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寻路
不会是来杀我的吧
“你,有事吗?很晚了,白公子还是先安寝吧。”
门外沉寂了下去。
蝶疑惑地将耳朵贴到门上,刚凝神静气地想听一听外面还有没有动静,白玉人的声音就仿佛贴着她的耳朵传了过来——“我还在。”
蝶猛地退后一步,惊呆了般瞪着房门。
蝶在心底叹了口气,她隐隐感觉到,那位白道爷是不会就这样放过她的。
“月姑娘。”
白玉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深夜静谧,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另听见的人,格外透彻地感受到了他的体贴。像白玉人这样平日里冷冰冰又刻薄骄傲的人,体贴起来,却会温柔如水,让受之的人仿佛洗了一场浸透了日光暖意的清凉凉的山泉澡。
蝶被这样的呼唤打动了,磨磨蹭蹭地走到门边,静静等着他再开口。
白玉人站在门前,看着门上蝶的影子轻轻靠过来,嘴角不由得柔柔勾起一笑。
“你若不想开门,就这样也可。”
蝶微微抿紧了嘴,他这样,她反而会觉得过意不去。
“我没想过杀你,希望你不要误会。”
蝶有些惊讶,“你,你就是来这个?”
“嗯。”
白玉人见蝶不再话,便打算回去了。结果他刚刚转身,门便开了。
白玉人眼中明显带着些许诧异,他看向蝶,蝶还湿着头发,脸颊素白一片,更衬得她仿若孩童一般,如何看也不像一个大姑娘。
蝶也有些惊讶,白玉人比她高出许多,如今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这样的近距离接触对方,还是第一次。白玉人微微垂下头看着她,倏忽间,他仿佛闻到了湿润的如雨后花林般的清香。
白玉人依然如外出时一样,束着发,穿着长袍,好像从没有休息。
“你”
蝶退后一步,扬起友善的笑颜,“白公子早点休息吧,女明白了,女不会误会的。”
白玉人笑了笑,也退后了一步,“好。月姑娘,也早些安寝吧。”
蝶点了点头,目送白玉人走远,之后关上门,又扬起了微笑。不管何故,能收到他人的善意都是一件令人开怀的事。
白玉人回房后,一挥大袖,一张画凌空飞到了他的面前。
画中人,眉目冷淡,面色略有些苍白,仿若无情无欲,一席白色长袍衬的他气质清冷不可靠近。长发如瀑,却是墨绿之色,仿若连系着万物生灵。额间一朵白莲,如画如梦,另其端正清冷的形容多了些缠绵之意。那缠绵之丝缕就像勾住了他的骨他的魂,将其伐骨洗髓,润物细无声般的将其推出了超脱七情六欲之境,被红尘的一双眼望见。
画中人很美,比任何女子都要美,可无论谁望见其容都不会将其错认,那画中人乃是男子。
与月蝶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白玉人天赋异禀,乃是天生的超脱之子,可却被困在这凡间六道之中,不得解脱。他至今也没有见过,明镜之界,他的修为,到了御尘境就再也无法突破。
他诞生之日,以玉态现世,那玉面之上,就呈着这样一幅画,就仿佛是某人将其生生抽离出自己的生命,丢给了凡尘。
回到大明宫后,薛曲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冥界,蝶本想跟着去,结果被瓷音拎了回来。
“今日我教你炼丹,你捉回来的鬼和妖可以被炼化成丹,助你提升修为。”
瓷音将炉袋丢给她,蝶颤颤巍巍地接过炉袋,有些没消化过来,“我,你之前明明的是,要收鬼捉妖为己用,你没,要拿他们炼丹啊”
瓷音已将那碧蓝的炼丹炉点燃了,隔着碧色的冷火,瓷音的眼刀轻飘飘地飞过来,“把它们倒进去。”
蝶紧紧攥着如今像荷包一样的炉袋,脑子里呈现出的是那些阴鬼嗣冬蜷缩做梦的样子,她如何也没想到,要将它们扔进火中焚烧。
蝶走神走的专心,待回过神来时,瓷音已经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蝶本能地向后退,却被瓷音猛地揽住了腰身。
瓷音紧紧凝视着蝶的眼睛,蝶不敢闪躲,就这样与他对视,瓷音眼中很多困惑,“你是真的进过轮回道你的肉身,是完整的月泱,如今,你与我不同了”
蝶不解,刚要什么,瓷音已经放开了她,蝶连连后退几步,直到抵到墙上。瓷音看见了,眉头一蹙,“那墙不能碰,心冷火。”
什么冷火肩头突地一痛,蝶侧头看去,一簇碧色的火苗正在她的肩头燃烧。
几乎是瞬间,蝶就感觉到了刺骨地剧痛。连忙去吹,却根本没用。
瓷音抬掌扫过附近桌上的香炉,之后走到蝶身前,用掌心附在了蝶肩头。冷火就这样灭了。
瓷音拿开掌,蝶看到了自己的肩头上覆着一层碧色的细沙。
“这是什么?”
