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音御剑飞在廷城上空，没有穿白林门的道袍，依然是一席青袍加身，蔓延在右脸上的妖印依然清晰深刻。

    瓷音飞落到一白林观外停下，观内穿着白林门道袍的弟子们还是如常的来来往往，只是没有香火。没有香火的道观没有一丝灵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瓷音进入道观中，观内穿着白林门道袍的道人们纷纷对他恭敬地行礼，瓷音无视而过，直接向道观深处的聚缘井走去。

    那些道人们见状，聚到瓷音身后不远处，皆露出危险的沉冷目光。

    瓷音走到聚缘井前停下，冷目向井里望去，果然，井里空无一物。

    一道人走上前，恭敬地对瓷音道：“尊主，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祈福了，没有香火，这井，自然聚不到道缘。”

    瓷音久久没有作声，那道人见状，狐疑地蹙起眉头，就在他要警惕起来时，瓷音猛地转身，举起清御划过他的脸，那道人震惊地踉跄后退了几步，看着自脸上留下来的血，不敢置信地抬目望向瓷音，颤声道：“尊主，为何这样做？”

    瓷音紧紧盯着他的脸，见他的脸没有任何异常，不由得蹙起眉头，在心下狐疑地猜测道：“是他自己的人皮难道，是我想错了？或者是”

    那脸上被瓷音用剑自额角斜划到耳侧的道人，还在困惑至极地看着瓷音，瓷音盯着他，倏忽间眼中冷光闪过。

    “或者是，他们，已有了人籍。”

    瓷音走到那道人面前，递给他一颗丹，“把它吃下去，血就能止住了。”

    瓷音的右脸妖印密布，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邪气，令人望而生畏。

    那道人惶恐地接过，之后战战兢兢地退到了后面。

    瓷音走到其他的白林门弟子前，问道：“最近，你们的修为有没有受到影响？”

    弟子们纷纷点头称修为再也提不上去，甚至不升反降，有的人，修为已降了两境不止。

    “果然如此。因白林门收不到香火，聚不到道缘，白林门中的弟子皆受到了影响。若是再这样下去，白林门将会变得不堪一击。”

    瓷音完，扫视了一遍观内的弟子，问道：“你们可知，究竟是何事让百姓们不再信奉白林门？”

    弟子们皆摇头称不知。

    白林门与其他的道门不同，其他的道门皆历史悠久，已不再依赖凡世中人的信奉存活，他们开门收徒，潜心修炼道法仙法，专心修行。因已与凡世无太大联系，他们皆纷纷在高山深林中建观，以期无外物打扰。

    而白林门刚刚成立不到四年，极需他人的信奉来供养自身的缘力。道人以道为生，自己的道聚不到缘，道人就会越来越弱。

    瓷音背叛的大华教，是鼎鼎有名的大派，早在百年前，就已能够依据自身积得的道缘来源源不断再生缘力，故而早已不再重视大华教道缘在凡世中的传播。

    若是有人在凡世看到了大派的道观，多半是虔诚的凡人信徒自行修建的。

    这些大派重视的是修行修为与所得仙缘，他们彼此之间是竞争对，而竞争的，是仙缘。

    没错，比起在凡世间的道缘，仙缘更加难聚，更加稀缺。

    道人离开凡世后，唯一的目的就是修仙，修仙过程中，每个人依据自身修为的高低厉害来聚仙缘，聚得多的，仙缘缘力就高，就能带动自身的修为提高，不断拉近与仙人之间的差距。

    但仙缘，并不是你的修为高就能聚得到的。没错，聚仙缘与聚道缘一样，聚道缘需要凡世人的信奉，聚仙缘则需要仙人来下凡庇佑。修仙的道人若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召唤到仙人下凡到其灵识中与其共同修行，就可聚到仙缘。

