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灵永惘
“您,您,您,您,您吃吗?”
蝶拿着式神丹,战战兢兢地问现在正在水中怒气腾腾地翻来滚去的大鱼。
毫无疑问,那气势迫人的大鱼,正是前不久,还风度翩翩的熟美男,来自远古莫名消失的妖统王朝的大妖,鱼工。
因为离开了万物生灵力量强盛的远古战场,度曲的神力便大大减弱,无法再助鱼工幻化人形,所以鱼工就只能保持他那很不方便的大妖怪原形。
鱼工本想再使用一次乱空术,可度曲,也许又会像上次一样被他人利用,所以在查明偶工是如何影响乱空术之前,暂时还是不要使用妖力的好。
鱼工认为的确如此,于是便只能维持原形了。
但另他生气的不止这件事,真正另他生气的,是蝶竟然想让他吃下式神丹,竟然要用这种办法来让他做她的式神,当他鱼工是什么不入流的妖怪吗?会不会太瞧不起人了!
妖碌书在蝶身后大开,浮在半空,书中的嗣冬和蛮角丸(黄牛妖的名字)纷纷担忧地自书中出来,飞到蝶身边,与蝶一起,眼巴巴地望向鱼工。
蝶的式神灵们像往常一样围绕着蝶,像水晶一样散发着灵秀辉光的细长眼睛也是静静地恳切地望着鱼工。
鱼工见状更加气急败坏地翻腾了起来,“看吾作甚!休想让吾吃下那毛头儿制的丹!”
鱼工原本的声音极为刺耳,就像是在海底沉寂了千年,早已被流沙来回反复侵蚀的残破骷髅开口讲话了一般。
蝶与自己的式神们纷纷无法控制地流露出嫌弃的神情,虽只是一霎,但还是被此时心思极为敏感脆弱的鱼工注意到了。
鱼工彻底生气了,他大吼:“吾之前答应的是梅神,不是你,你连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收碌式神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依靠外力来勉强做到,吾乃大妖鱼工,怎么可能会做你一半妖的式神呢!”
半妖哦,对,她的另一半,是一个死人。
度曲见蝶难过的模样,心揪了起来。
度曲走到鱼工面前,作揖行礼,刚要开口,鱼工阻拦道:“吾知你要什么,梅神,你想,这只是暂时之法,要吾不要如此固执。”
度曲无奈地道:“前辈,您多在人界留一刻,就会多流失一些妖力,您现在只是一缕残影,若不尽快想办法提升妖力,您如何能去查明当年妖统王朝消失的真相呢?”
鱼工闻言,沉默了下来。
度曲:“何况,我们在人界,已没了栖身之所。您若坚持维持原形,就必得需要水,可您原形巨大,我们如何能天天给您找来这么多水呢?”
鱼工身子一僵,有些尴尬地声嘀咕道:“大不了不靠你们”
度曲笑起来:“您难道还要回去任兰廂驱使吗?您明知他的企图,这绝不是一个好办法。”
鱼工愁得似乎一下子长了好多皱纹,他那双像蛇眼一样的大眼睛忧郁地垂落,眼周原本光滑地深蓝色皮肤像是缩水了一般变得皱巴巴的。
见到他如此沮丧的怪模样,蛮角丸和嗣冬妖们不由得偷笑了起来。
鱼工抬眼望向度曲,眼神可怜巴巴的,度曲微笑着任他看,不知过了多久,鱼工终于泄气道:“好,吾听你的便是,但是,吾绝不吃那个东西!”
蝶抬眼,见鱼工正怒视着她中的丹瓶,立刻将藏到身后,随后看向鱼工,努力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度曲走到蝶身前,挡住了鱼工的视线,微笑道:“好。那就不吃。”
蝶闻言,紧张地拉了拉度曲的袖子,声道:“度曲,不吃不行的”
度曲抬覆住蝶的背,安抚地拍了拍。
蝶安静了下来。
鱼工狐疑地看着度曲:“你可有他法?”