瓷音:“香灰。”
瓷音抬起指轻轻触了一下墙壁,不可思议地,被触之处,立刻起了碧色的火苗。
“这原是青逍派的道观,专门用来炼白悦丹。这里处处都是关,最好哪也不要碰。”
蝶像是被训斥了一样,乖乖地点了点头。
瓷音的掌还沾着许多细沙,蝶好奇地抓起了他的,抚了抚他的掌心,“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香灰,烧的是什么香?”
蝶还凑了上去闻了闻,只闻到了一点咸咸的香气,还有一点腥甜的味道。
“好奇怪的,味道”
被她抓在中的掌突然包住了她的两只,蝶的很,比起常人来还要一些,故而要一起握住她的两只十分地容易。
蝶不解地看向瓷音,瓷音却就这样单握住她的两只,将她拉了过来。
蝶的头一下子撞上了瓷音的胸膛。
一股子凉凉清清的淡香笼罩了她的鼻间,就像是雨后初霁的竹林芬芳。
“我一会儿马上要出去,今夜亥时,你到我宿的观中来。”
蝶使力挣了挣,没挣开瓷音的,“我不。”
瓷音低头,“你若是不来,我就杀了薛曲。”
蝶猛地瞪大了眼瓷音甩开她的,之后又抓了一把香灰,扔进了炼丹炉,火焰随即灭掉。
今日大明宫中很热闹,皇后和太后回来了。
皇后伴着太后去闭关修炼长生不老之术,如今他们一回来,让全国上下都大吃一惊。皇后和太后走在一起,根本看不出谁是长辈。
廷城是都城,回春第一个关照的地方。除了廷城,大明江山,处处都是可怕的修罗场。
皇后太后知道这消息后,特令去接他们的白林道人们用飞天轿将他们送到廷城城门口,剩下的路,他们要在这几乎已经被回春城包围在其中的廷城内,一步一步走回大明宫。
廷城是大明广阔疆土上最大的城池,她们若真要走回去,恐怕走上个几年也走不到。
太后和皇后只是想让百姓们瞻仰一下她们的盛世美貌,故而坚持如此。为解决这个问题,白生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将廷城分割成数块城池,在其中一个,他将很多形容丑陋的蒙魅装扮成百姓,供太后和皇后自得其乐。
所以直到灭国的那天,太后和皇后也以为廷城不过百里大,天灾不过吓吓无知的百姓,其他六国永远不敢侵犯大明。
为了迎接太后和皇后,相思和白轻都赶了回来。
有画中仙在,白轻再如何形容可怖,也无甚担心。
白写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没有人看出来有甚不妥,只有相思,已经到达了慧目镜的相思,看出了白写的不同寻常之处。白写怀中一直抱着一只狐狸,白写话还是做事,都不会离开那只狐狸。那只狐狸眉目妖娆,毛色杂乱,一直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相思却看到了萦绕那狐狸周身的紫红色妖气,怪不得它不睁眼,真身现,妖目藏。若是它睁开了眼睛,它的妖气怕是就连凡人都能感觉得到。
相思担心父亲,一直想找会接近父亲,可白写已被控制,她根本无法近身。
另一件奇怪的事就是皇后和太后,她们虽然如二八年华般的少女一样青春逼人,美艳无双,可她们身上却似有若无的总有黑气相缠。
相思本想仔细查看一番,白轻与白生,她的两个哥哥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直阻拦着她靠近。
亥时,蝶自薛曲在廷城中的府邸出发,宫中有结界,她不能随意出入,每每不是瓷音带她进宫就是薛曲带她进宫,她还从没自己进宫过。她本以为,薛曲会在亥时前回来,可迟迟未等到他归来。
直到亥时三刻,有人敲响了薛府家的大门。
蝶出去一看,是一辆停在空中的锦轿。轿子中有人撩开了窗帘,是一个明媚温婉的女子。
“月姑娘,随本宫来吧。”
蝶:“你是谁?”
