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三[弱小,可怜,无助,但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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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在中二的时候并不以做医生为荣,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吟游诗人来着。

    发现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对是在三十二岁的时候,现在想来大概是从十八岁那年,听从损友“趁年轻搞个大事”的建议,尾随着一对神经病夫妇混进了黑帮的聚会,在禁酒期间的纽约占黑帮便宜大吃大喝了一顿开始的吧。

    要不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先死一步了,他一定要让他明白一下生活的艰难。

    ——吃到一半突然被闯进来人端着木仓就是一阵突突,还没反应过来就死过去了。

    英年早逝。

    天使的样子是好几个面目和善的黑帮光头大哥,呲牙笑的时候抬头纹看起来像长了两张嘴:

    “呀伙子,你也还没死呀?”

    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大哥们牙齿和脑门看起来同样闪亮。

    “”

    “哇啊啊啊啊啊啊——”

    出身正常家庭只是父母去世得早的医生敢打赌,那些自诩见过世面的混混们酒后吹嘘的“我老大敢吃屎!”,“我老大也敢!”在吓人程度上同这比起来简直连一块饼干都算不上。

    事实上他也确实怂了,拿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在那两个大哥懵逼的目光中,一个鲤鱼打挺滚起来就跑

    一路撞了三回电线杆,每跑个三步就跌一跤,跑出了他的一贯水准。

    幸好没人追他。

    可能是太害怕了,他竟然没有注意到,那一路磕出来的伤口,淤青散开血液回流,皮肉像花瓣一样层层叠叠地合回去,恢复得一点不留痕迹。

    之后的生活实在是非常艰辛。在一个月内发生了三起因为开错药开错刀把术器械落在病人身体里这种事之后,医生和他的助在业内出名了。

    甚至因为其中一位权贵受害者的指控进去蹲了三年大牢

    然而穷困潦倒,孤苦伶仃,颠沛流离和牢狱之灾并不对医生的外表造成丝毫影响,从狱中出来的医生看起来仍然一表人才,但二十二岁的他只是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三十二岁的时候他确定了,确实有哪里不对。

    当他八十八岁那年走在街上,被一位看上去最多只有四十的夫人叫“年轻人”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到底哪里不对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熟悉无比的——

    “米莉娅!!!”

    “哎怎么啦艾萨克!!”

    医生是个惯于丢三落四反射弧贼长的人,但某些时候的记忆力简直好得惊人。

    这是他当初混进黑帮的时候跟着的那一对年轻夫妇!

    [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位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等等,一点也没变???]

    这对七十年过去还是如此恩爱如此精神的夫妻,挽着在路中间以跳舞的姿势转了一圈,直接把躲闪不及的医生撞进了绿化带里,然后突然僵住。

    顶着一头叶子的医生听到那两个人试探的声音。

    “话回来米莉娅”

    “怎么啦艾萨克!”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从来没变老啊?心理作用吗?”

    空气一片安静。

    两个当事人和栽在草丛里的医生同时呆住。

    两分钟之后,三声尖叫响彻云霄。

    “哇啊啊啊啊啊啊真的诶啊啊啊啊!!!”

    ——这就是医生的“别看我长得和你差不多大,其实我的年龄是你的三十倍,所以你最好放尊重一点”的故事了。

    听故事的人并不十分欣赏他就是了。

    死柄木弔觉得自己真的再也忍不了对面坐着的那个神经病了。

    老师让自己跟他出来,好好看看他身上值得学的地方。

    开玩笑吗?

    去黑帮混吃混喝,结果恰好那天宴席上提供的酒喝了能让人永生?

    然后过了七十年才反应过来自己能永生?

    这二傻子大早晨七点不到拉着他去咖啡店里坐了大半个时,结果就是来编故事驴他的吗???

    继昨晚那个满脑子“信念”和“思想”的自大狂之外,居然这么快就又出现了更讨人厌的人。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都是欧尔麦特的错吧。

    死柄木起床气还没消困得烦躁,用四根指非常勉强地撑起自己的下巴,透过盖住半边脸的兜帽抬眼看医生,语气里充满了天然的恶意:

    “啊然后呢?你该不会什么自己已经活腻了但是又死不了所以好痛苦这样的傻话吧?”

    死柄木的眼睛和雾雨最近走的很近的爆豪少年有着同样的颜色,但质感却完全不同。一个看来像是某种干涸的污血,而另一个则是生气满满的红宝石。

    此时这双眼睛没有了常年按在脸上的的阻挡,兴奋地望过来时,眼里的血丝蛛一样一紧一收,让冷不防看过来的续咖啡姐姐头皮一麻。

    “要我来帮帮你吗?”