度曲笑而不语,梅神见他如此,也不再质问,而是冷哼了一声后,潜入了水中,没再出来。
离开大明宫那日,画中仙曾问度曲,为何生心灵没有恼怒于度曲,度曲让她在这种乱世中转世成凡人,还是一个命格极苦的凡人,月泱怎会毫不在意。
度曲,那是因为那个月泱不是真正的月泱,那个月泱是生心灵,而且是罕见的忠诚的生心灵,她遵从本体意愿,月泱本人的意愿便被她压制住了。然而,在见到白生的那一刻,月泱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模样。这是否明,月泱并没有那么恨他,至少相比于白生,她对他,还是没那么怨恨的吧。
但是也无从而知了,蝶醒来后,便忘却了一切。画中仙本想问她是如何寻到自己的生心灵的,可她的脑海中只有迷茫的雾团,无法给出答案。
度曲长舒了口气,抬目望向山顶,看到了美丽的日光于山面斜披而下,幻化出纷色光芒,像是一座桥梁,也像是,上天的慰藉。
画中仙给了他们一个地址,让他们到这里来。这里是西涂山的山谷,没有被回春影响,因而大雪纷飞,冰寒至极。但这里有一处绿洲,围绕着山谷的一汪湖水,美丽璀璨的如这长冬的一滴眼泪。
那湖水碧蓝如青天,周遭开满了紫色的花,还有一片干净的草地,草地外围生长着一圈松树,那些松树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将长冬隔在了外面。
度曲闭上眼睛,试着聚起自己的神力,这处绿洲虽不大,但富有生,也许他再试上一试,真的可以恢复些神力。
蝶站在一边,看着度曲额间隐约盛开的梅花,时隐时现,眼中充满了期待的光芒。然而,最后,度曲还是有些失望地睁开了眼睛,他额间的梅花也消失了。
见到度曲落寞,蝶走过去,拉了拉度曲的大袖,度曲垂头看向她,见她安抚地绽开笑颜,也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蛮角丸和嗣冬妖们在湖边钓鱼,应该是蛮角丸在钓,嗣冬妖们在一旁给他加油打气。
终于钓上来一条,蛮角丸一个使力,将那鱼提出水面,鱼身上的水光四溅,这一幕在蛮角丸和嗣冬妖们的眼里,美得不可思议。蛮角丸惊喜地瞪大了他那双本来就很大的天真烂漫的牛眼,惊喜地跳了起来。
这时,鱼工慢慢自水下潜了上来,一双蛇眼,冷冷地盯住了蛮角丸。
蛮角丸看到,吓得一个后窜。嗣冬妖们也吓得悄悄后退了好几步。
“牛妖,将鱼放了。”
鱼工的声音像是响自整个湖底。
蛮角丸闻言将鱼猛地抱进怀里,用力地摇着头。
鱼工眼睛眯了起来,整个湖似乎都随之散发出摄人的冰寒之气。
“牛妖,你要忤逆吾之命令吗?吾最后一次,将鱼放了。”
蛮角丸可怜兮兮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鱼,这时,他的肚子也应景的叫了起来。
鱼工眼中浮现冷笑之意,“果然如此,做那丫头的式神,连不食如此基本的要求都无法做到。”
听到鱼工如此瞧不起自己的主人,蛮角丸生气了,他提起鱼,张开大嘴,直接将鱼吞了下去。
鱼工见状猛地瞪大双眼,之后好多湖水自水面下结成流注极速攻向蛮角丸,蛮角丸立在原地,身型倏忽间变大,他头上的牛角也随之变得尖利如钢,蛮角丸低头,用自己的牛角抵住了那流注,流注袭到近前时,水色褪去,化为流沙柱,带着巨大的力量,将蛮角丸的牛角慢慢沙化。
蛮角丸只能不断聚起自己妖力抵抗,一时间,二者却是僵持不下。
鱼工见蛮角丸竟然敢反抗他,怒火更盛,随之,又是数道流注自水下窜出,直攻向蛮角丸。
蛮角丸无法再守,被流注击飞,重重落到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听到如此大的动静,蝶终于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蝶连忙跑到蛮角丸身边,度曲也立刻跟上,蛮角丸半个身子都被沙化,已经奄奄一息。
蝶见状急地眼中立刻泛起了泪花,度曲轻叹了口气,走向鱼工。
鱼工眼中闪过怨怒的光,度曲了然地轻声道:“前辈,我知您心怀极大的怨怒,但是,让您心生怨怒的不是我们,我们现在是您的伙伴,您不能如此对待自己的伙伴。”
鱼工闻言,猛地翻腾而起,被湖水升高,在水面上空,现出完整身型。
“既然是伙伴,为何非要吃鱼,吾之本体乃深海大鱼,既然想与吾成为伙伴,为何还要吃鱼?”
竟是因此而恼吗度曲看着鱼工的眼睛,见其眼里划过复杂的似是想和解之意,便了然鱼工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何。
度曲面上漾起浅笑,“原来如此,前辈莫恼,我这就将那鱼儿送回来。”
鱼工不解:“已被吞吃入肚,你还如何能将其带回来?”
度曲只笑不语,他转身走到蛮角丸身边,蹲下,蝶用溢满了泪的眼睛看向度曲,度曲抬揉了揉蝶的头,蝶随后又垂首担忧地望向了蛮角丸。
度曲将一只移到蛮角丸腹部,掌心中慢慢发出了微弱的红光,一朵梅花随即落到了蛮角丸腹部上。那梅花幽幽旋转着,慢慢变得大了些,接着,一条鱼的灵体缓缓出现在梅花的花心里。
度曲悄然露出了一抹放松的笑意,还好,这种程度,他努力,还可以做到。
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蛮角丸也虚弱地撑起了半身,惊诧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度曲慢慢将拿开,向上摊平,那朵梅花带着鱼的灵体重回到了他的掌心。
度曲站起来,微笑着,将向高处用力一扬:“去!”
