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崔珏
庄园侍婢站成两列,姜庸二姝登楼避开。老媪伫足门前迎候,等桥上人重回望乡台时,先前察觉三者才行至眼前。
除非仙气如风,不然草木久未如此摇动。来此三者,当间领头的在前,紧跟左右的则是下属。领头人上拿着一本暗淡无光的册子。仙风微动书页,漏出绚烂彩光,又被他阖页隐去。老媪还没开口,他径自在两列侍婢前盘腿坐下,双举起册子,缓慢而沉重地往身前一放。册子轻落在一张凭空出现的木案上。左右上前,面无表情地驻足两侧。
“妾身行动不便,未出门远迎,还望崔府君见谅。”老媪拱作礼。
“婆婆客气了,您作为接任者至此数年,”他充满敬意摆动肢体,表现出让人动容的诚意,“我忙于公事未与您见上一面,今日因公才初次相见,实在抱歉。规矩在前,恕我不得行礼。待事毕,定补上礼数。”他的脸上应该是有一副狰狞模样的漆黑面具,但又因贴合的过于完美而如同真容。可颈项显眼的肤色对比又仿佛在强调面具的存在。若只看他颀长体形,想必会使多人羡慕。
侍婢们久前见过他,现在也无法从容面对。她们眼皮不由自主地颤动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好像奇寒的冷气不停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府君因公前来?”老媪瞥了眼望乡台上背身向着流转地走去的洛秋。
“恕我直入正题。”崔珏双平放案台,书册逐页往右翻动,页面彩光四射,文字绚丽璀璨。“这头一个名字是黑白无常正在追捕的人,”书页翻动兀自停止,他盯着上面暗淡无光的文字,“这个名字是我亲笔写上的。此名也是因无常二帅从其本人口中得知——那人自称钟依。我们寻此姓氏及相关脉络的各家族谱溯源追查,亦不知其来历。后又探查,才知此名应是与她一同生活之人所赠,然而赠其名者也大有来头。此事之后再罢,这钟依未到案,我当然不是因此来找您问询的。我想让您过目的是这之后的那个名字。”
老媪定睛瞧见白纸上写着四个名字:钟依排行第三,在她之后的则是刚刚过桥的洛秋。
“您可有印象?”崔珏问她。
“当然,”她遥指对岸,“刚刚过去。妾身冒昧一问,此人在册吗?”
“在册。”崔珏回,“婆婆是不是之前才见过他?”
“如你所,不久前我才见过他,今日我又看到他了。”她,“我以为他已过阴律司,如今看来,他莫非直接就来这奈何桥了?”
“正是。阴律司差役并未将他押赴至黄泉路,他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
“府君今日前来,是要妾身下次再见他时把他扣下吗?何不差人去阳间一趟缉捕到案。”
“我正有此意,但怕途中多生变故,特来知会与您。”
“妾身知道了,下次若再见此人必会将之扣下。”
崔珏起身,书册与木案一齐消失。“近来阴律司核查衙差班时,查到此地时,”他的眸子一动不动。“律使发现这孟婆庄几无路引。婆婆刚来可能忘了,阴律要求孟婆庄接收黄泉来者时,务必要从役卒中接过我司发给路引,见路引才可奉汤放人。此前漏过的暂且不论,今后还望务必遵守。若奸恶未惩亦得过奈何桥,地界府岂不是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老媪俯首称是。他深鞠一躬还礼,才领二帅离开。
三危山顶的霸武仙庙此刻站满了捕灵人,左径倚靠在楠木红柱上哀声叹息,他的两只正按住自己摔伤的大腿,以此遏制疼痛蔓延。左道在旁照顾,一副比之更甚的哀容。广琳用仙力替他疗伤,他烦闷地锁着眉头,耳边传来兄弟低声的抽噎。
“有什么好哭的,”他不耐烦地吼道,“摔断腿的是我又不是你!”
“我不是因为你哭啊!”左道满脸皱皮积满浑浊的泪水,“我是在哭海标,你,他们怎么就走得那么快呢!”他还把矛头对准周围的捕灵人。“让你们帮个忙追上他们你们也不愿意,我一着急摔倒了也没人救我,要不是左径的话我就摔死了,你们自己要来照顾和保护我们,但根本就没做到不是吗?有用吗你们?”
“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从凡人军队中带走任何人。”广琳赔着笑脸,“二老息怒,保护不周确实是我们的问题,只是这凡人规矩是万万不可随意打破的。仙人一旦打破凡人规矩,就会引起各方不满,到时只怕惹一身麻烦啊。”
“各方不满中包括九神吗?”左径问她。
“当然。”她回。其余的捕灵人给铜炉增添香火后均至门外等候。
“我们还要去哪儿?”左道望向黑夜。
“刚才收到消息,大仙要我们把二老送到发视山的斗场,是在那看看能不能恢复你们的预见能力。”她的语气向来温柔甜美。左道想到,如果没有这女娃的话,这全是男人的捕灵队该多么无趣。
他搀着一言不发的左径往屋外走,错过孙海标的遗憾正在心中慢慢消退。一旦能力恢复,就不怕罗津不帮助自己,他已满心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