    但让仙人下凡可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能听到人界缘力召唤的仙人很少，也许，这一天，只有这一位仙人能感受到召唤，那么他是听谁的召唤，选择谁做他下凡的因缘呢？所以，聚仙缘，非常难。

    瓷音从没想过日后要去聚仙缘，现在还得依靠道缘存活的道派数量到底是比依靠仙缘的大派数量多。他的竞争压力，绝对不比大派。

    更何况，他想做的并不是仙人，他想要的，更多。

    白林门能在短短几年内，成为数一数二的大派，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聚得了最多的凡世道缘，能够迅速地提升修为。当然，朝廷也功不可没。百姓虽总自己对朝廷有很深的意见，但见到与朝廷共生的白林门，还是更愿意选择信奉白林门。

    白林门的实力与影响力已经在大派中传遍了，有些大派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视白林门为竞争对了，也有的大派视白林门为可结盟的对象，例如之前的无极门。

    这点足以明白林门的厉害之处与在众道门中的地位高低。

    然而，这一切的荣耀，正在随着天灾不绝而渐渐崩塌。

    瓷音御剑飞起，停在空中，此时夜幕已深，回春城中灯火稀疏，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那永不止息的嘶吼痛嚎。

    是谁呢？谁在吼叫？

    观中的弟子送瓷音离开，他们站在观前，看着空中的瓷音，神色晦暗不明。

    瓷音睁开眼睛，刹那间，他的目光中有一些怅然若失的脆弱拂过。

    大华教已被嗣冬妖灭门，他至今也无法探知，嗣冬妖究竟是如何在一夜之间不动声色轻而易举地屠了大华教满门。大华教历史悠久，声名显赫，他曾经的师父，还有他曾经的师兄弟们各个修为惊人，怎么会，就这样消失了呢？

    还有，那个人，宁绾绾，他曾经的恋人，一个真正爱他的人，也消失了。

    瓷音垂目看向那些无法确定是不是白林门弟子的人，面上无情无绪，瓷音大袖一挥，一张泛着阴森鬼气的卷轴倏地自瓷音中摊开，在空中幽幽散发着灰蓝的暗光。

    “这是与冥界签署的盟书，为了保白林门香火不绝，我只能出此下策。”

    那盟书的左下角，签的名字，是安期长曲。

    弟子们不解地面面相觑，之后，一名弟子走上前，恭敬道：“不知尊主打算如何做？”

    瓷音的眼眸中有着幽幽蓝火安静地燃烧着，似乎是那盟书将自身的鬼气度给了瓷音。

    “我要的是白林门在这场天灾中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成为七国，唯一的道。”

    弟子们闻言，狐疑不解地若有所思了起来。

    “所以，白林门绝不能在这时弱下来。”

    瓷音话音一落，数十乘飞天轿自天际如流动的光河朝此处飞来。

    领头的轿子是四面透风只有帘纱的那种锦轿，轿子中一衣着大胆的女子若隐若现。

    站在观前的弟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华丽的飞天轿飞至瓷音身后，停在空中。

    领头的轿子飞到瓷音旁边，轿中的女子将自己白皙修长的臂自轿子中探出，指了指她带来的那些轿子，随即一女子妩媚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新鲜出炉，还没有被阴差发现入亡册的鬼，我能带来的可都给你带来了。”

    瓷音勾起唇角，转身飞到那女子身侧，抬起她探出来的，送到嘴边挑逗一吻。

    “多谢，百媚生。”