“本宫是大明的皇后,国师托本宫来接你进宫,快上来吧。”
这轿子无人抬无马拉,只是四轮处,有四张无风而起伏的符箓。
这样厉害的术法,除了瓷音,她还从没见过他人使。
蝶轻飘飘地飞到空中,抬附上女子的掌心,被其轻轻拉进了轿。
蝶飞在空中,安全而舒适,她禁不住有些兴奋地撩开窗帘向外望去,却只望了个满目虚假的春光。远处空中有两道人影飞过,蝶遥遥望去,只模糊地看到了一个人坐在像是斧头一样的物什上,另一个脚下生风,二人飞得极快。
好厉害
“心风凉。”
皇后娘娘倏地抬放下了窗帘。
皇后娘娘看起来与她年岁相差不多,可那通身风情,眸中华色,却无处不彰显着其非凡的成熟雅态。
蝶不敢再看她。
到了大明宫,皇后娘娘将她一路送到了瓷音宿处。
道观门口有穿着厚重道袍,背上带着长长剑的道人守着,见蝶来访,他们直接放她入内。
道观中很安静,空中处处弥漫着一种浅淡的腻香。
蝶一路通行到瓷音床榻寝帐外,站在朦朦胧胧的帐子外面,蝶倏忽间被一阵冷风吹地意识有些迷离了起来。
这里比起回春城,要冷得多。
蝶也不知自己为何没有出声唤瓷音,她就这样站在帐子外面,吹了好半天的冷风。
不知多久过去,帐子被拉开,蝶看到了瓷音。
瓷音面上带着讥讽而冷酷的笑意,他的长发散在身后,身上薄薄的中衣大敞,就这样赤脚站在了蝶面前。
被瓷音直直地看着,蝶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瓷音将寝帐完全拉开,蝶看到了躺在榻上的人。
应该是妖。
那位狐妖娘娘面色潮红,白软的身子在绵软的被子间若隐若现。
蝶心中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怒意,她几乎想都没想,就抬掌向瓷音袭去。
瓷音不慌不忙地一躲,面无表情地扣住她的腕,将她推到床榻旁边。
蝶浑身颤抖,这股情绪很莫名其妙,但她清楚地知道,与嫉妒情爱无任何关系,她只是突然想起来了瓷音的无耻与没有任何底线原则的不折断。
狐妖娘娘看着蝶给她盖好被子,眼中是没有意识的混沌。
瓷音眼中晦暗不明,他没有任何解释,单一扬,一个新的炉袋便飞到了床榻上空。狐妖娘娘就这样被吸了进去。
瓷音将炉袋收回来,向寝外的一个一些的炼丹房走去。蝶知道了他要做什么,连忙追了上去,要将炉袋抢回来。
瓷音眉头微蹙,将一脸不要命的蝶扫向了一边,蝶跌倒在地,刚要站起来,瓷音冷着脸居高临下地弯下身子强迫她吃下了一颗丹药。
蝶便不能再动。
瓷音点燃了炉中的冷火,单一扫,炉盖被扫飞。
炉袋飞到炼丹炉上方,瓷音单结了个印,系着炉袋的绳索自动解开,一只蜷缩成婴儿状的狐狸就这样被扔进了炉火之中。
炉火大涨,蝶眼睁睁看着那只狐狸在炉中懵懂地睁开眼睛,再痛苦至极地嚎叫,像是失了母亲的孩子,像是她的妹妹喋春,像是无数在天灾中挣扎却痛苦死去的灵魂。
嚎叫渐渐止息,蝶垂着脸,看不到神情。瓷音将炉火熄灭,拿出已经被炼好的妖灵丹。
“吃下去。”
蝶不作声。
“若是不想再与我肌肤相亲,就把它吃下去。”
蝶还是不作声。
“这是只狐妖,我给她吃了悦情丹,她便听我之命,为我办事。是我给了她卑贱的生命以价值,不然她就不过是只下贱的野狐狸。”
蝶猛地抬起了头,一口咬住了瓷音的腕。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月泱也咬过他,最后还杀了他。
瓷音任蝶用尽全力将他咬得鲜血直流。
他用另一只,将蝶袖中的炉袋唤出,眼看炉袋中的阴鬼嗣冬要被炼化,蝶终于松开了口。
“要变成大妖怪,你没有别的路,屠戮,自相残杀,同类相食,你没有选择。”
瓷音解了蝶身上的术,蝶慢慢站了起来。
听着这样的话,蝶想到了薛曲。薛曲也是为了尽早变得强大,而不分昼夜,努力刻苦地在阴森煞人的地狱修行魔道。
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想为妹妹报仇,可又能怎样,天大地大,有多少个喋春需要人去救赎。
她要变强,可她不愿走这样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她会寻到她自己的路。
蝶额间的五色五珠突然发出耀目的五色华光,瓷音被刺地眼前模糊起来。
一片模糊中,瓷音看到蝶拿回炉袋,化作蝶形,倏忽间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