纷纷低下头颅,有的人已悄然把器械藏到了身后。洛秋此时回过头来,示以严峻面容打消他们最后留存于心的尝试与狂妄。
人群借着夜幕退去。洛秋问他:“单合怎么又不去了?”
“他不想去了,”他跨过门槛,“你以后不要回村子里来了,村民们不欢迎你,我也不欢迎你。作为单合的父亲,我并不希望再看到他和你在一起。”
大门在眼前被阖上,洛秋本不愿罢休,但单家院子里静得出奇,一股清冷的空气从门缝飘来,单合的毫无动静仿佛是为了证明父亲所言非虚。洛秋终感到胸口泛起一阵寒意,随后转身向后,“那我们也走吧。”
左道从门枕上起身,担忧地问:“庙里那女的怎么办?”
罗津招来被夜色浸染的黑云,踩在上面漠然回身,反问道:“你还打算带上她不成?”
左径也劝他:“像海标的,交给城隍爷吧。”
临走前,怕刘青孤身再受欺负,洛秋将他带至云上,罗津并无表态。途中他们一言不发各有所思,到达三危山经过了数个时辰,洛秋则以为恍然而至。夜空如墨染,罗津却急不可待。他将左径俩兄弟与刘青交至队员上,便带着洛秋径直前往山顶的圆台。百丈圆台恰好在霸武仙庙后方,浮于一方不足四尺的翡翠仙石之上。
立于圆台上,罗津介绍:“这翡翠般的石头是蕴气石,只要你在生死屋的灵台碑上注入仙气,此石会自然而成,取之不竭。”
“有什么用处?”洛秋乏味地问。他们周围风声大作,偶尔有狼嗥入耳。
“蕴气石可以被赋予特性,这块石头则作为支撑起整个圆台的支柱,它使用的是我的仙气,除非我死了,否则这圆台永远都不会倒塌。”
“特性?”
“像这样的东西。”罗津凭空取来布袋,摸出另一块蕴气石掷往台上。绿石表层浸出水流,似已沸腾而嘶嘶作响,四溅的水滴落到石板上却瞬间结成冰霜。洛秋刚准备接近细看,忽而哗啦巨响,石心竟生出一条细直冰锥,顶端豁然展开,形成一块五尺见方的冰台。“此蕴气石的特性是寒,”罗津才开口继续,“基于五行之水。简而言之,以五行为基础用仙法提炼再赋予被创造物的东西,就是我刚才的特性。特性并没有多稀奇,仙气也并不以之区分。但要提炼仙气实际来使用的话,则需要理解这个过程和原理。另外,第七殿堂的神是唯一不需要借助蕴气石就能以五行创造万物乃至生命的存在。”
没有单合,洛秋已失去了所有的兴致。“现在既已经开始教学的话,那我需要怎么做?”
“站到这冰上,”罗津并不介意他兴味索然地面孔,“凡人修仙,无非就是身体与技能的上升过程,你且先站到这冰上。”
他抬起眸子望着齐肩的冰台,刚把两放上去,就因冰冷彻骨而收回来。“我要怎么上去?”他问。
“拄着冰面,用力纵身试试。”
冷意再次让他收回来。“这比冬天的冰雪更冷。”
“那是自然,仙气提炼了至纯之寒,这种冰面可不是凡人能够忍受的。”
他提醒:“我是个凡人。”
“凡人平凡的是心,而不是肉体。”
于是洛秋将双掌按在冰面上,拄起身子使两腿离地。他的腿恰好能够搭上冰台,准备再往上爬时,才发现双掌已被寒冰封锁,麻木和刺痛正向上肢蔓延。罗津以为他会心慌,但见他缓缓放下抬起的右腿,伫足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