    女子看着在轿子外，只有下半张脸能被她看见的瓷音，妩媚的大眼玩味的挑起，她被瓷音握在掌心里的，慢慢蜷了起来，然后，指微动，挠了挠瓷音的掌心。

    瓷音笑得更撩人，他倏地用力握紧了百媚生的，猛地将百媚生向他拉了过来，百媚生不料，完全没有防备，身子猛地撞上了轿子的框柱，传来“框”的一声。

    百媚生恼怒地咬紧牙关，刚要开骂，瓷音的脸已凑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嘴。

    百媚生只诧异了一瞬，就闭上眼睛，享受了起来。看着二人毫不顾忌地在他人面前亲热，白林门弟子们不仅没有非礼勿视地移开视线，反而津津有味地观看了起来。

    不知多久过去，二人的脸才分开。

    百媚生另一只没被瓷音攥住的，此时抚上瓷音被妖印覆盖的右脸，声音娇媚而沙哑地道：“是不是因为，聚不到道缘，你的灵力不停在流失，你已支撑不起你的这副人类躯壳，所以你体内的魅妖要反过来吞噬你了。”

    瓷音的唇角上扬地更高，他没有回答百媚生，岔开话题问道：“你带来的，可都是纷国的鬼？”

    百媚生冷哼一声，抽出被瓷音攥住的，身子一倒，侧躺下，单支起自己的头，没好气地道：“若是不信我，就别和我做生意。”

    瓷音笑了笑，没再作声，倏地扭身，指尖一丝金弦朝那些弟子们极速划去。

    那些弟子还没有从刚刚的奢靡情动中回过神来，身子就已经被一分为二。

    百媚生感兴趣地坐起身子，看了过来。

    瓷音冷目端立空中，见浓郁的妖气源源不绝地自那些被他劈成两半的尸体中流泻而出，了然地勾起了一抹冷笑。

    百媚生惊讶地眨了眨眼，“你就不怕杀错了人？人皮入骨，则代表人籍入魂，你若是弄错，杀了无辜的人，就不怕出问题？”

    瓷音目光沉冷：“若是等到妖气被人皮同化，就更难辨别了。”

    百媚生好奇地用指卷着自己的头发，问：“你是如何知道，他们是假的道人？”

    瓷音抬掌扫向那些被一分为二的尸体，尸体瞬间无声地被炸成烟尘，随风散去了。

    妖灵想逃，瓷音挥起指尖金弦，将那些妖灵也给一分为二了。

    百媚生见状，有些惊讶地若有所思了起来。

    “白林门的弟子，怎么会在见到你我亲热时，不阻止或不看。就算他们伪装的再像人，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妖性。”

    百媚生调侃：“有你这样一个不以身作则的尊主，门下的弟子不正经，我看才正常。”

    瓷音没理她，他将上的盟书掷向空中，暗红色的冥道结界缓缓自盟书中布散而出向四周蔓延。

    待这里已全然被冥道结界包裹住后，瓷音转身对百媚生露出了一个邪魅性感的笑：“请诸位纷国客人，来上柱香吧。”

    百媚生显然很吃这一套，只见她恍恍惚惚地红着脸，点了点头，命令她自己乘坐的飞天轿调转方向，那飞天轿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飞到其他的飞天轿中央停住。百媚生自自己的暗袋中拿出一串活人骨项链，她将项链掷到高处，项链崩开，活人骨做成的珠子纷纷飞入每一乘飞天轿中。

    飞天轿们蓝芒大盛后，每一乘轿子的轿身都燃烧起了灰蓝的邪冷鬼火。

    飞天轿们就这样陆续落地，之后，许许多多的纷国人，掀开帘子，一个一个的自轿子中抬步而出。

    看着那些面无表情，安静地排队上香的纷国鬼，瓷音满意地点了点头。

    瓷音右脸上的妖印，眨眼间，便已浅了许多。

    百媚生坐在自己的轿子里，在一旁一直凝目看着瓷音。

    瓷音扭头望向百媚生，给了她一个她最爱的那种坏坏的笑容。

    “冥道结界散开后，鬼在与其阴气相符的“人界”中，会以为自己仍活着。”

    百媚生接着瓷音的话，继续道：“加上结了道缘的活人骨催生化灵，他们就会乖乖地去上香。没被亡册记载的鬼，就还保留着人籍，他们上的香，自然与活人供给的香火一样。”

    瓷音面上一扫之前的沉郁，笃定地笑而不语。