那花心中似乎是瞬间溢满了水,那鱼在水中欢快地畅游着,梅花带着鱼飞向鱼工,鱼工惊喜地抬起自己的,接住了那朵梅花。
“虽只是灵体,但那梅花可化作它的新躯体,祝它新生。”
鱼工抬起自己的,闭上眼睛,向那梅花中输入自己的灵气,不多时,在花心中畅游的鱼慢慢与花合为一体。
鱼工睁开眼睛,看着梅花自行飞到岸边,飞到那紫色花的花林中,轻然落下,幻化成一朵同样的紫色花。如此,那鱼儿便已重生,只是换了种形态,但独一无二的那颗生命,依然存在。
鱼工终于放松地露出了一抹笑意,他看向度曲,向度曲轻轻地点了点头,度曲微笑不语。
鱼工接着又望向蝶,眼中划过歉意。
他抬起,送了一道温柔的流注过来,蝶警惕地欲阻止,但在鱼工的眼中感知到了善意,便停了下来。
那流注温柔地包裹住了蛮角丸,带着他升到了半空。蝶站起来,惊讶地看见那流注中,充斥着干净的灵气。
不多时,蛮角丸身上的伤就已痊愈,那流注也化作水烟散去。
蛮角丸随即化作一道黄芒飞入了蝶身后的妖碌书。
蝶惊讶地看向鱼工,感激地扬起笑容,猛地鞠躬道:“多谢鱼工前辈!”
鱼工没再多言语,轻轻随着流注回到了湖下。
待鱼工回去后,嗣冬妖们才敢悄悄地自松树后出来,蝶看到,对他们扬起抚慰地笑容,嗣冬妖们随即也纷纷回到妖碌书中。
度曲走到蝶身边,见她将妖碌书拿在上,专注地看着不语,不由得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蝶:“蛮角丸的兄弟还在无水牢中,我要去救他们。”
度曲微蹙起眉头:“可我与你同去。”
蝶抬起头,笑容虽温润,但眼神十分坚定,“我一定要想办法,摒除外力,自如地运用妖碌书。”
度曲点头笑道:“好。”
——
白生去拜访自己的父皇,大明如今的皇帝,白写。然而待他进入白写寝宫后发现,白写的母亲,他的祖母,当今的太后,也在。
太后跪在白写寝帐外,中拿着一串佛珠,正在阖目念经。太后跪的是贴在墙上的一幅画,那画上是一尊佛,但那佛,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
白生站在太后身后,蹙眉望着那佛像,不知何故,他总感觉那佛像上弥漫着凶煞之气。
但并不是妖作祟,也不是邪灵,他没有看到邪气妖气,只是感受到了,不出的凶煞之气。
白生腕上的绫镯倏忽间震动了一刹,白生低头看向自己的法器,不愧是来自月寺庙的法器,你也感受到了是吗
“生儿。”
太后突然开口唤他,白生猛地抬起头,那佛像撞入他的眼里,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佛像狰狞地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凶佛
“生儿。”
白生这才看向太后,太后已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她看起来与他的妹妹相思一般大,年轻而高贵,令人望而生畏。
“生儿,见过太后。”
太后笑了笑,抬起臂,示意白生扶她起身。
白生连忙走过去,扶着她站了起来。
太后打量着白生无甚情绪的面容,道:“乱世到来,天灾不休,你父皇在这时,沉睡不醒,应是佛祖之意。你父皇贪恋妖妃,妄图得到超脱轮回,直升天界。但天,拒绝了他。生儿,本宫知你父皇不会再醒过来,所以日日在这里为他祈福,望他早日解脱,不要再拖累了你。”
白生低着头不语,太后还不知,他对他父皇做过的事
白生扶着太后走到外间坐下,太后坐下,白生要退到一边坐下,但太后拉住了他的,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前。
“你的二弟,白轻,是皇后的儿子,但是你父皇一直不喜他,你知道,你父皇只喜欢你与相思,他本来与你毫无可争之处。但自那国师成立了白林门,白轻的地位便扶摇直上,如今,拥护他的人,要比拥护你的人多。生儿,本宫已替你想到了挽回的方法,只看你愿不愿意。”
白生:“太后请讲。”
太后扬起笃定的笑意,她拍了拍白生的背,示意他靠近一些。
白生附耳过去
傍晚已至,白生站在大明宫最高处,望天塔上,痴迷地望着晚霞漫天,眼中是深深的迷惘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