    他的五指搭上了医生袖管下秀气的腕。

    从接触的地方开始,那截腕的皮肤就寸寸裂开,和j时的相泽消太一模一样,从肌肉到血管都一片一片剥离下来。

    而平日里被垃圾桶绊倒都要哼唧老半天的医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然后在死柄木松的不到半分钟之内,碳化的皮肉就迅速地恢复了原来的色泽,当医生抬端起咖啡杯的时候,那截腕已经全然和从前看不出分别了。

    青年猩红瞳孔剧烈地一缩。

    “不不不不劳费心,关于怎么受伤怎么死这件事我早就弄明白了,”医生笑着摆摆:“毕竟当了这么久的医生,技术也总得进步一点嘛。”

    好像确实挺有趣的。

    看着对面的青年仿佛扭曲了一瞬的样子,医生觉得自己明白为什么那位老朋友f和朋友雾雨都很中意他的原因了。

    这个青年眼睛里,比起浮在表面的仇恨来,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绝佳的培养基,不管是恶意,还是别的什么。

    确实和现在的雾雨相比他要更合适一点诶,医生在心里叨叨。

    明明起点都是一样的,监护人的作用还真大呢。

    “我呢,之所以答应你老师带你出来逛逛,其实是看你好玩随便的。”

    死柄木被这出乎意料的直率发言噎了一下,黑雾不在,好险忍住了没动。

    [但他得也没错就是了]

    “所以你要搞清楚啊——”没有因为毛毛脚闯祸的时候,这个自称“医生”的男人声音懒洋洋的。

    “是学生要从老师那里学到东西,而不是老师一定要教会学生一点什么呢。”

    [从老师那里学到东西,才是学生的义务。]

    “啊但是看你无聊到脖子都要挠掉一层皮了,我们来聊一点让人高兴的话题吧!”

    “比如雾雨?”

    死柄木连个眼角都没有分给男人抬时碰倒的咖啡杯,目光随着他的势转向街角。

    黑发金眼的少女挂在爆炸头少年的一条胳膊上,看上去又困又垂头丧气的,被少年以一个“导盲犬拽着主人走”的姿势拖着走了过去。

    看起来竟然没有什么不对。

    就像雄英体育祭他看到的电视转播一样,她那么自然又和谐地融进了窗外那一片该死的热闹中,好像生来就是属于那里的人。

    完全就是背叛。

    咔啦一声。

    是咖啡勺碳化的碎片掉在桌子上的声音。

    “雾雨真是招人喜欢呢。”医生看着窗外笑眯眯地评价。

    青年低着头不发一言。

    “明明你们两个j的时候还差不多来着,现在看起来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青筋毕露的背透露了些许主人的情绪。

    “起来,f给你讲过这孩子的身世吗?”仿佛没有看出来对面青年的情绪似的,医生的几句话没有一丝停顿。

    “非常不得了——”

    咣当一声,先前被碰倒的杯子被死柄木扶起来,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留在桌子上的咖啡溅起来在医生雪白的外袍上留下一点污渍。

    掩在灰蓝发丝下露出一半的猩红眼瞳锐利又癫狂。

    “别打她的主意。”

    医生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你的胃是连着黑洞吗?”

    爆豪坐在一家拉面馆里,看着对面已经放了两个空碗,在吃第三碗的雾雨,语气复杂。

    雾雨从碗里抬起头,言简意赅:“昨晚没吃饭,饿。”

    少年眼睛眯起来,明明笑盈盈的讲出来的话却半点不客气:“想胃穿孔吗混蛋?”

    换成从前雾雨听到这句混蛋是要和他打一架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心情并不好的脸,在拉面的温暖雾气中,居然显现出了一点焦急的意味。

    姑娘抿了抿嘴。

    “一顿没吃不会胃穿孔的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吃饭不规律是常事,当老子傻吗?”

    雾雨被他看着,破天荒地感到了一阵心虚。

    “”

    少女放弃了为自己辩护,默默地把筷子拿起来。

    在第三碗快要吃完的时候爆豪抬按住了雾雨的。

    “差不多了,要不然一会儿你要胃疼了。”

    雾雨低着头没话,从一早上爆豪见到她开始,她就已经是这个状态了——像是意识根本不在这里。

    “到底怎么了?”少年皱紧了眉头,突然联想到之前这家伙对修习地点的形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打量着雾雨看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打输了?”

    “嗯。”

    居然这么干脆地就承认了。

    “受伤了吗?”

    “没有。”

    这家伙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消沉的人。

    于是爆豪也沉默下来。

    他没有逼问,但视线也没有离开。

    以脾气暴躁著称的男孩子没有发现这一刻他出奇地有耐心。

    在这样的视线里,一滴泪水掉在桌子上。

    第二次了。

    男孩子桌子下的动了动,烦躁地攥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眼泪就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